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烨是个疯子,这在四国之间都是共识。
若他只是疯便也罢,偏偏此人夺了权,现如今又带了兵,祸害得便不止大都皇宫那群人了。
楼烦留在紫雁城的是名叫喀什多鲁的老将,此人久经沙场,凶狠多智,不止北梁,东辰许多名将也在他手上吃过不少亏。
起先喀什多鲁并没有将梁烨放在眼里,毕竟对方连兵书都读不明白,何况都被逼到皇帝御驾亲征,对方但凡有点脑子就会老老实实待在帅营观战,其麾下将领连魏万林都不如。
按理说该是如此。
然而第一战,当喀什多鲁立于战车之上纵览全局时,就看见梁军一将着黑甲红袍,胯|下骑着皮毛色驳杂的丑马,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直冲帅车而来,所过之境血肉横飞,手段之残忍让人毛骨悚然。
“此乃何人?”喀什多鲁搭弓挽箭,对准了那恐怖的杀人狂魔。
“大帅,他是北梁皇帝!”身后之人惊呼出声:“大将副将!”
骑在战马上的北梁皇帝干脆利落地割了他们出战将领的脑袋,血淋淋地挂在了长枪上挥舞,笑得畅快淋漓,跟随其后厮杀的北梁众将士先是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旋即就爆发出了铺天盖地的嘶吼声,士气登时大震,直抵巅峰。
若在朝堂上杀人,只会被说残忍暴虐,但是在厮杀的战场之上,此举无疑是对将士们最大的激励,残忍的手段反倒激起了众人心中的狠意。
梁烨仿佛全身上下长满了眼睛,轻松地躲过了喀什多鲁的那一箭,血红着眼睛如鹰隼般在刀山血海里搜寻,锁定楼烦的帅车之后,脸上露出了仿佛找到猎物般的愉悦笑容,同样是挽弓搭箭,瞄准了喀什多鲁的眼睛。
喀什多鲁面色阴沉地站在帅旗之下,长箭凌厉破空而来,他挥剑砍断,谁知那箭竟一分为二,径直射爆了他旁边副将的眼珠,副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
“我儿!”喀什多鲁登时大怒。
梁烨嚣张地笑出了声,拿着弓箭冲他摊了摊手,然后冲他做出了个楼烦人骂娘的手势,反手就以长枪挑死了名试图袭击自己的楼烦士兵,畅快地吼出了声:“杀!”
追随在后的北梁士兵嘶吼出声:“杀!”
楼烦人打法彪悍残暴,诸如北梁东辰等中原人向来喜欢兵法智取,然而对上这么个比自己还残暴的疯子皇帝,饶是楼烦人也有些懵。
第一战,北梁皇帝不老老实实在帅营,自己抢了先锋将的职位带着士兵大杀特杀,一箭杀了楼烦大帅的亲儿子,割了楼烦将领一溜的脑袋,事了还嚣张地将楼烦人的尸体拴在了城墙楼子上示威,他娘的到底谁才是蛮横残暴的鞑子!
梁烨生平第一次放开了手脚杀人,铠甲都浸透了血发着红光,从战场上下来士兵们看他的目光从之前的敬畏惧怕变成了狂热仰慕,连喊声陛下都恨不得喊破嗓子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喀什多鲁在营帐里看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悲恸发恨,一定要让梁烨这疯子给长子偿命,另一边梁烨听着手底下的将士们讨论着第二战该如何打,百无聊赖地擦着指缝洗不掉的血。
“陛下,此战俘虏对方九千三百六十八人,该如何处置?”底下有人问。
“活埋。”梁烨笑吟吟道:“朕瞧着之前那老玩意儿停帅车的地方不错,就埋那儿,随便找个白旗给插上,省得楼烦人不知道怎么找。”
底下有温和些的将领小心地提醒,“陛下,坑杀战俘恐怕不妥,万一激怒了楼烦人——”
“他们埋了朕十万北军,怎么不想想妥不妥?”梁烨不咸不淡地撩起了眼皮看向他,脸上露出了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什么时候朕埋够了十万楼烦人,你再来提醒不迟。”
说话的将领被他笑出了身冷汗,讷讷低下了头。
“陛下,您身为一军主帅,理应坐镇后方,贸然上战场实在不妥。”有将领大着胆子劝谏。
梁烨面色不虞地看向他,“你是何人?”
“…………”对方被噎了一下,抱拳道:“末将左军云麾将军吕恕。”
众将只当他要发怒,谁知梁烨却只是轻飘飘地揭过,问道:“出发前朕依稀记得卞家来了位小将军,可在帐中?”
这时从最末尾站出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将,着了身精致漂亮的轻甲白袍,容貌端方倜傥,气质凛冽清正,抱拳跪地道:“末将卞凤参见陛下。”
“卞沧是你何人?”梁烨笑问。
“末将祖父。”卞凤声音铿锵有力,见梁烨眯了眯眼睛,自觉解释道:“末将是祖父自卞家旁支过继而来。”
梁烨笑了一声:“你喊卞沧祖父,那卞沧就是给卞如风过继的儿子?”
卞凤道:“正是。”
卞馨是卞如风虽然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对外依旧是宣称卞如风和卞馨是兄妹二人,梁烨之前是听说卞沧给卞如风过继了个儿子,不过老家伙一直将人看得紧,现下倒是破天荒的将人送到了战场上。
卞凤跪在地上不敢多言,额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周遭的将领也依稀知道卞家和皇室之间那些真真假假纠缠不清的事,狠狠为这小将军捏了把冷汗。
梁烨似笑非笑道:“有道是虎父无犬子,你既然是卞如风的儿子,那下一仗便交由你来打,也好让朕开开眼。”
“末将领命!”卞凤有些激动地应下。
梁烨扯了扯嘴角,眼底的恶意一闪而过。
——
刚出了丹阳郡,大都近在眼前,王滇就收到了北疆第二战的消息,北梁小将卞凤以少胜多大败楼烦老将喀什偶,一战成名。
以及梁烨坑杀了一万多名楼烦俘虏,凡败将皆被挂尸示众。
“陛下此举实在不妥。”百里承安有些担忧,“虽说战场上残酷,但陛下多少还是得顾及名声。”
于百姓而言,他们肯定希望自己的君主仁慈善良,而非残酷暴虐。
明明是师出有名的反击战,结果梁烨的行事作风比反派更像反派,算是坐实了嗜杀残暴的名头。
没有什么比死亡和鲜血更容易让梁烨这种人兴奋,王滇看着长盈递上来的消息,又看了看梁烨给自己的第二封信——信里梁烨生动形象地向他表述自己受了伤,疼得让他夜不能寐,只能想王滇止痛,又说卞凤此人十分讨嫌,让王滇帮忙出主意找个名头好让他将人砍了。
“…………”王滇日常陷入了北梁要完的担忧。
不怪朝中大臣阻挠,让梁烨这么个神经病上战场当主帅,对北梁士兵而言,没危险的时候梁烨就是最大的危险。
至于梁烨说得“严重的伤”,王滇觉得他既然能写得这般津津有味,大概率是在扯淡。
外面嘈杂声起,王滇快速地收好了信,推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百里承安下了马车,外面几十名侍卫对着上百名刺客拼死抵抗。
密密麻麻地冷箭射透了车帘和窗户,百里承安想抬头去看,被王滇按住了脖子往下一压,带着他往马车一侧躲。
王滇冷嗤了一声:“看来大都不止一个人不想让我们回去。”
这招引蛇出洞果然就勾出来不止一波人。
这已经是他们路上遭遇的第三次刺杀。
尽管这法子好使,但以身作诱饵,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王滇的胆子实在大,甚至有些不要命,百里承安这般想着,就看见他毫不犹豫地用沾了毒的袖箭杀了两个刺客。
殷红温热的血溅到了百里承安脸上,还有半个爆裂的眼珠子弹到了手背,他攥紧了旁边的车轮,脸色煞白,险些直接吐出来。
“不好意思。”王滇贴心地递给了他块帕子,歉然一笑,“杀人还不太熟练。”
百里承安接过帕子,恍惚间看到了他眼底的戏谑和战栗的兴奋,却又在瞬间消弭无形,让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王滇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将他拽了起来,百里承安看着直冲他后背而来的刺客瞳孔骤然张大,“王大人!”
然而冰冷的刀刃未至跟前,突然从旁边甩过来一条长索,那刺客的刀刃应声而断,紧接着就被绳索勒住了脖子往后拖曳数丈远。
“留活口!”王滇转过身道。
然而话音未落,那杀手就七窍流血而死,抽搐的尸体逐渐无声无息。
长盈收了绳索,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王滇。
“没事。”王滇脾气向来很好,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在刀光剑影里声音温和道:“去查查这又是哪家派来的人。”
上元佳节这天,王滇终于久违地回到了繁华的大都。
在一片喧哗热闹中,黑压压的军队领了命四散而开,将还沉浸在节日氛围里的高门大府团团围住。
“大胆!你是奉了谁的令敢围谈府!”
几街之隔,数家府邸都被突然出现的士兵如铁桶般团团围住。
有的自恃身份,端着架子沉声道:“让你们的主子亲自来!”
然而甲胄之下的士兵恍若未闻,既不动手,也不说话,仿佛自始至终就只是单纯地为了将府邸围困。
一时之间,大都上空阴霾笼罩,人心惶惶,所有的喧嚣欢快全都归于了寂静。
各家的家主和朝中重臣们都被人“客客气气”地请到了皇宫议事大殿。
空旷的大殿前阶上,有人背对着他们而立,似乎正仔细端详着上面威严霸气的龙椅,听闻嘈杂声,缓缓地转过身来,冲他们露出了个温和又谦逊的笑容。
“诸位大人,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