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存,能借一下你的物理笔记吗?”陈倩阳问。
“好,给你。”宋存递给她自己的笔记本。
陈倩阳抱着笔记本冲他笑:“你成绩进步好大啊,恭喜你这次月考考进年级前十。”
“谢谢。”宋存没有过度谦虚,“你也不错。”
陈倩阳笑得更开心了,“听说你跟云方是初中同学呀?”
宋存听到云方的名字愣了一下,“对,我跟云方从小就认识。”
“哇。”陈倩阳兴致勃勃的坐到了他对面,“那你们不就是竹马竹马?”
“算是吧。”宋存笑了笑。
“那云方是不是从小到大都这么优秀啊?”陈倩阳问。
“嗯,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宋存道:“特别爱看书,能自己一个人抱着本书呆上一天,甚至能忘了吃饭。”
陈倩阳感叹,“不愧是学神,你们关系一定非常好吧?”
宋存苦笑道:“我做错了一件事情,他到现在还没有原谅我。”
陈倩阳想起校园贴吧里传得那些八卦,欲言又止,最后干巴巴安慰道:“没事,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谢谢。”
陈倩阳离开,宋存翻开手中的物理书,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毕业时他跟云方的合照,照片拍摄于云方突然告白之前,照片里他笑得灿烂,云方抿着唇,安静地看向镜头。
他如果早点知道云方的心意就好了,但当他仔细回想,也并非无迹可寻,不小心触碰却陡然收回的手,似有似无的试探,独一无二的礼物,背后安静又沉默地注视……
可是他太迟钝了,甚至不理解为何同性之间为何会产生这种不容于世的感情,在周围或厌恶或调笑的起哄声中,把云方双手奉上的真心摔得粉碎,甚至融入到了围观者之中,不惜用恶意做伪装,裹住他的慌乱与胆怯,以至于无从发觉刚刚萌芽的喜欢。
他的喜欢来得太迟,云方已经不想要了。
就像他拼尽全力满心欢喜地考进三班,却发现云方早就已经果断离开。
阳光洒在照片里的两个少年脸上,最终还是停留不住。
宋存没来由的想,也许他早就把云方弄丢了。
*
陈倩阳抱着笔记回到座位,就遭到了吴河无情的嘲笑,“你绕了大半个教室,到底是去借物理笔记还是去看帅哥啊?”
“我看你是皮痒了!”陈倩阳瞪了他一眼,拳头毫不留情地捶了上去。
“啊啊啊你这个暴力老巫婆!”吴河被揍得吱哇乱叫。
“闭嘴!”陈倩阳怒骂:“你这次月考都掉出前十了,离流放也不远了!”
“我流放了就去找云方,跟他一起逍遥自在!”吴河一边躲一边拱火,“让你在三班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陈倩阳呸了一声,“你们这些无用的男人,最好都被流放,年级第一就是我的了!”
三班里打打闹闹,一层楼之隔的十班里也在吵吵嚷嚷,只是吵嚷的主角却不是学生。
宋丽丽怀里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孩,盘腿坐在讲台上哭嚎,“我不管啊!这老的小的看病都得花钱,他易尘良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东西,就不能撇下我们一家子等死!”
班里的学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班长机灵跑去找班主任了,季书墨试探上前,“阿姨,易尘良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管!你们肯定都知道!你们这些学生崽仗着多读两年书,一个个都鬼精鬼精的,易尘良这个没良心啊!我和他爸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把他拉扯大,到头来他要我们死啊!”
宋丽丽哭喊着,推开旁边两个想上来扶她的小姑娘,“你们今天不把易尘良叫出来,我就不走了!”
老方和老何带着保安匆匆赶来,好说歹说把宋丽丽请出了教室带到了办公室,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说什么的都有,但无外乎都会将宋丽丽跟易尘良是母子这件事联系起来,宋丽丽今天有多么丢人蛮横,别人就会对易尘良有多少恶意的揣测和误解。
云方拿出手机给黄初发了条短信。
他原本是想跟易尘良好好谈一下这件事情的,但是这一个多星期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去病房除了给易尘良送饭就是帮易尘良补课,连闲谈都少得可怜,易尘良在有意无意地避着他,而他也同样如此。
但是他不希望易尘良回学校之后,宋丽丽还来惹易尘良不痛快。
晚上,易尘良吃了一大碗米饭外加大半根肘子,整个人面色红润精神焕发,看着明显比刚进医院的时候胖了一圈,而且因为晒不到太阳,人都白了两个度。
云方看着很欣慰,拆开酸奶的包装放上小勺递给他,“解解腻。”
于是易尘良又开始吃酸奶,吃了两勺才想起云方来,找补地往云方跟前一推,“你吃吗?”
云方哭笑不得地教育他,“以后记得下嘴之前让人家。”
“哦。”易尘良舔了舔嘴角的奶沫子,“那你嫌我脏啊?”
云方的目光停留在他嘴角没舔干净的奶沫上两秒,又移开,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不嫌。”
易尘良舀了勺酸奶递到他嘴边,“那你吃。”
话赶话说到这里,他不吃就好像刚才那句“不嫌”有撒谎的嫌疑,但是吃易尘良喂过来的酸奶又有点不太合适,他正骑虎难下,嘴唇就碰到了一点冰凉。
易尘良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勺子,自己把那勺酸奶吃掉,“不吃算了。”
好像刚才碰他嘴唇的那一下只是不小心。
云方抿了一下嘴唇,舌尖将那点凉意卷了进去,酸甜微凉的滋味在口腔蔓延,稍纵即逝。
味道消失,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易尘良咬了咬嘴里的勺子,继续安静地吃自己的酸奶,微微泛红的耳朵尖隐藏在了过长的头发之下。
易尘良吃完酸奶,正准备拿出课本听云方补课,就被云方阻止了。
“今天白天宋丽丽来学校闹了。”云方观察着易尘良的神色,发现他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才继续往下讲,“之前一直没问你,这件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易尘良早就对易明智和宋丽丽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我不想再受他们牵制了,我当时把领养证明和自己那页户口本都偷出来了,他们这次也没找到。”
“只是藏起来还不够,从法律上来说他们仍然是你的监护人。”云方道:“你过完年才刚满十六周岁,在十八周岁之前他们有很多能替你做决定的权利,而你甚至连开个自己的银行账户都不行。”
易尘良皱起了眉,“我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但是他们能时不时地恶心你。”云方道:“就像之前把你揍个半死关起来,二话不说送你去矿上,甚至经常像今天这样,时不时来学校闹上一场,让你根本没办法安心学习。”
易尘良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云方想起他藏钱的小铁盒里那张快要褪色的全家福,神色认真地问他:“易尘良,如果你以后没有爸爸妈妈的话,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吗?”
易尘良的眼神空茫了一瞬,过了良久才抬起头问他:“以后,你会跟我一直在一起吗?”
云方垂眸望着他,想告诉他这世上没有谁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想说他以后自己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
每个人都生来孤独。
他想让易尘良知道,但他这样坚定不移地想,却对着易尘良开不了口。
易尘良是他孤独之外的密不可分。
“在你长大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云方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