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砚一瘸一拐回到教室的时候,体育课已经结束了。
班里有好几个男生女生在聊天,田鑫泽和蒋凯承比他快一步回教室,一帮男生围在后头不知在干什么。
卢婷婷和几个女生正在斗地主,桌上放着牌,位子占得有些大,以至于那些课本有一部分挪到了金嘉媛的桌上,她只能缩在角落里写作业。林一砚进门的时候,她条件反射地把目光看向他。
在林一砚路过时,卢婷婷随口问了句:“你脚怎么了?”
林一砚答得敷衍:“崴了。”
“不贴药膏吗?”
“死不了。”
他说完就往位子上走,卢婷婷回过头来继续和女生们打牌,边打边无所谓地切了声:“真没劲。”
金嘉媛借着看时间的缘故回头,眼神快速落在他略有肿胀的脚踝处,又怕被人察觉似得快速转头。
·
天气预报没有出错,这场雨持续到最后一节课下,稍微小了些,可看一看天色,似乎还要持续到晚间。
放学前,时澄月用校园卡给李淑然打了个电话,说明今天晚上要在学校上晚自习,不用等她吃晚饭。李淑然还笑着调侃时澄月居然有一天真的会愿意上学校的晚自习。
“什么呀,我就不能想好好学习吗?”时澄月倚着墙。
李淑然应该是在公司,时澄月还听见了时鸣磊的声音,时鸣磊问是谁,知道是时澄月后他就接过电话:“了不得,不得了,时澄月要开始用功学习了,年级第一绝对是你的!”
时澄月哼哼了两声:“年级第一当然是我的!”
时澄月挂断电话,边甩校园卡边往四班走。
路梁不知道何时走在了她的身后,他抱着一叠数学作业,时澄月往后瞧了眼:“班长,这又是什么?”
路梁:“这是今天的作业。”
时澄月看着崭新的练习册,感叹了一声:“好烦啊,怎么又是一本新的教辅书?”
她拿过最上面的一本,翻了几页又悻悻地放回去,“算了,一看我就都不会。”
路梁有些紧张地接话:“那我教你吧,你刚刚不是说今天要在学校上晚自习吗?”
时澄月咦了声:“你听见了啊?”
路梁点点头,又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听见了。”
他撒谎了,抱着这叠作业走到转角处的时候他才发现时澄月在打电话,于是走的很慢很轻,像个胆小的窃听者,听完了她打电话的全程。
时澄月不甚在意这种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小心翼翼,她随意摆摆手,故作神秘地一笑:“不用,有人会教我的。”
有人?
路梁的眼神暗了暗,眸光流转间溢出失落。但他没多问,只说了句好。
时澄月高一下学期开始就没在学校上过晚自习,第四节课下课后,她坐在桌前盘算着应该带几本作业去找林一砚。
祁嘉虞围观全程,把棒棒糖的糖纸剥开塞到时澄月嘴里:“好好学习,听见没?”
时澄月咬着棒棒糖,皱眉:“我妈都不会对我说这四个字。”
前排两个女生好奇地回过头:“那你妈会说什么?”
时澄月来劲了:“我妈说,宁可被高富帅骗爱,不可被凤凰男骗财。”
女生们齐齐鼓掌。
阿姨好思想!
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到晚自习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时澄月刚好溜到十二班门口。每个班的晚自习老师都是随意分配的,时澄月不怕因为脸生而被老师赶出来。
她走到后门口,林一砚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手肘撑着课桌,腕骨突出,随着转笔的动作而显出一种莫名的色气。
他正垂着眼在做题,手上的笔转得越来越快,却不见写下任何一个字。从侧边望去,嘴角绷得紧紧的,整个人看着气压很低。前排有几个女生频频回头朝他的方向看去,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又把头转了回去。
田鑫泽的位子空着,时澄月正要往教室里走,肩膀被人拍了下,扭头一看是田鑫泽。
“你怎么来了?”
时澄月得意地晃了晃重重的书包:“我来学习。”
田鑫泽提醒:“他心情不太好。”
时澄月惊讶:“为什么呀?”
“打篮球被人打了。”
“被人打了?!”时澄月忍不住提高音量。
打篮球还能被人打?
原来这就是他脚崴的缘故。
时澄月以为他是打篮球时不小心摔伤扭到的,没想到居然是和别人打架才扭到的。
“再加上那道压轴题解了一个下午了,没解出来,就更郁闷了。”
时澄月慢吞吞地哦了声,这个原因倒是可以理解。这么想着,她往后退了一步,既然林一砚在生气,那她要不要先撤退为好,万一他把气都撒在自己身上呢?
正说着,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林一砚擡眸朝后门这边看来,几乎是在和时澄月视线对上的同时,他条件反射地拉开田鑫泽的椅子,把他课桌上乱七八糟的课本都堆到角落上,几本书在课桌边缘摇摇欲坠。
田鑫泽:?
林一砚总不该是因为自己来了还特地给他拉椅子吧?
四目相对,时澄月还沉浸在林一砚在生气这件事情里,她愣了几秒才呆呆地伸出手,像招财猫似的摆了摆:“我来了,你别生气了哦。”
田鑫泽:??
她又在说什么?
林一砚疑惑地看着她,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过来。”
哪里生气了,这不是面色如常吗?
时澄月放心了,她小跑到林一砚身边,把书包放下,坦然地坐下。
田鑫泽:???
无语死了,那他坐哪里啊?
田鑫泽抱着作业,趿拉着脚步往前排走。他在前排找了个走读生的空位坐下,班里男生问他怎么坐这里了?田鑫泽可怜兮兮地说后排不欢迎他,他被赶出来了。
同学们好奇地往回看,窸窣闲聊声中夹杂了几句“又是这个女生哎”,时澄月被迫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万年厚脸皮终于羞了一回,她紧张地舔了一下唇。
突然阴影从头顶落下,一本摊开的生物书被立在了她的面前,眼前的视线都被高高的书挡住,时澄月好奇地回过头,看见林一砚懒散靠着椅背,一脸看什么看的别扭神情,手上依然转着笔,耳根却偏红。
时澄月疑惑地盯着他。
自己的耳朵红,是因为在陌生的教室被一群陌生的人盯着。
那他的耳朵,为什么也会红呢?
在时澄月思考出这个问题前,林一砚抽过她那一叠作业里的数学作业。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选择题做到第五题戛然而止,填空题也随意写了几个,再翻页,大题基本没动。
林一砚长吐一口气。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时澄月显然读懂了他心里的想法,不等对方说话她就倔强地回:“我这人天资聪颖,只是不爱学习罢了,只要我稍微努力那么一下下,就能轻而易举地拿下年级第一。”
笔落在桌面上,林一砚沉默了片刻,重复道:“拿下年级第一。”
时澄月并没有听出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所以她还要认真地解释:“对啊,你稍微让着我点,考差那么几分,年级第一就是我的了。”
林一砚的身体往后仰了仰,他很轻地抓了抓头发,嘴角漾起一丝笑,声音几近轻不可闻:“那我的年级第一可不能被别人抢去了。”
时澄月还要接着说话,有人在讲台上问:“这谁的书啊?”
“没名字就是林一砚的。”蒋凯承吼了声。
时澄月疑惑,戳了戳蒋凯承:“为什么呀?”
讲台上那男生把书朝林一砚的方向飞,林一砚擡手轻松抓住。
蒋凯承拿过那本书,翻到最后一面:“看。”
书本最后一面的左下角,用黑笔写了一个砚字。
“你名字都写最后一页啊?”时澄月疑惑。
“嗯。”林一砚说,“写第一页破坏扉页,我不太喜欢。”
什么奇奇怪怪的习惯,时澄月腹诽。
她又问:“这样发作业岂不是很麻烦。”
林一砚:“大家都写名字,那不写名字的就是我的了。”
时澄月:“……”
听着仿佛是还挺会方便别人的。
“好了,做题了。”
林一砚翻开练习册给她讲题,圈出了几道同类型的题目让她做。时澄月觉得林一砚这个人很厉害,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兴致盎然地讲一个话题,他却可以无缝又自然地跳到下一个话题中去。
但是时澄月的注意力不集中,她撑着下巴看林一砚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着什么,时澄月瞟到最上方的一行字: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大家上午好。今天我在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
字迹清晰干净又清隽,连笔处也利落分明,笔锋劲道。在男生中,能有这么漂亮的字实在不多见。
时澄月问:“下周你要上台演讲?”
没等林一砚回答,蒋凯承回过头:“他哪有资格上去演讲,这是田鑫泽的演讲稿。”
林一砚笑得没什么脾气:“烦不烦?”
时澄月奇怪:“为什么没资格?”
蒋凯承和她解释第一场演讲只有上学期期末的年级第一有资格上台演讲,解释完毕后还顺便问时澄月一句“你不知道这个吗?”
时澄月哪里知道,她从来不听这些莫名其妙的鸡汤式演讲,每每到有演讲的大课间,她都会和祁嘉虞躲在女厕所里玩小猫钓鱼。
“田鑫泽,过来!”蒋凯承冲前面一招手,田鑫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干嘛?”
“你自己的演讲稿为什么不自己写,年级第一也不带你这么飘的吧。”蒋凯承抽过林一砚桌前的演讲稿,甩给田鑫泽。
时澄月瞪大眼睛,语气里是再明显不过的惊讶:“田鑫泽是年级第一啊?”
田鑫泽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澄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刻板印象,总觉得跟在林一砚这种风头无两的人身边的朋友总是容易成为背景板。
但是仔细看田鑫泽和蒋凯承,也是可爱又活泼的少年,而这样的人同时又名列年级前茅,完全跳脱开成绩好的人缺乏充足的人际关系这一古怪定理。
时澄月开始胡扯:“你长得那么好看出挑,我就没把你往好学生那一栏想。”
岂料,这句话刚落,身边幽幽的声音传来:“我是长得很丑吗?”
已经沉默了很久,一个人不知道在那里别扭些什么劲儿的林一砚猝不及防地开口。
时澄月接话都无需思考:“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银河系第一帅啊!”
林一砚:“”
烦,不如不问。
“那为什么田鑫泽的演讲稿在你这里?”时澄月没得到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又问道。
蒋凯承:“他最擅长讲鸡汤了。”
闻言,时澄月好笑地看向林一砚:“你怎么跟我们班主任一样。”
“别造谣我行不行。”林一砚无声叹气。
就这么来回的一番对话,又过去五分钟了。
林一砚看了眼表,课本被卷成一圈,拍了下田鑫泽和蒋凯承的脑袋:“别烦她。”
两人哦了一声,把头转过去。
时澄月在学习的时候觉得做什么都是有意思的,她甚至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和田鑫泽讲,就被林一砚扼杀在摇篮里。
旁边这人手指屈起点了点最上面的那道题,给她讲了一遍做题思路。
讲完后,示意时澄月自己做一遍。她拿过笔,低头看着题。
林一砚眼见她迟迟没有动笔,慢吞吞地发问:“你是不是做不出来?”
瞧瞧这措辞,即使他掩藏得极好,时澄月还是发现了他语气里带着的不可置信。
有什么好不可置信的,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学理科的料,就算她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听一遍还是云里雾里有什么好奇怪的?真是大惊小怪!
时澄月反客为主:“你想不想再给我讲一遍?”
她立刻又补充,“我刚刚走神了。”
“你真是”林一砚话到一半,也想不出什么形容词,索性作罢。
“都怪你,长得这么帅,我全程盯着你这张脸了,哪还有心思听你讲课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安静的晚自习时间却显得格外明显,前面齐刷刷的脑袋一溜烟转过来,时澄月又一次低下头,把脸埋在手臂里,这次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哎呀,你们班的人怎么这么喜欢回头啊。”
瓮声瓮气,带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撒娇。
林一砚垂眼,低头看着那道困扰了自己一个下午的题,好像突然有了些解题思路。他拿过笔,将声音压成几乎和她一样低:“那你下次说话声音轻点。”
“我已经很轻了,还要多轻啊?”
“轻到,”林一砚顿了一秒,“轻到只需要让我一个人听见就行了。”
这可是林一砚自己送上门来的。
时澄月埋在手臂里的脸探出一只眼睛,她直起身子,搬着椅子往他边上凑了凑。
两人的椅子近到快要贴在一起。
作业也往这边挪了些位置,她用气声道:“这样就只有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林一砚低头,看着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膝盖,他默不作声地嗯了声。
“安静点!”教室外突然一阵严厉洪亮的怒斥声。
时澄月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擡头看,窗外并没有老师。她不由感叹黄忠实的嗓门是真的大,训楼下班级的声音都还能传到她的耳边。
时澄月不敢再多说话,她怕黄忠实巡逻到这边来,只能低头写着作业。
碰上难题的时候又戳戳林一砚。
林一砚讲题的时候很认真,心无旁骛。时澄月却不然。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递到林一砚嘴边:“吃吗?”
“不——”
第二个字还没说完,嘴巴里就被塞进一个冰凉的触感,青苹果味棒棒糖的香气瞬间填满口腔。
她刚刚是喂他吃糖了吗?
他有些愣,心跳一个错拍,因着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膨胀发酵,突然忘记自己刚刚讲到了哪里。
于是只能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林一砚。”
“嗯?”林一砚擡头,就看见时澄月不知何时凑到自己面前的脸,她的长发垂落,发尾碰到林一砚的手臂,又慢慢滑下,如同在他肌肤表层轻描淡写画下一个弧度。
她的眼神带着探究与询问,仔仔细细地扫过林一砚的五官,最后落到他咬着棒棒糖的唇上,他的唇似乎很软。
窗外乍起一道闷雷,却没有落雨。
时澄月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微眯的视线像准确聚焦到猎物上的镜头。
然后瞄准。
“林一砚,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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