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亮牌
“还不睡?”声音在夜色里沉沉落下。
周行敛最后那一下打的不算轻,刚刚的红痕已经变作他现在嘴角的红肿。
按照梁恪言的敏锐度,其实可以躲开。柳絮宁耐疼力极差,她不由开始莫名其妙地通感,觉得这一定很疼。
“马上了。”
梁恪言嗯了声:“别急,玉佩明天给你。”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柳絮宁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有什么好急的。
“没事。”
梁恪言点头,就要进门。
“谢谢——”她立刻说。
打开门,和他对话,不就是为了道出一声谢吗?
她应该是刚洗过澡,双眼还氲着一层朦胧潮湿意,长廊灯光打下,黑发遮掩的耳尖红着。
道谢的句式么,无非就是“谢谢”“不用谢”日漫韩漫广播剧都在Q群8衣4把1六⒐六3整理发布“不不不还是谢谢你”“不客气”这些字眼搅来搅去。所以在梁恪言说出不用谢之前,她背在后头的手变魔术似的变出一个口罩来,然后递给他。
明天可是工作日,他不去上班也要出门的吧?一包冰袋消不去脸上的红肿,一个口罩总能遮住下半张脸的狼狈。
看他没动,柳絮宁晃晃手指:“是不需要吗?”那她就收回吧。
手刚往里缩一寸,梁恪言稍稍倾身接过:“刚需。”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的有趣。
柳絮宁如实说:“戴我脸上有点大,戴你脸上应该刚好。”
他闻言,默了几秒,最后笑着别过脸去,那笑容里有点无可奈何:“是,我也觉得。”
进房间之前,柳絮宁一闪而过的视线里,捕捉到他发红的耳朵,很快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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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灯关着,只有一盏壁灯微弱地发散着光芒,照在书桌一隅,玉佩色泽透亮,是上好的翡翠打磨而成。
梁恪言难得认真地去思考一件事,他不还能怎样?他扔了又能怎么样?
想算了又不想算的念头从头顶颠至脚尖。
梁继衷和他说过,这世上活的最痛苦的,除了穷人,就是有点道德却又不多的人。
他现在想想似乎的确如此。
夜晚痛苦地过去,晨光挣扎着上线。
梁恪言本就睡得浅,也没了浓浓睡意,索性起床准备去公司。他将玉佩交给唐姨由她转交,信口拈来一套于天洲刚刚送来的说辞。唐姨怎么知道这枚玉佩后头弯弯绕绕的曲折,连声应下,又让他吃饭。
吃过饭,梁恪言去楼上和爷爷奶奶告别。梁继衷一向起得早,此刻一般都在书房。梁恪言刚要敲门,就听见爷爷奶奶的交谈声。
最近运气上佳也不佳,昨夜听见周行敛的污言秽语,今天又发现一个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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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有文艺汇演,节目清单上必然有舞蹈队一列,加上因为生病住院,柳絮宁缺席了好几次的训练。她向来不喜欢掉队,所以回学校后,上课、画画、跳舞,三点一线。
所有人都忙,除了谷嘉裕。没事可做的他恰巧听说阿k失恋的消息,算算又有好几天没见着梁恪言,于是在群里提了句出来喝酒。
梁恪言没回,所以谷嘉裕来奥庭逮他。
料想得没错,这人在酒店办公。谷嘉裕长叹一声,腿一弯倒在沙发上,随便抓过旁边一本杂志消磨时间。
刚一翻身,笔记本电脑旁一个小东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眼球。
很普通,但是出现在梁恪言旁边就很不正常——一个白色的,柔软布料上点缀着小颗樱桃的口罩。
谷嘉裕很敏锐地嗅到了点东西。
“哎。”
梁恪言头也没擡:“说。”
谷嘉裕咳嗽两声:“你一个人住啊?”
梁恪言:“怎么,看见我肩膀上趴着的那个了?”
总说梁恪言死板又无趣,谷嘉裕是不赞同的,这人其实有点意思,只待有心人挖掘了。
“你那个口罩,干嘛用的?”他慢吞吞地说。
梁恪言反问:“你说呢?”
谷嘉裕哎呀一声:“行吧,算我憋不住。你谈朋友了?”
梁恪言看了眼他。
“我当然不是瞎猜的,这口罩肯定不是你会买的东西对不对,所以它出现在这里就很诡异。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好奇心太重,如果我有些话憋在心里是一定会憋死的——”
“我有喜欢的人了。”
梁恪言这话冒出得猝不及防,像平地砸出一道惊雷,惊得谷嘉裕把剩下的话一股脑全咽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沉默片刻后好奇心猛涨,噌得一下站起来:“哎,瞧瞧哥们这七窍玲珑心!”
思忖一会儿,他的疑惑又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不是,你喜欢谁啊?怎么这么突然?我认识吗?”
回国也才没几个月,连阿k的局都很少出来,他能碰到什么人?
梁恪言玩着桌上那把打火机,他从来都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享受火匣打开又合上的沉闷声响。心里那点难以言说又隐晦到上不得台面的想法在一点一点地发酵。
她的名字就在嘴边蠢蠢欲动。
说出来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有你这样的吗,把我胃口钓起来了又装哑巴?”谷嘉裕气急。
沉默在空间里良久环绕,谷嘉裕看他嘴角平直,发怔似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
“妹妹。”他突然说。
“我当然知道,你怎么可能玩姐弟恋。”
梁恪言把视线收回,神情自若地看着他:“我妹妹。”
沉默二次发酵,这几个字眼太耸人听闻,那道雷算是彻底劈在了谷嘉裕身上,他见鬼般看过去:“你哪个妹妹啊……”
“我有几个妹妹?”梁恪言反问。
柳絮宁?柳絮宁!
谷嘉裕彻底惊住。
“可是……可是她是你妹妹啊……”
不是的,谷嘉裕当然知道柳絮宁这层妹妹的身份代表不了什么。他无法直白诉之于口的是——柳絮宁是梁锐言喜欢的人,她可是梁锐言喜欢的人啊。他怎么可以喜欢亲弟弟喜欢的人呢?
“我靠!”想到这里,他用力地搓搓脸,神情痛苦,“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蒯越林?”
蒯越林是阿k真名,谷嘉裕不常叫,足以见此时惊悚程度。
事情做完了,他也没兴趣再做。梁恪言合上电脑,沉默了许久,才擡头认真地看向谷嘉裕:“我一个人藏着挺难受的,现在告诉你了,好多了。”
晴天霹雳。
谷嘉裕难以言喻地看着梁恪言,消化着这看似无比简单的话语。
好可怕的信息。
好贱的一个人。
……
“是我喜欢柳絮宁,不是你,放松点。”
从梁恪言告诉谷嘉裕这件事之后他整个人就紧绷着张脸坐在沙发上,苦大仇深得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谷嘉裕语气愤慨:“你是人吗?你是个好人就不该告诉我这件事!先不说她是你妹妹,虽然没血缘关系,但是你弟弟喜欢她啊你还敢——”
“敢?”梁恪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谷嘉裕沉默了几许。
梁恪言:“我有做什么吗?”
谷嘉裕:“……没有。”
他把“目前”二字默默咽下。多年好友,他自认了解梁恪言——他喜不形于色,厌也藏于心,从来都是闷声做大事的人。当然,截止目前,所有梁恪言想做成的事情、想达成的目标中,还没有与感情挂钩的东西。
既然如此,现在的他能将这份喜欢轻易说出口,也许本就不是一个对感情执着的人呢?
两人的手机屏幕同时亮起,阿k在群里问他俩到底出不出来。被女友绿的情况下再被兄弟鸽,他真的要去死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谷嘉裕不仅仅是梁恪言的好兄弟,更是梁锐言的好朋友,所以他非常迫切地想从此番对话里脱离开。
“走不走?”谷嘉裕赶紧问。
梁恪言:“嗯。”
谷嘉裕跟在他身后,沉闷地吐了口气。
蒯越林真是个小天使。
·
这顿酒喝到半道上时,喝到烂醉的阿k终于彻底绷不住开始说胡话。口齿不清,口水乱喷,谷嘉裕嫌弃地撇开脸又恰巧看见对面那个,骨指分明的手握着酒杯,面上清醒眼神却好像在发呆。阿k鬼哭狼嚎的动静快要震破包厢的门了都没引来他半个眼神。
谷嘉裕觉得自己好痛苦。
从会所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三人都喝的有点多,其中属阿k程度最深。谷嘉裕全程没怎么喝,他怕这两人喝醉了要一起发疯。但是很显然,他高估了阿k,又低估了梁恪言。后者很正常,非常正常,酒后些许上脸,眼神却是清明的。
深夜的青城霓虹璀璨,市中心无一处沉寂,依然热闹非凡,像跌入一场金钱堆砌的幻梦。车里三人困的困,醉的醉,一上车就开始闭眼小憩。再醒来的时候,是司机提醒云湾园到了。
云湾园?怎么到云湾园来了?谷嘉裕一瞬清醒地看着车窗外:“怎么不是奥庭?”
“奥庭酒店吗?”司机见他这差异模样,为难地说,“您一上来就睡了,也没有说去哪里。以前都是把小梁先生送到云湾园的。”
“现在是要去奥庭酒店吗?”
谷嘉裕正要说是,却见身旁的梁恪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揉揉脖子,仿佛很快搞清了状况,好脾气地说:“没关系。”
司机连声抱歉,梁恪言并不介意,他姿态如常地下了车。
谷嘉裕看着梁恪言闲庭信步般走进了花园。他站在花园中央,肩宽腿长,身形优越,仰头看着二楼的阳台,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进的家门。
谷嘉裕不知道他对着漆黑一片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
开门关门的震动震醒了阿k,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打了个酒嗝:“这哥大半夜不进门装什么忧郁。”
谷嘉裕翻了个白眼:“您接着睡吧。”
“哦,行。”阿k搓搓脸,身子重重倒在椅背上,喃喃,“那你也别让梁恪言盯着他妹房间看了。大半夜的,渗人。”
谷嘉裕愣在原地,几秒之后反应过来那是柳絮宁的房间。他转头笑骂了阿k一句老法师。但也是在这一刻,谷嘉裕微妙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摆了一道。
或许,梁恪言早就想回家了,所以在明明可以清醒地说出目的地时保持缄默,借着旁人的手给自己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下。
梁恪言在青城有自己的公寓,何必大费周章地住酒店?因为那样才能让自己觉得奇怪,于是追问。追问之下,他顺势而为说出真相。
他甚至知道自己与梁锐言同样交好,于是率先亮牌。
他需要一个认为自己这样做并非坏事的同盟,来为日后每一个问心有愧的时刻提供一颗又一颗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