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郁乐承醒得很早,他有点空洞地盯着头顶上陌生的天花板,然后就被一只胳膊搂进了怀里。
“醒了?”宿礼眼睛还没睁开,心声也跟着困顿,将脑袋往他颈窝里拱,像是抱着个大型玩偶可着劲地揉搓狂吸,哼哼唧唧的声音听起来像极了撒娇,“……再睡一会儿吧。”
郁乐承红着耳根将人推开了一点,“不睡了。”
宿礼耸了耸鼻子,把脑袋闷在他颈窝里不动了,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
【只要我装睡,他就不会发现。】
“……”郁乐承伸手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出胳膊抱住了宿礼的腰,闭上了眼睛。
那就再睡一会儿。
——
文艺晚会过去,时间好像忽然之间变得快了起来,题目仿佛永远做不到尽头,将他们这群可怜蛋湮没在里面还要发出无情的嘲笑。
自从郁元明的生日过后,郁伟再也没来找过他,而杨浦鹏也被收拾得老实了不少,只有范思浩偶尔会散播些无关紧要的八卦,不过没人应和,也波及不到郁乐承身上来。
他高中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
……偶尔也不是那么平静。
【艹!什么破傻逼规定,扣分扣分扣你大爷的分!老子他妈题都没空做去检查卫生——狗屁的学生会副主席,天天破事儿这么多,那群老师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热死了谁他妈把窗帘拉这么大!靠这粉笔末都堵嗓子眼,哪个混账东西偷摸吃辣条了,艹,这个味是生怕熏不死人……什么操蛋的阅读理解!老子不理解!他妈的下雨是为了烘托什么鬼气氛,十个诗人九个怀才不遇心情苦闷还有一个旷达洒脱,我他妈还苦闷呢!花红柳绿的什么乐景啊啊啊啊要疯了——我不会我他妈不会!!】
郁乐承被吵得头疼,忍不住转头看向坐在窗户边的宿礼,他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这题目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微蹙的眉头和迟迟下不去的笔出卖了他。
和他做数学题时愉悦欢快的心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考完试换座位,郁乐承还是没能躲过和宿礼做同桌的命运,他甚至听着宿礼在心声中是如何鬼哭狼嚎上蹿下跳最后不择手段给他俩名字凑到了一起……
不过除了有点吵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缺点了。
语文老师讲诗词的时候,宿礼已经双目无神开始神游天外。
【外星人……宇宙之中有外星人吗?肯定有吧,说不定有很多就以类人形态混在人类之中,平行时空肯定也是存在的,那另一个宿礼他妈的做诗词也这么费劲吗?求求了,还是快把我传送到异世界去吧,我可以当勇者,不,老子要当魔王改变世界,升级打怪最好了,别他妈成史莱姆就行,标配要个未婚妻吗?不了吧,未婚妻换成死对头嘿嘿,要大美女……像郁乐承一样就可以了,郁乐承要是变成女的肯定更漂亮……嘶,但是有点怪,还是男的吧,可以启动超级变换形态,当我的巨兔兽坐骑,关键时刻能变身成人替我抗伤害哈哈哈哈,老子要称霸世界!!!】
“……”郁乐承听着老师讲解答案,一边往试卷上改一边听着宿礼心中碎碎念,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捣了宿礼一下。
宿礼疑惑地歪头看着他。
【怎么了兔兔?啊,兔兔的侧颜好俊俏,这优秀的鼻梁骨可以坐滑梯,睫毛可以荡秋千!脸上的皮肤也滑滑的,难怪说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哎?我是不是用了个比喻?呜呜呜我的兔子怎么能这么可爱!】
郁乐承深吸了一口气,用气声道:“听课。”
【我本来就在听课!】宿礼心里不忿地嚷嚷,【可是我听不懂!我他妈就是个智障!】
但表面上还是淡定地推了推眼镜,强行把注意力拉回了课堂上,下课铃结束后,试卷上板板正正改好了标准答案。
郁乐承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喜欢在语文课上做数学题。
“承承。”宿礼靠着墙,一只脚踩着他课桌的边缘,毫不掩饰地观赏着自己的宠物,“这边太阳还晒吗?”
【死兔子就会给我找借口!他要是还不跟我做同桌是不是就有点太过分了?我都跟他睡一张床了,为什么他和我坐在一起看起来总是副不太开心的样子?有时候看我好像在看……智障?卧槽不至于吧,你看看!他又这样看我!!我到底怎么了嘛!?】
“……不晒了。”郁乐承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倒是没觉得宿礼是智障,但一天八节课四节晚自习,他有十一节半是在祈祷宿礼能闭嘴别说话,还有半节课是在想怎么才能把他心里说话的那张嘴给缝住。
太吵了。
宿礼心情不好的时候草丛里路过的蚂蚁都得被骂上两句。
一个人的心理活动怎么能丰富到这种程度呢?
郁乐承有点无奈,但又觉得能和宿礼挨在一起也不错,比如宿礼除了语文之外其他成绩几乎没有短板,他有不明白的问题只要问了,宿礼就一定能给他讲明白,甚至还会贴心地给他找几道类似的题练手,常考的知识点会怎么变通他也能讲得头头是道,无形之中将他闷头死学的学习方法改进了不少。
郁乐承对此非常感激,虽然他的语文成绩平平,但是和宿礼比起来还是稍微强一点,于是他想多少回报一点,自告奋勇给宿礼讲阅读理解。
“这里女主人公死了孩子,所以她会死气沉沉,觉得生活没有了希望,后面的笑更能体现她的苦难,同时将个人的命运和群体命运相关联,体现出封建社会对劳动人民的压迫和摧残——”郁乐承神情严肃地给他解读。
“她孩子死了不应该哭吗?”宿礼微微蹙眉,“她为什么要笑?而且孩子死了是因为她丈夫的过失,为什么她要自责?她的命运是属于个例,为什么能代表群体?”
【作者是不是有病!女主人公嫁个怂蛋老公还死了孩子,我要是她,先捅死怂蛋再搞死那个黑心郎中,都给爷死!谁他妈都别活!!】
“她——”郁乐承没有那么高超的解读技巧,看着宿礼抄在边上的标准答案,每一句都很工整,但问题却一个比一个难回答,“她难过到极点笑出来的。”
宿礼沉默了一下,“哦。”
【扯淡呢!谁他妈难过能笑出来!】
郁乐承没来由地想起了之前宿礼那浓稠又难过的心声,当时宿礼就笑得特别好看。
给宿礼补语文的事情刚开始就夭折了,宿礼那固执又刻板的思维简直就是油盐不进,给他讲一句标准答案他能在心里罗列出七八条反驳的点,面上还敷衍地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他听懂了个屁!
郁乐承性子再好也受不了,决定不再自讨苦吃。
下了晚自习之后,宿礼拽着他去操场“遛弯”。
“房子基本定下来了。”宿礼和他并肩走在灯光稀疏的操场上,“要去看看吗?”
【回头得请长毛吃顿饭……啊,算了,一块都请了把,给他送个礼物……】
郁乐承有点磕巴道:“这、这么快?”
“宿舍里住得不怎么舒服。”宿礼看着灯光下两个人挨在一起的影子,“我想早点搬进去。”
【是我和兔兔的秘密小窝,谁都不知道,嘿嘿。】
郁乐承转头看向宿礼,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嗯了一声。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宿礼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我先借你的,等以后你长大了再还给我。”
【啊,以后……郁乐承以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大人呢?哈哈哈,肯定和现在一样好欺负……自己住肯定巨爽哈哈哈,妈的我要天天把地板擦得一根头发都看不见!!!】
“宿礼,你为什么这么想搬出来自己住?”郁乐承一直知道宿礼将自己当成了小兔子,在他心里,也一直是和自己的兔子出来单独住。
他并没有将任何人划分进自己的领地之内。
“自己住多好,没人管着,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没有起床铃。”宿礼微笑道:“虽然集体生活也不错。”
【他妈的住宿舍听见喘气声老子都觉得烦!大姚这脏玩意儿袜子攒两周都不洗带回家让他妈洗,呕!吕文瑞睡觉他妈的磨牙还会说梦话!隔壁宿舍不知道哪个傻逼天天半夜放屁!每次上完厕所跟他妈洒水机一样恨不得尿到天花板,地每天才扫一次拖一次还都应付公事,垃圾桶每次刷了都会被弄脏,大爷每次查寝跟他妈金刚大战哥斯拉一样脚跺得震天响,走廊里的地板就没干净过,还有他妈的半夜打扑克摔牌的傻逼——啊啊啊啊烦死了都给老子去死吧!全他妈扔进垃圾场火化!】
郁乐承嘴角微微抽搐。
宿礼的心声暴躁到像是要杀人。
“不过最重要的是我们有独处的空间了。”宿礼笑着揉了揉他清爽的头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用到处躲。”
【老子的兔子又香又白,是世界上最爱干净的小兔子!终于不用接个吻都得东躲西藏了,等搬进新家我要把兔兔亲个够!!】
郁乐承听得耳根发烫,却又从心里升起了几分微妙的刺激感——只有他和宿礼的空间。
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对宿礼做些……更过分的事情。
两个人回宿舍的路上,正好碰见了匆匆往女生宿舍楼跑的同班同学,对方跑得有点快,险些撞到郁乐承,匆忙地说了声对不起。
郁乐承看着对方那很好认的蘑菇头,“亓佳也住校吗?”
“住啊,她学习很用功,大部分时候都是教室里走得最晚的。”宿礼往亓佳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前成绩挺好的。”
【唔,就是心理素质太差。】
“你们之前认识?”郁乐承问。
“初中同学。”宿礼回忆了一下,但是似乎不想多说,笑着敲了敲郁乐承的头,“郁乐承同学,注意点,你有男朋友了。”
【死兔子!眼睛都他妈黏人身上了,看我!!!】
郁乐承有点郁闷地看着他,“我喜欢男的。”
“知道。”宿礼勾着他的脖子往宿舍走,笑眯眯道:“你总是偷偷摸我腰。”
【还摸我腹肌!摸我胸!好几次差点给老子摸起立……嘁,我都不好意思直说!流氓兔!下流!要不是我养的兔子我肯定一脚给他踹八丈远……真是可怕的同性恋,我为了养只兔子不仅付出了金钱还出卖了色相,我容易吗我?】
郁乐承有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小声反驳道:“你自愿的。”
“嗯?”宿礼有点诧异地看向他。
【他还有理了!?】
“你、你当我男朋友,就要给我摸。”郁乐承攥紧了袖子,神情严肃盯着他。
宿礼罕见地被噎了一下,但看着郁乐承理直气壮的眼神,忽然就失去了底气和原则。
他屈指抬了抬镜腿,同样严肃道:“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