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秋天,经历了近一年的筹备,两人的婚礼在程浪之前为徐翘买下的海岛上举行。
新英格兰海岸的梦幻岛屿,三百英尺薄纱和上千颗钻石绣成的象牙白手工婚纱,直升机飞行队,到场来宾的专机来回接送和昂贵伴手礼——程浪给足了一切令女人惊羡,令男人感叹的排面。
徐爸爸也以东南亚地产商的身份重回北城商圈视野,在婚礼上亲手将徐翘交给了程浪。
一场海岛婚礼,成了上流圈接下来数月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婚礼上无数闪闪发光的细节被众人反复热烈讨论,而每场讨论的终点全都无一例外指向同一个结论:徐翘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这么好命吧。
哪怕是向来讨厌徐翘的那些圈里名媛,也没有一个能够“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地给这场婚礼挑出一根刺来。
那些豪门婚姻惯有的隐情,在这场婚事里通通看不见。
商业联姻?徐家哪有家底给程浪强强联手啊。
奉子成婚?徐翘穿着婚纱的小蛮腰都瘦成妖精了好吧。
生育机器?准备婚礼这一年早够程家抱娃了,也没见半点动静。
婆媳问题?程妈妈因为儿媳妇在婚宴上多站了会儿,大庭广众亲自出马挡局,谁敢说这是假和睦。
但被众人眼红嫉妒的徐岛主当然也不是完全无忧无虑。
结束婚礼后,徐翘不得不赶赴四大时装周,程浪也有一趟重要的海外出行安排,两人的蜜月旅行被迫暂时搁置下来,然后忙着忙着就到了年底,好不容易得闲却又是一年元旦,徐翘照惯例跟程浪到伦敦过阳历新年,随之而来的,是逃不开的人生大事。
虽然程爸爸程妈妈从没催促两人要孩子,但二老揣了什么心思,都是明面上的事。
大房和二房不和,当初程浪堂哥三年抱俩,程妈妈又气又羡,如今好不容易盼着儿子讨到满意的媳妇,日思夜想着抱上孙孩。
上个元旦,两人刚领证不久,程浪跟家里说明了婚礼时间安排,程妈妈程爸爸一听就知道,儿子在委婉地表达,为了给徐翘一个盛大的婚礼,且避免让徐翘落人口舌,他们一年之内不会有造人计划。
所以二老的心也定了,一整年对两人没有任何期许。
但眼看现在婚礼办完了,年一过,程浪也二十九岁了,两人嘴上“没关系不着急我们不催”,心里却都隐隐起了“哪天会不会来个惊喜”的渴盼。
徐翘这人吃软不吃硬。元旦佳节,程家四世同堂,眼看二房人丁兴旺,程老太爷欢欢喜喜抱着两个曾孙玩,虽然程爸爸程妈妈什么都没说,她心里却反倒有点过意不去。
其实从领证到婚礼,她和程浪已经度过了一整年婚后二人世界,再说她这职业,也不至于因为生育耽误太多进程,这时候准备要孩子,不是说不过去。
她在顾虑的是,她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她自己都还跟“巨婴”似的,每天和程浪撒撒娇,偶尔闹闹脾气,根本没法想象自己抚养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毕竟她生理年龄比程浪小三岁,心理年龄更差了一大截。
元旦当天,在程老太爷的私宅度过的一整天,徐翘一直心事重重。
吃过晚饭,趁一家子还没聚到一起喝晚茶吃水果唠嗑,程浪把她拉到了顶楼露台。
“怎么了?一整天心不在焉的。”程浪挥退了佣人,跟她在露台栏杆边说话。
“很明显吗?”徐翘回头紧张地往屋里瞅瞅,“爷爷也看出来了?”
“放心,不会,”程浪笑着揽过她的肩,“就算看出来了也没关系。”
徐翘松了口气。
当初见到程老太爷的第一眼,她就感受到这位一手创立兰臣集团王国的老人身上叱咤风云的赫赫威严,而这股威严里,也带着对她这个孙媳妇的严格审视。
这事当然不是不能理解,普通人家相看儿媳孙媳都得有个观察期,何况程家这样的豪门,加之徐家又有些不光彩的历史。
程宗岳后来对她的接受,其实大多建立在孙子是真心喜欢她,儿子儿媳又对她特别满意,他这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也就不多掺和了。
所以她在程宗岳面前,一直有些夹着尾巴做人的意思。
徐翘在外有底气天不怕地不怕,在北城又享受着程浪的宠惯,所以到了伦敦,她也想为了程浪学着圆滑一些,当个合格的儿媳、孙媳,不让他因为自己为难。
“那就好。”徐翘靠着程浪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今天一大家子过节,她又不好摆高贵冷艳的架子,而且在程老太爷看不见的地方,二房明枪暗箭不断,她和程妈妈见招拆招,婆媳联手“打脸虐渣”,虐时觉得舒爽,虐完了又有点疲累。
“困了早点回去?”程浪低头看她。
她摇头:“不行,这局还没完,我要跟咱妈奋战在宫斗第一线。”
程浪笑了笑:“白天赢得差不多了,妈也就是跟你说说笑,其实没把这些小事放心上。”
尤其现在,程浪在兰臣的位子越坐越稳当,相比二房权柄的摇摇欲坠,大房完全掌握了上风。有程浪顶在商场,生活里那些柴米油酱醋茶的小事,其实都算不了什么。
但徐翘还是摇头,从程浪怀里直起身子:“不行,反正我不能背叛战友,睡觉天天都可以,这种聚会一年也就碰到那么一两回!”
程浪点点头,不再劝说她,把她重新摁回怀里,低头问:“那你跟我说说,今天在想什么心事?”
“嗯……”徐翘挠着他衬衫领子,沉吟片刻道,“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呀?”
程浪眉梢微微一扬,确定他的猜测是对的。
“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程浪保持一惯的态度,“你过年也才二十六,爸妈都理解,总归是迟两年早两年的事,不在意这点差别。”
“那你呢?”徐翘眨着眼看他。
“我当然更不在意。”
“胡说!”徐翘低哼一声,“我昨晚梦到你抱着一男一女一对龙凤胎,到处跟人炫耀说这是我给你生的娃!”
程浪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已经习惯,她不讲道理地让他为她梦里的剧情买单。
前阵子,兰臣百货新店开业,请了位在时尚圈颇有名望的女明星剪彩,当晚,徐翘莫名其妙地梦到程浪出轨一位没有姓名的十八线女明星,给她气得七窍生烟,醒来以后怒了一整天。
程浪被她荒诞的梦境无辜殃及,能怎么办,哄着呗,学了几道菜谱,晚上亲手为她下厨做了顿晚餐,终于买下了这单。
“你这天马行空的,想一出是一出,这回我不买单了。”程浪挑眉,“我什么时候盼你生龙凤胎?一次怀两个得多辛苦。”
“可我觉得还不错……”徐翘一边思索一边说,“虽然过程艰难一点,但那样就省心,可以不生二胎了。第一次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二次万一不敢了呢。”
“程太太好像胃口不小?”程浪笑着摩挲她肩。
“那一个孩子会太孤单的嘛,怎么也得来上两个吧!你看我跟我弟弟,虽然同父异母,还经常吵嘴,但其实成长过程中有个伴还挺好的。”
徐翘说着说着,展开了对未来的遐想:“如果先生男孩再生女孩,哥哥就可以宠着妹妹……”
她巴拉巴拉讲了一通,把不同情况认认真真分析了一遍,讲着讲着,眉飞色舞地兴奋起来。
程浪安安静静听着,时不时被她的想象逗笑。
两人正沉浸在憧憬里,身后忽然冷不丁传来一声:“二哥。”
程浪回过头去,看见程烨手里搭着件西装,站在露台玻璃门边招呼他。
徐翘刚跟程浪领证那会儿,第一次遇到程家两房人四世同堂的场面,看见程烨还怪尴尬。
当初程浪与她公开求婚后,程烨就对她彻底死了心,而她对那段玩笑式交往也从没放在心上。原本这段往事就算揭过去了,奈何程家人隐约知情她跟程烨曾经有过关系,偏偏却不知情他俩那段关系其实没有任何实质,搞得她老有点“身正却怕影子歪”的心虚。
当时程浪把程烨叫去开了个“小会”。
程烨不知是受了威逼还是利诱,在餐桌上小辈敬长辈酒的环节,给徐翘也敬了一杯,道歉说自己当初不懂事,追求她的过程给她造成了诸多困扰,希望她别再介怀,还十分诚恳地叫了他一声“二嫂”。
藏着掖着的,惹人遐思,这么光明正大地摊开来说明白,反倒事也不是事了。
不管程烨是不是被程浪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所以才认了怂,反正徐翘还挺受用,就这么跟他杯酒泯恩仇了。
后来再碰面,徐翘不跟程烨主动牵扯,但也能够在必要时,像跟程浪堂哥那样,与他正常交流——当然,要完全像对待正常人一样也有点难,毕竟程烨还是那个二哈。
“二哥,爷爷让我叫你下楼一起喝茶。”程烨远远道。
“知道了,”程浪抬抬下巴,“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哦。”程烨摸摸后脑勺,转身要走。
“回来。”程浪皱皱眉头。
程烨顿住脚步,转回身来。
“不招呼你二嫂?”
“哦,”程烨看看徐翘,差点来个“喳”的请安礼,“二嫂也下楼来喝茶。”
徐翘在月色里对他来了个国际友人会晤式微笑:“好的。”
等程烨下楼,她戳戳程浪的腰:“我又不稀罕他招呼,干吗这么严谨?”
“他打断了我们重要的对话。”程浪的表情不太舒服。
徐翘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哦——所以其实你也想要孩子了嘛,是不是?”
“我……”
他还没开口,被徐翘抢断:“其实刚刚那么一想,我也觉得家里添了孩子好像挺好玩的。”
程浪侧目看她,像在判断她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不过……”徐翘从正面搂住她的腰,仰头看她,“有了孩子的话,我还是宝贝吗?”
“当然。”程浪的表情不是哄人,而是打心眼里觉得理所应当。
“可是家里多个宝贝,你会不会疼不过来了?”
程浪笑起来:“我看起来这么不中用?家里多几个宝贝都不影响我疼最重要的宝贝。”
徐翘笑嘻嘻地亲亲他的下巴:“那我们生吧,好不好?”
“好。”程浪亲了她一下,没亲她嘴唇,怕花了她的妆,只在嘴角轻轻落了一吻,然后拉着她下楼喝茶。
不料到了楼下,正打算加入一大家子热闹的茶局,程宗岳就把程浪叫过去,让他弯身下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这茶不用你们喝了,早点回家去。”
程浪盘算着爷爷的意思,目光不动声色地往爸妈那儿移。
章虹君朝他挤挤眼色,又悄悄指指徐翘。
程浪看明白了,把徐翘拉来跟长辈告辞。
徐翘跟着程浪离开了程宗岳的私宅,问道:“怎么突然赶我们走呀?你惹爷爷不高兴啦?”
“不是。”程浪无奈地笑了笑,“程烨那小子,把听来的墙角讲给他们听了。”
“……”徐翘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所以这是……”
“催我们回家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