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刚和你说什么呢。”邵淮步态凛然走过来,一举一足之间都带着克制的不悦,沮丧埋在晦暗的眼中。
连煋拉住他的手,目光略略扫向裴敬节端庄的背影,故作攒眉。
“他又来催债了,真烦,问他借过几次钱,就跟留了案底一样,挥之不去的黑点啊,唉。”
连煋是真苦恼——
从开始造无足鸟号那天起,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每天一穷二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本想着靠无足鸟号去找金矿和姜杳的远鹰号,结果现在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远鹰号还没找到,金矿的开采仍是微茫不可见,一切草创未就,无足鸟号就给汪恩旗撞了个稀巴烂,也不知道修补起来要多少钱,得多久才能修好
好似刚装满的钱袋子,被汪恩旗桶了个大窟窿,好不容易攒的家当,全给砸海里了。
邵淮手指点在她微蹙的眉间,按着,慢慢抚慰展平,“别皱眉了,都成川字纹了,放心,欠裴敬节的钱,我帮你还。”
连煋积郁的心稍微投进了点日光,摸了摸邵淮的白玉面颊,心疼道:“和我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等我赚到钱了,会对你好的。”
等我赚到钱了,会对你好的——这话邵淮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握住她的手,在覆了一层薄茧的手心落下轻柔的吻,“不辛苦,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走吧,我们回去睡觉,今天太累了,得回去养足精神才好。”
连煋牵着邵淮的手,进入船舱内。
邵淮有点儿强迫症,就连煋出去这会儿功夫,他又把床上收拾整齐,被子叠似豆腐块,枕套都捋得平直,一点儿褶皱也没有。
连煋走到床边,扯开被子用力抖,“都要睡觉了还叠被子,这么认真干嘛。”
邵淮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一直在等你,无聊了,就随便弄一弄。”
连煋踢了拖鞋,爬上床,握住被角张开,没由来的扑住邵淮,将他整个人罩进被子底下,“嘿嘿,被我抓住了吧。”
“这是做什么。”邵淮的声音被闷在被子中,很沉闷。
“逗你玩的。”连煋扒开被子,两眼亮晶晶看着他。
邵淮不禁笑了,永远会被连煋这种生活中的小乐趣逗笑,她总能这样开朗又坚韧,哪怕白日刚经历了一出虎口逃生,差点命丧火海了,晚上依旧有心情逗他。
他脱掉外套,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人,“好了,睡觉吧,太晚了。”
连煋伸手关了灯,“我们抱着睡,抱着我的心上人睡觉。”
“真的是心上人?”
“真的!”
“是唯一的心上人吗?”邵淮将信将疑地问。
“肯定啊!我发誓,你就是我唯一的心上人,白天是,晚上做梦也是!”连煋信誓旦旦。
“好,我信了。”
海面平静,微弱的月光被乌黑层云藏起来,穹夜冥冥,连夜空都安宁了,摇摇晃晃的无足鸟号在宁静的世界中,孤独前行。
从北极营地溜到风铃号后,连煋一直蜗居在宁凝的宿舍中,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安稳,现在躺在自己的无足鸟号上,不上不下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些,睡得踏实。
后半夜,她恍惚听到门口传来声响,迷糊中起来,身旁的邵淮还在睡着。
“谁呀?”连煋朝外喊了一声。
“我。”好像是乔纪年的声音。
连煋推了邵淮一下,邵淮还是没醒,她只好自己去开门。
乔纪年站在门口,底下黑裤子,上身一件白衬衫,松松垮垮,扣子也不扣,线条流畅的胸肌和垒块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放荡非常。
连煋眸光投在他的脸上,又往下落,瞥过他挺拔俊朗的身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来找我有事?”
“烦,睡不着。”
“烦什么?”
“想你。”他跨前一步,两只手按住连煋的肩,低下头凑近了问她,“你心里就一点点位置都不给我吗?”
“这不道德啊。”连煋两眼愣怔道。
“我不介意你心里还有谁,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是你带我出海的,我的人生轨迹都被你牵着,你需要给我一个名分。”他很严肃,没有惯常的吊儿郎当,“哪怕是做小的,我也愿意。”
“啊,这”连煋揉揉眼睛,眼皮异常沉重,也下了一个沉重的决定,“好,要和睦相处哦。”
“嗯,我知道,不让你为难。”
乔纪年抱住她,细密的吻落下,铺满她的脸,连煋心惊胆战地回应,心跳声如雷震动。
两人抱着回到床上,邵淮还在睡,他侧躺着,不声不吭,异常平静。
连煋握住他的胳膊摇晃,“邵淮,邵淮,你醒一下,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不用商量,他心里早有准备了。”乔纪年扯开白衬衫,甩到一旁。
“那就先睡觉吧,等他明日醒来再告诉他。”连煋抿抿嘴,又道:“他胸襟宽广,估计能理解我的。”
两人准备躺下,门外又传来响动,原来忘记关门了,裴敬节大摇大摆进来,径直走到床尾,握住连煋的脚踝,“他都能加入,我为何不能?”
“啊,这会不会不道德?”连煋眨巴着眼,左右为难。
“你干的不道德的事情还少吗,也不在乎这件。”裴敬节绕到床侧,探身亲她,脱下外套随手一扔,催她道,“挪过去点,给我留个位置,这什么破船,晚上冷死了,大家挤一挤暖和点,都是一家人。”
乔纪年往里挪了半寸,“再挤就把邵淮挤下去了。”
“过去点。”裴敬节冷脸道。
连煋紧靠在邵淮身边,紧张地凑近看他,“邵淮,你还在睡啊,这种时候还能睡得着,不愧心胸宽广。”
裴敬节挤上来,手越过乔纪年,握住连煋的手,连煋只觉得没处儿躺了,早知如此,该弄张大点的床的。
房间诡异地安静下来,不出十分钟,门外又传来焦躁的响动,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屋内的灯倏忽开了,亮堂起来。
挂在墙上的白炽灯散着明光,亮光涌满屋内,铺满每个角落,却照不亮商曜黑压压的脸,他盯着拥挤的铁架床,眼里宛如暴雨将倾。
“好你个连煋,痛快了是吧,好玩了是吧,我说你怎么一天天不着家,就想着出海呢,原来是到海上玩来了,你对得起我吗,我在家辛辛苦苦操持一切,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连煋听得紧张,暗自心虚,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商曜,你怎么来这里,你不是在国内吗,什么时候出的海,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管我怎么找来的,我要是不来,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当皇上了是不是?”
连煋先是瞥眼邵淮,邵淮还在睡着,呼吸均匀,又看了眼身侧裴敬节和乔纪年,心乱如麻。
乔纪年扯着她的胳膊,“老婆,你说句话!”
连煋一个头两个大,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先安静,裴敬节又给了连煋一记哀怨的眼神,“说话啊!”
连煋知道商曜情绪不稳定,率先安慰他,“商曜,你体谅体谅我,我也不容易,你放心,等我找到金矿了,一定有你们的份,我会对你们好的,决不厚此薄彼。”
“你的金矿呢?”
“我,我这不是正在找吗,你体谅体谅我,这么闹干嘛呀这是,大家都是朋友,和睦相处吧,别让我为难。”
“我不管,你就不能这么办!你的道德呢,你的底线呢!”他又指向裴敬节和乔纪年,“还有你们,你们还要脸不?”
“你有病吧,不上来就滚出去!你算哪根葱,对我指手画脚?”裴敬节也起了怨气,横眉冷目道,又看向连煋,“他骂我不要脸,你到底管不管?”
连煋一颗心要掰成几块了,这里一块,那里一块,一碗水根本端不平,一时犯难,不知该如何教育这几人,“商曜,你冷静点,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也有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看你开心得很!”商曜咄咄逼人。
裴敬节和乔纪年你一句我一句,和商曜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有要打起来的趋势,连煋脑子嗡嗡响,听不明白他们的话。
一直安静睡觉的邵淮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面色肃冷,气质严肃,忍无可忍吼道:“都别吵了,谁再多说一个字就滚出去!”
正在唇枪舌战的三人,被邵淮厉声制止住,纷纷停嘴,一片凝滞,即使不言语,剑拔弩张的气息却还在对峙着,燃烧着。
连煋轻咳一声,出来缓和气氛,“也该论个先来后到,邵淮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大哥,都听他的。”
她扯着被子,让邵淮挪过去点,又道:“商曜,上来吧,大家挤一挤,等我找到金矿了,给你们一人买一张床,现在特殊时期,又是在海上,将就将就吧。”
她絮絮叨叨说着:“跟我在一起呀,只会有吃不完的苦,出海就是这样子,你们要适应。”
商曜挤上床,躺在邵淮身侧。
连煋尽量给每个人掖好被子,左看右看,心里满是说不明道不明的滋味。
“啊!”连煋突然惊醒,猛的坐起来,额上都蒙了层细汗,在黑暗中左右摸索,“商曜?”
邵淮也醒了,揽住她的肩,“找什么呢?”
“裴敬节?乔纪年?”她掀开被子,胡乱往身侧摸,空空荡荡,床上只有邵淮给她暖被窝,哪里还有商曜,裴敬节和乔纪年呢。
“原来是做梦啊。”连煋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哈哈哈,真是一场春秋大梦,唉。”
邵淮伸手打开床头柜的台灯,搂住她,隔着衣服在她肩头亲吻,“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算是个美梦吧。”
“都梦到什么了?”
“一言难尽。”连煋笑着摇摇头,叹息道,“一言难尽,也妙不可言。”
“美梦里有我吗?”邵淮问。
连煋亲了亲他,“有。”
“那就足够了。”邵淮又关了台灯,被子拉上来,“跟我讲一讲你的美梦吧。”
“没什么好讲的。”连煋靠在他胸口,安安稳稳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