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获,晚上津水公园有烟花表演,你带小存一起去看吧。”齐爽拿着包踩着高跟鞋走到齐获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妈妈今天要出去一趟。”
齐获在床上翻了个身,扯着嗓子吼:“不去!”
“之前妈妈怎么跟你说的?”齐爽推开门,“宋存以后就是你弟弟——”
“我他妈哪来的狗屁弟弟!”齐获暴躁地从床上坐起来,“我爸出轨你瞒着,你俩离婚你瞒着,有本事你再结婚也瞒着我啊!谁他妈要弟弟!”
齐爽站在原地,眼圈兀得红了,她张了张嘴,“小获……”
齐获还没睡醒,起床气大得厉害,趿拉着拖鞋越过齐爽去卫生间。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齐爽已经走了,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摞钱,下面压着张字条。
齐获烦躁地拿起那张字条,然后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去他妈的宋存!”他恶狠狠地瞪着那摞钱,觉得心里的愤怒快要突破极限。
齐获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下午五点半。
——
门铃响起,唐意去开门。
“小存?”唐意有点惊讶,然后赶紧让人进屋,“来来,快进来,可是好久没来了。”
“唐姨,我来找云方出去玩,就不进去了。”宋存笑了笑。
“糖糖他出去找同学玩了。”唐意道。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宋存问。
“这个阿姨也不太清楚,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吧。”唐意有点不好意思。
宋存一怔,“好的,谢谢阿姨。”
“进来坐会儿吧。”唐意又让他进门。
“不了阿姨,我还有事。”宋存扯了扯嘴角,转身就离开了。
“唐意,谁啊?”云和裕从厨房探出头来问。
“小存来找糖糖玩。”唐意关上门,“见糖糖不在就走了。”
“这孩子……”云和裕嘿了一声,“算起来得大半年没来过了。”
“许是让他爸再婚那事儿给闹得。”唐意进厨房给他帮忙。
“齐爽人挺好的,老宋算是高攀。”云和裕笑,“俩孩子在一起也能搭个伴。”
“我看够呛。”唐意摇摇头,“齐爽跟我说齐获那孩子从小就难管,那天吃饭你不也见了,虽然不言不语的,但一看就是个凶的,小存估计会吃亏。”
“不一定,小存随他妈,鬼精鬼精的。”云和裕笑呵呵道:“把醋递给我。”
齐爽给他递过去,叹了口气,“也都怪不容易的。”
“过日子哪里有容易的。”云和裕摇头,“糖糖晚上不回来啊?”
“都这个点了,估计又要在小易那儿住下。”唐意有点不赞同,“他俩就算谈朋友也不能——”
“嗐,那你把糖糖叫回来。”云和裕炒着菜,“跟他说不能太上赶着,要不然人家就不稀罕了。”
唐意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要叫你叫,我不当这个坏人。”
云和裕嘿嘿直笑。
——
津水公园占地面积很大,是芜城市中心的重点绿化,津水河横穿了整个公园,平时来玩的人就多,今天跨年人来得就更多了。
公园外面是芜城出了名的夜市,大排档小地摊,买玩具零食衣服的,蜿蜒了一整条街。
六点钟已经天黑了,华灯初上,人群熙熙攘攘,云方和易尘良一边往公园走一边逛着夜市的摊子,也不算无聊。
易尘良蹲在卖玩具的摊子前,混在一堆小孩里,伸手拿起了一个九连环,鼓捣了一会儿解开了一个环。
云方跟着他蹲下来,拿起了个鲁班锁,拆开又拼了起来,看得旁边的易尘良和别的小朋友两眼放光。
云方被看得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伸手把易尘良拽起来,“饿不饿?”
“有点儿。”易尘良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排档,“去吃烧烤?”
“走。”云方拽着他往前走,“烟花八点开始放,正好吃顿饭,哥请你。”
“你跟谁哥呢!”易尘良快走几步超过他。
“我比你大。”云方信誓旦旦道。
“你几月的生日?”易尘良问。
“七月。”云方依稀记得原主户口本上的生日,话刚说出口顿感不妙。
“我三月的生日!”易尘良骄傲地扭头看他,“快叫哥!”
“我说的是心理年龄。”云方坚决拒绝。
“我们不搞那些虚的。”易尘良得意洋洋地冲他挑眉,拖长声音喊:“糖糖弟弟——”
“易尘良你过来,我保证不揍死你。”
云方使劲捏了捏拳头,易尘良拔腿就跑。
夜市外面的街道因为车辆太多堵得厉害,喇叭声此起彼伏。
“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了。”司机有点不安地往后面看了一眼,笑道:“子期,要不要跟常总还有夫人打电话说一声?”
常子期正百无聊赖地透过车窗看向路边夜市,笑了笑,“不用了。”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起,常子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
“吴秘书。”
“子期啊,是这样,常总跟楚总临时改了安排,今天晚上要飞德国,所以——”
“知道了。”
“常总安排了人,陪你一起去三亚,子期,这次常总和楚总是真的想好好陪你的,只是实在是事发突然……”
“没关系,我理解。”
电话挂断,司机目光同情地看向后视镜里金贵的小少爷,“子期,常总和夫人工作忙——”
“我知道。”常子期脸上没什么表情,“李叔,你回去吧,我下车走走。”
“诶?那机场?”
“自己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常子期打开车门下来,“不用管我,等会儿我打车回去。”
司机叹了口气。
今天好不容易笑了笑,结果一通电话又给打回原形了。
——
“三十串羊肉,十串腰花!”云方看着菜单,“再来两串青菜,两个火烧。”
“加两瓶啤酒!”易尘良补充。
云方瞪了他一眼。
易尘良摸了摸鼻子,“那就两瓶雪碧呗。”
烧烤摊子旁边是个套圈的,大人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传得老远,常子期闻着有些油腻的烧烤味,站在摊子前看小孩套圈。
“帅哥,试试?”老板朝他递手里的圈。
常子期摇摇头,“看看。”
老板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站住!”
“傻逼有本事别跑!”
“给老子弄死他!”
愤怒地吼声由远及近,人群被冲散,响起各种各样的怒骂。
齐获推开面前挡着的人,拼命地往前跑。
“哎神经病啊!”
“干嘛呀!”
“有病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齐获头又不回地挥手,然后又利索地推开前面的人,“借过借过!”
“给老子抓住那孙子!弄死他!”
“站住别跑!”
原本热闹祥和的夜市一条街霎时间鸡飞狗跳。
齐获扭过头去看着那群穷追不舍的花臂青年,崩溃大喊:“卧槽你们真认错人了!”
“就是你!上次网吧夺我装备还拔我插座!孙子!”
“你放屁!老子从来不去网吧!”齐获一边跑一边怒吼:“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边上是个套圈的摊子,齐获见人多就往里面钻,结果冷不防被人一把薅住了胳膊,整个人险些扑进摊子里。
“卧槽你谁!?”齐获瞪着拦住自己的人,心里打了个突。
上次翻墙差点逮住他的那个学生会傻逼!
常子期皱眉,“你跑什么?”
“放开我!”后面追的人声音越来越近,偏偏他被人拽住,齐获顿时怒火中烧,“你再不放开后果自负!”
常子期自然不肯放,“你叫什么名字?”
“你管你爹我叫什么名字!”齐获反手一别他的胳膊往外面一推,“吃屎去吧你!”
常子期冷不防被一推,撞到了好几个人,再扭头就见齐获已经蹿出去了好几米远,皱了皱眉追了上去。
齐获被常子期这么一打岔,显然失去了先机,刚跑到旁边的烤串摊子就被七八个人堵住了。
“打群架的。”易尘良啃了口肉,看向云方。
云方慢条斯理地啃着烤火烧,一口火烧一口雪碧,“不用管,和我们没关系。”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发自肺腑感情真挚宛如找到失散多年亲人的喊声:“弟!原来你们在这里!”
云方茫然地抬头,就看见齐获一脸真挚地看着自己。
“好哇,原来还有两个帮手!”追来的人目光不善地盯上了云方和易尘良。
云方&易尘良:“…………”
“给老子弄死他们!”花臂大哥抄着铁棍怒吼了一声。
人群中尖叫声顿起,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赶来的常子期正巧撞上这一幕,眼看棍子就要甩到齐获后脑勺上,当即踩着桌子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棍子被踢飞了老远。
场面霎时一静。
齐获转头惊愕地看向他,“卧槽……”
“妈的还有帮手!”花臂老大快被气死,“还他妈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
云方跟易尘良虽然是打架的一把好手,但是这种无妄之灾简直让人窝火,云方还惦记着自己那一半没啃完的烤火烧,捏住一个小弟的手腕一错,那人顿时哀嚎出声,好不凄惨。
“我们跟齐获没关系!”云方怒道。
“弟弟你在说什么胡话!”齐获一拳头砸在对手的眼眶上,自己疼得直甩手,“嗷——咱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原来你叫齐获。”常子期声音沉沉道,一脚踹飞了旁边扑过来的人。
几个人里属云方身手最好,等闲几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但云方虽然打架厉害,但是亏就亏在了身体底子不好,没多久力气就有点跟不上,还是易尘良帮他挡了不少。
不多时候,又有七八个人呼啦啦涌了进来,为首的黄毛如此眼熟,正是王有为,他冲大花臂道:“李哥让我们来帮忙!”
接着他目光落在了云方和易尘良身上,整个人阴恻恻笑起来,“好啊,原来是你们两个,正愁找不到你们呢!”
“我艹!”齐获显然被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至于吗!老子不就拔根网线吗!”
“孙子你还敢提!”大花臂怒吼,“老子打了个一年的装备全他妈没了!”
云方估量了一下双方人数上的差距,决定忍痛放弃半个撒了孜然的烤火烧,冲易尘良使了个眼色,趁他们注意力都放在齐获身上,“跑!”
“弟弟你不仗义啊!”齐获见势不妙,果断转移矛头,拆穿了云方,紧跟着云方就跑。
“等等!”常子期犹豫了一秒,果断追了上去。
四个人滑不溜秋,硬是从一群人的包围中蹿了出去。
“给我追!”王有为握紧了棍子追了上去。
“砰!”
“砰砰!”
黑色的天幕下猛然炸开绚烂的烟花,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四个少年在拼命地奔跑,衣角在凛冽的夜风中扬起,身后是一串杀气腾腾的不良少年。
“云方弟弟你不仗义啊!”齐获跑得比云方还快,扭过头来冲他喊。
“谁是你弟弟!”云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他是我弟弟!”易尘良杀气腾腾的追上齐获,“你算个屁!”
云方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你们三个!”常子期紧随其后,“校外打架斗殴!开学后通报批评!”
“卧槽你个神经病!”齐获大怒:“你也打了!”
“我那是见义勇为!”常子期喊。
“你放屁!就数你打得狠!”易尘良不服气地冲他吼。
云方心梗,眼见追兵马上就要围上来,他知道这群社会青年下手个顶个的狠,动不动就会亮刀子,下手一点数都不会有,追上指不定就会出事。
“都别吵了!跟紧我!”他脚步猛地一刹,从公园的栏杆上翻了过去。
易尘良齐获紧跟其后,常子期扭头看了一眼后面追上来的人,对方从怀里掏出了刀子。
常子期瞳孔一缩,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津水河蜿蜒曲折,河面又宽,所以津水公园很大,今晚有烟花表演,人大多都聚集在广场那一块,云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带着身后的三个在河面上的廊道里七拐八拐,又穿过了一大片白桦林,钻进了一个干枯的桥洞里面。
桥洞外面传来王有为的怒骂声,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桥洞不大,里面黑黢黢的,四个人蹲在一起,几乎就是膝盖顶着膝盖脸挨着脸。
“我去好浓的羊肉串味。”齐获小声逼逼。
“那你出去。”易尘良不甘示弱。
“哎你这个小同学怎么这么暴躁呢。”齐获扭头看向云方,“弟弟,不介绍一下?”
云方冷笑。
“齐获、云方、易尘良。”常子期低声道:“你们三个——唔!”
齐获一把捂住他的嘴,坏笑道:“学长,小点声,你也是一伙的,要是被外面那伙人听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常子期在黑暗中对他怒目而视。
易尘良想探出头去看看,被云方一把拽了回来,“再等等。”
“砰!”
外面又一朵烟花猛然炸开,照得狭小的桥洞亮了一瞬。
常子期对上齐获那双满是坏笑的眼睛,愣了一瞬。
齐获正跟易尘良探着头往外面看烟花。
“弟弟,你也喜欢看啊?”齐获没话找话。
“谁是你弟弟?”易尘良不想搭理他。
“云方是我弟弟,那你不也是我弟弟?”齐获说得理直气壮,“哎,这朵红黄的烟花更好看。”
“明明是刚才那朵蓝的好看。”易尘良皱眉。
“不,红黄的好看,还喜庆。”齐获寸步不让。
两个人探着头看得不眨眼睛,云方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跟常子期相顾无言。
“云方,能出去了吗?”易尘良蹲得腿有点麻,扭过头来问他。
“走。”云方点了点头。
四个人从桥洞里爬了出来,齐获拍了拍云方的肩膀,“谢了啊兄弟。”
云方不置可否,见易尘良还盯着烟花看,忍不住笑了一下,“走,带你去高处看。”
“一起呗?”齐获厚脸皮道:“我刚来芜城没你熟,我也想看烟花。”
这么说完还不算,他还十分自来熟地拽住想走的常子期,“常学长,咱们也算同生死共患难了,走走走,一起看烟花去!哈哈哈哈哈!”
常子期皱眉,他本来想回家,但是一想起空荡又冰冷的那座房子,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云方:“…………”
四个人里三个人都不爱说话,只有一个齐获吵吵个不停,一个能顶四个,愣是将本该安静尴尬的气氛吵得热热闹闹。
云方知道公园里有处不对外开放的高台,地处偏僻杂草丛生,极少有人会来,现在正值冬天,草都枯了,更显萧索冷寂,但胜在视野极好,烟花会一直放到半夜十二点,正好能在上面看。
四个人坐在台子上看烟花。
齐获坐不住还饿,非要拽着易尘良去买吃的,易尘良被他缠得有点烦,一脸暴躁地跟着他去了。
云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烟花,中途还接了个唐意的电话。
“……嗯,不回去了,住易尘良家。嗯……好……再见妈。”
“你妈?”常子期突然问。
“嗯,问我回不回去吃饭。”云方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也跟着齐获胡闹?”
说实话他是没想到常子期这么严肃刻板的人会跟着齐获一起打群架,按常子期的性格,充其量是站在围观群众里报个警。
常子期哂了一下,“兴之所至。”
云方:“…………”
果然是他熟悉的那个端着又装逼的常子期。
有你哭的时候。云方冷酷地嘲笑。
当年常子期出柜一度轰动甚至上了头条,连万惠都恨恨地咒骂抢走常子期的那个不知名的神秘男人,但是常子期一度将他爱人的消息保护的很好,在云方看来也不失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但他爱人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孤身一人卧底犯罪集团,持枪缉凶三千公里,最终将凶犯缉拿归案,吓得常大总裁天天提心吊胆险些去了半条命。
所以云方初见齐获,压根没将这个又狗又惹人厌的少年跟日后那个凶悍孤勇的人联系起来。
他更不想围观这两个人谈恋爱,死前吃够了他俩的狗粮,重来一回还要看他们腻歪。
呸!
“我们回来啦!”齐获拎着一大包东西坐下来,“来来,今儿我请客,兄弟们敞开了吃!”
常子期嫌弃地看了那些东西一眼。
易尘良抱着一提啤酒,顶着云方压迫的目光,果断出卖了齐获,义正言辞道:“他非要买,我拦不住。”
齐获豪迈地一挥手,“跨年不喝酒怎么行!”
“周一通报——”常子期皱眉,嘴里就被怼上根羊肉串。
“常大主席,常学长,子期同学!”齐获双手合十,“别念了,脑袋快炸了!能不能安安稳稳跨个年?”
常子期嚼了口羊肉,“…………”
大约是少年人之间的友情总是来得这么莫名又突然,一起打过架,一起在逃过命,一起窝在桥洞子里拌过嘴,就陡然之间就亲近了许多,好像一起坐在高台上喝啤酒啃羊肉串看烟花也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齐获人来疯叉着腰冲天空大吼着什么哈哈大笑,常子期文雅矜持地啃着羊肉串,眯着眼睛看他。
易尘良终于喝上了心心念念的啤酒,盘腿坐在云方旁边给他指着天上的烟花,云方咬了一口撒了孜然的烤火烧,顺着他指的方向仰头去看。
再远处是喧嚣的人群和车水马龙,黑色的天幕之下,是遥远的万家灯火。
“易尘良。”云方稍微一转头,就看见了旁边坐着的人。
易尘良也转头看他,眼底映着明灭的烟花。“嗯?”
“新年快乐。”云方拿着啤酒罐子跟他碰了一下。
易尘良笑了起来,“新年快乐。”
夜空中的烟花轰然绽放,绚烂又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