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翘叹着气下了车,将几缕碎发拢到耳后,站定在程烨面前:“是我。”
“你……”程烨瞪着眼瞅瞅她,又瞅瞅程浪,“你跟我二哥……?”
程浪的目光慢慢扫过两人,眼神里带着一种越疑惑越冷静的审视意味。
他身后,高瑞满脸写着“失策失策”,压低声说:“小程总,借一步说话?”
大约半个钟头前,程浪给高瑞发了条消息,让他打听徐翘的背景。高瑞刚才了解到具体情况,还没来得及汇报。
程浪往边上走开几步。
高瑞附在他耳边小声解释:“刚刚确认到,小公子和徐小姐在不久前有过一段短暂的恋爱关系,是金禄徐总托人牵的线。”
程浪的眉梢慢慢扬起。
高瑞从他眉宇间读出了“还有什么惊喜等着老子呢”的微表情,抓紧为他解惑:“以上是确切讯息,另外还有我个人不确切的猜测——前阵子在熹福会门前跟小公子当街起冲突的人,和那天在黎顿小公子送西装的对象,大概率都是徐小姐。如果是这样,照小公子的前后态度看,是他提出分手后又后悔了,目前正试图与徐小姐复合。”
高瑞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的对话就印证了他的猜测——“徐翘,你什么意思?那天在奥德莱登晾我这么久,回头跟我哥好上了?”
“你说话就好好站那儿说,别老动手动脚行吗?”
“我就动了手,哪里动脚了?”程烨抓着徐翘手腕,把她拖离程浪的齐柏林,“那我就动脚给你看看。”
徐翘给这智障发言气笑,被他拽得踉跄了几步,头顶一片阴影笼下,手腕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程浪一把拉开程烨:“闹什么?”
程烨条件反射似的缩了缩脖子,又似乎觉得在徐翘面前很丢脸,重新抬头挺胸质问程浪:“二哥,你是不是也欠我个解释?”
“解释?”相比程烨的虚张声势,程浪的语气平静得好像只是在问“现在几点”,“你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要解释?”
这一针见血的反问噎得程烨半天没说上话。
程浪回头给高瑞使个眼色:“先送徐小姐上车。”
程烨步子一跨,还想拦人讨说法,被程浪一个侧身挡死:“来,问。想知道什么,问我。”
“问你有什么用?她对我什么意思,你又不清楚!”
“我清楚。”
程烨一愣。
等身后传来关车门的响动,程浪才继续说:“知不知道那天在黎顿,她为什么需要一件外套?”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冷啊。”
程浪摇头。
程烨一头雾水:“那是为什么?”
“她的礼服裙坏了。”
“啊?”
“一个女人,在最狼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不肯跟你示弱,你觉得她对你能有什么意思?”
难怪那天,他哥会提醒他趁早了断。
程烨懵了:“我离她那么近都没发现,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对待女人,不能只用眼睛,”程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还要用心。”
可他哥不也是用眼睛看到的吗?程烨皱着眉头深思了一下,觉得这话讲得这么有深度,应该是有道理的,只不过自己一时没能理解其中的奥义。
“问完了?”程浪瞥瞥他。
程烨垂着眼“哦”了一声。
“开心吗?”
“当然不开心。”
“那为什么要问?”
“……”程烨迷茫地抬起头,似乎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自讨没趣。
“凡事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是不怕虎的初生牛犊,成年人活得糊涂点比较开心,知道了吗?”
程烨恹恹地点点头,等目送程浪上了齐柏林后座,才一拍后脑勺。
不对,刚刚是程浪让他问的啊。他哥这是尽情辱完他,还叫他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
程浪上车的时候,徐翘刚从扒窗沿的姿势恢复到正襟危坐。
被高瑞送进车里后,因为窗门被锁,她全程眼巴巴看默片,也不知道兄弟俩到底说了什么。
程浪一进到车里,一股寒气混杂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叫徐翘忍不住打了个心虚的激灵。
她双膝并紧,直挺挺地瞄了眼跟她隔着半米距离的男人,从他面无表情的脸判断现在不是触人总裁逆麟的好时机。
车内气氛凉飕飕的,连司机都不敢问程浪去哪里,副驾的高瑞正要“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地打破沉默,就听程浪开了金口:“到哪里?”
问的是徐翘。
“奥……”徐翘出口才意识到这个地名的敏感,猛一个急刹车。
程浪大概是结合刚才程烨对她的质问,想通了前因后果,脸上有了一丝“你这小姑娘还真是挺厉害”的似笑非笑,侧目看她:“奥特莱斯?”
深更半夜,商场都关门多久了,这不明知故问吗?徐翘硬着头皮答:“是奥德莱登……”
程浪轻轻点点头,不辨喜怒地问:“这回不会错了?”
徐翘一噎。怎么这么记仇,不是个绅士吗?
但这事到底是她理亏在先,腹诽两句也就算了,她嘴上认栽:“不会错了……”
程浪朝注视着后视镜的司机抬抬下巴,示意开车。
去奥德莱登的路上,车内始终无人说话,男女主人公谁也没提刚才的插曲,直到车在酒店门前停下,闭目养神一路的程浪才像终于打算给今晚的闹剧收个场,朝前开口:“你们先下车。”
徐翘因为一路平静无波而松垮下来的背脊瞬间挺直。
这个“让让,老子要开大了”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回想se门前,程浪也用同样的语气说了一句“先送徐小姐上车”,然后程烨就在他面前像鹌鹑一样墩着从头懵到尾,仿佛遭受了什么惨无人道的心灵虐杀。
所以现在轮到她了吗?
原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徐翘正盘算着,等程浪兴师问罪,她就把酝酿了一路的解释一股脑倒出来——比如,她跟程烨结束的时间在认识他之前啦,又或者,她早已身体力行地拒绝了程烨啦……
可程浪说出的第一个词却是:“抱歉。”
徐翘一愣,偏过头去看他。
“我弟弟在处理男女感情方面很不成熟,道德感和责任意识也非常低下,这期间应该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和伤害。”
徐翘对这一出始料未及,仓促干笑:“这个还好啦,我也没什么事……”
“万幸目前还没有,但我考虑了一下,我这做哥哥的,没管教好弟弟已经是失职,不该火上浇油,让这件事再愈演愈烈,你说是不是,徐小姐?”
徐翘脸上的笑意一下散了。
“程先生的意思是?”
“很抱歉,徐小姐,我认为基于我弟弟和你曾经建立过的关系,我们并不适合继续深入发展。之前是我不知情,现在及时止损,是对你,对我及我弟弟最好的结果。”
——
“还最好的结果呢,我当时就想把他给结果了!”半个钟头后,徐翘在酒店沙发敷着面膜,跟朱黎火冒三丈地讲电话,“人生的路这么长,他为什么偏偏要走捷径,那么着急看到生命的尽头呢?”
朱黎因为今晚酒精摄入过度,反应有些迟缓:“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活腻啦!”徐翘的面膜惨烈地裂开了一角,“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情敌都摆不平,追什么女孩子’,真到该摆平情敌的时候呢?他跟我说及时止损!怎么着,我是支亏损股吗?”
朱黎叹了口气:“这男人也真是,撩完就跑也算了,还拿自己弟弟当挡箭牌,冠冕堂皇地说不跟你搞对象是为你好……这还是人话吗?”
就是,大家都是成年人,潜台词谁读不懂啊,在程烨搅局之前,程浪就已经出现异样情绪,后来明显是借弟弟的东风,找了个登得上台面的借口打发她。
这件事的本质分明是——他对她不感兴趣了!
“就因为发现我不清纯,他就变心了吗?”徐翘吸吸鼻子。
“其实也能理解,很多有钱男人都那个心思,反正随便玩玩,那就找纯情听话的乖乖牌嘛,最好还是无法经济独立的那种,他好掌控主动权,想聚就聚想散就散,也不用费心伺候,随手给点小恩小惠,女方就开心得不得了。你看看你,本来给程浪的就是这种印象,结果今晚亲手打破了他对你的幻想,人家当然跟你saybye咯。”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被甩,是因为我有钱?”
“……”这个重点也是抓得蛮别具一格且令人无法反驳的呢。
“那有钱是我的错吗?”徐翘手舞足蹈地站上沙发,正欲发表声讨,突然被朱黎打断。
“等等,”朱黎回顾了一下徐翘跟程浪看对眼的过程,“你现在没钱啊,而且你好像就是因为没钱,才要跟程浪搞对象,从而曲线救国,让你爸给你恢复经济自由吧?”
“……”
徐翘重新盘腿坐了下来:“没错,我太入戏了,都忘了自己只是为了钱。”她说到这里,看着面前茶几上厚厚一沓过期多日的时装周邀请函揩揩眼角,“不是,什么叫‘只是’为了钱,就是为了钱才这么真情实感啊!你看我穷得叮当响,今年秋天的四大时装周一个也没去成。”
“既然这样,现在人财两空的徐小姐要不要试试破釜沉舟?”朱黎提议。
“怎么破?”
“你知道那天,程浪为什么会来参加我的开业典礼吗?我发邀请函给兰臣只是客套客套,根本没预期程家来人。程烨可能是来吃喝玩乐的,那程浪呢?”
“闲的?”
“如果我没猜错,程家长房和二房的关系应该非常暗流汹涌,那你说程浪空降兰臣,要想迅速站稳脚跟,需要什么?”
“积累人脉呗。”
“对,他需要频繁进行圈层社交,哪怕是我这种层次低的开业典礼,那苍蝇腿也是肉。也就是说,接下来一阵子,他抛头露面的时候不会少。”
“所以?”徐翘眨眨眼。
“所以你有很多机会接近他。女追男隔层纱,听过没啊?”
“叫我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笑话,天大的笑话!”
“这周六国展中心有个古董双年展,程浪一定会去,消息我带给你了,要不要到,你自己考虑吧。”
“不用考虑!”徐翘冷哼一声,“我徐翘是绝不会为了五斗米向这种男人折腰的!”
作者有话要说:·翘妹翘妹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有眼无珠大狗币,迟早叫他哄回你!
·姐妹们现在可知道,这个故事为什么叫“你我本无缘,全靠我没钱”以及“讲道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是我的嘴巴我的身体全都不跟我讲道理”辽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