但是还没等祁嘉虞说出第二句话,就看着时澄月晃着马尾辫哒哒哒地朝那边的篮球场地跑去。
跑近了,时澄月的脚步突然慢下来,两手背在后头,嘴角垂着。
先装出一副可怜相讨讨同情,后续的事情再说。
围在林一砚身边的那堆男生,除了不上晚自习的走读生,其他人都认识时澄月,看见是她,纷纷调侃:“怎么会巧成这样。”
“既然是你的话,那这就不是排球了,得是绣球吧。”
“这力道太大了,有一种我们林一砚不答应你的话就把人弄死的感觉。”
这帮男生,怎么嘴巴这么碎。
时澄月小碎步往前挪了一下,她瞧着被围在最中间的林一砚,大概是准备开始打球,脱了外套,里面一件灰绿色圆领长袖,烟灰色运动裤,干净利落。他一手垫着排球,上抛,又落下,另一手依然在慢动作地揉着后脑勺。脑袋低低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他一个人坐着,周围人高马大的男生们都站着,这幅模样落在时澄月眼里,总让她在这短暂的两三秒里陷入了一种自己误入了什么□□交易现场的想象。
“林一砚,你的脑子还好吗?”时澄月试探着问。
林一砚没回答。
蒋凯承主动说:“看样子不太好,要砸回年级倒数了。”
时澄月听着他那句话,才知道原来林一砚在进高中之初真的是年级倒数。那他是怎么爬到年级第一的,这也太厉害了,能不能教教她啊。
想偏了,现在这些并不是重点。
她头一偏,想看清林一砚的脸是个什么情绪再对症下药,却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皮,蓬松的短发搭在眼睑上,嘴角绷直。
结论:看不出情绪。
他怎么都不擡头看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呀!
好吧,那只能这样了。
时澄月走到林一砚面前,低头看着他。
林一砚在琢磨一件事,那就是,这次他真的可以卖惨了。但是他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惹时澄月心疼。
毕竟他一个胸怀坦荡心无杂念的人,在做这种事情上,可没那个所谓的四班第一厉害。
正斜七歪八地想着,脑袋顶上突然感受到一阵凉凉的触感,柔软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指腹慢悠悠地打转,像温柔涌上的海浪,伴着哗哗潮水声,声势浩大地漫进他心底。
“是砸到这里了吗?”清亮悦耳的声音像一段柔柔又富有规律的电波,悉数传入他的耳畔,只一刹那,他的心跳就不规律地乱窜了起来,和猛烈跳动的脉搏一起,让他震耳欲聋。
所以他猛然擡头,时澄月微微弯着腰,一双覆盖着水汽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她。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像是缀满了盈盈星星,所以以往数次,在两人还全然未曾有过交集时,林一砚在走廊或是操场撞见她,总是不敢和她对视上。
于她而言那轻描淡写的一瞥,总能在他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见他没回答,像在走神,时澄月又问:“是还没肿起来吗,我完全摸不到。到底是不是砸到这里了啊?”
林一砚的余光能敏感地察觉到,周围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往这边瞧,眼神里的看戏感连半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没等修复完即将报废的语言系统,时澄月皱眉,冰凉的掌心又在他后脑勺上下摩挲着:“你真傻了?”
林一砚抽了一下鼻子:“还好。”
“哦。”时澄月说,“那是这里吗?”
“是。”
鬼知道是不是,心跳过于加快,早就掩盖掉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了。
“不好意思林一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时澄月垮着张小脸,说完这句话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别说我又老是说不好意思,我都砸到你了,我总不能说这是给你的福气,你可得收好了吧。”
这还真是给他的福气。
他收下了。
田鑫泽实在觉得没眼看,他招呼剩下的男生接着打球,走之前不忘撂下一句:“时澄月。”
“啊?”
田鑫泽笑嘻嘻:“他昨天晚上没洗头。”
林一砚:“”
时澄月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他的脑袋,他的头是真的挺圆的,再加上一头短发又黑又亮,总有让人想摸一摸的冲动。
“我昨天晚上也没洗头,你知道为什么吗?”时澄月问。
“不知道。”
不洗就不洗,这也能憋出理由吗?
她的背更弯了些,瞧着像是在和他说悄悄话:“因为我以为今天见不到你,毕竟只有重要的人才值得让我洗头。”
时澄月满嘴跑火车又怎样?
反正跑到他心里去了。
“哦这样啊……”埋在短发下的耳尖红了一瞬,他语气又轻又快。
为了保证林一砚接下来的人身安全,时澄月义正言辞地说他还是待在自己的身边比较好。于是她一个人屁颠屁颠来了篮球场,又拖家带口似的带着林一砚回了四班的排球场地。
排球场休息地上都被女生们占领,只有路梁一个男生,因为腿脚不便的缘故坐在一边。
四班女生如看大熊猫般新奇地瞧着林一砚。
时澄月十分想向林一砚展示自己非凡的排球技:“你看我给你来一个。”
她眼神往排球框里点了一下,林一砚心领神会,从一旁的排球框里拿出一个球,乖乖递给她。
时澄月正要发力,隔壁又飞来一个篮球,咕噜咕噜滚到时澄月脚边。
“同学,麻烦帮忙扔过来。”那头,男生高呼了声。
时澄月比了个‘好’的手势,捡起球正要丢过去,突然玩性大起,她拿着球扭身看林一砚:“看好了,给你露一手。”
她长手往后一拉,力道朝着篮球打去,球在空中以一道圆弧线的轨迹准确落到那群男生边上。
“牛逼。”男生擡手一挥,“谢了。”
时澄月保持着完美的微笑,然后慢吞吞地转身,终于憋不住了,倒吸一口凉气,捂着手腕,眼底都要漫起泪花:“妈呀妈呀妈呀,篮球好硬啊,我要痛死了。”
林一砚:“”
他刚刚就想制止时澄月,篮球和排球完全是不一样的材质,她怎么能用这样的方法打篮球。
他拽过时澄月的手,刚想说些什么,一直坐在边上一言不发的路梁开口:“排球是排球,篮球是篮球,这么打手当然会痛。”
他说的没错,可是那语气冷漠又严肃,像是在批评人。
林一砚没明白,他凭什么教育人。
时澄月慢吞吞地啊了声,脸上闪过错愕和些许尴尬。
林一砚很不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爽。
“规矩是人定的。”他起身,捡过放在地上的排球,“用打排球的方式打篮球,是什么要被判死刑的事情吗?”
排球在他的手上灵活地转着,他活动了一下指尖,“我还觉得篮球进框这种事儿特没意思,玩腻了,你不觉得把篮球踢进足球网更有难度一点吗?”临了,他斜眼瞧着路梁,“你觉得呢?”
路梁:“我”
林一砚惋惜地叹了口气:“忘了,你现在踢不了球。”
处在两人中间的郑冉冉和祁嘉虞像在看热闹,脑袋跟乒乓球似的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林一砚,一会儿又看看路梁,最后姐妹俩相视一笑,看好戏的心态尽在不言中。
林一砚把排球塞到时澄月手中:“想不想试试用打排球的方式让排球进篮筐?”
时澄月看着手里的球,不明所以。
林一砚眉一挑:“篮球只能进篮筐,排球只能过网线,足球只能进球门,墨守成规的东西,都太没劲儿了。”
他的笑里带着怂恿,和不易外露的少年傲气。
太明显的指鹿为马与即将喷薄而出的敌意。
路梁的表情一僵。
他承认,他喜欢时澄月,所以他自然会对这个林一砚产生许多敌意。可是他不明白,林一砚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虽然从祁嘉虞和郑冉冉的对话中可以得知,时澄月在追林一砚,但是路梁能很敏感地察觉到林一砚对待时澄月时区别于其他女生的模样。
如果换个思路,林一砚是喜欢时澄月的,那么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时澄月发现林一砚这人很矛盾。现在的他与自己独处时是全然不同的景致。
两人独处时,是时澄月的话多一些,林一砚总是闷头回应的那一方,可一旦两人之间平衡的状态间打入了外来者,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后者显然更像真实的他。
前者,总是带着一份虚幻无实的不真诚。
“傻了?刚刚被砸到脑袋的不是我吗?”他的手在时澄月眼前晃了一下。
怎么又提这事儿。
时澄月拿着排球,在手腕上转了几圈,大力一挥,排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一切都在时澄月精准的计算之内,它朝球框飞去,然后稳稳地越过篮筐砸在了球框后头的玻璃窗上。
砰的一下,本就饱经风霜的玻璃碎了一地。
那一刻,时澄月清楚地听见郑冉冉和祁嘉虞倒吸凉气的声音。
整个体育馆的视线都齐刷刷落到时澄月和林一砚身上,他们在林一砚身上停留了数秒,然后往下,瞧见他懒散站立的身姿和严严实实揣在裤兜里的手,而身边矮他一个头的女生,袖子拉得老高,手臂白皙,手腕上的淡红未消,面露惊悚,一副刚发完力的模样。
窒息、尴尬、羞耻这几种情绪齐刷刷地出现在时澄月的脸上。
我好牛逼,我完蛋了,这两个想法也跟着齐齐冒头。
“你真……厉害……”率先说话的是身边那位,语气极其缓慢,似从重大打击中回过神来,还带着点真心实意的诡异感叹。
时澄月扭头看林一砚,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脱口而出——
“天哪,你的脑袋好坚强。”
林一砚突然后背发凉,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天哪,我的脑袋好坚强。”
作者有话说:
不是砸在篮球钢化玻璃板上,是砸在体育馆的玻璃上,时澄月会打排球力气很大的,而且这块玻璃本就“饱经风霜”,所以时澄月能用排球砸碎它还挺合理的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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