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热雾腾漫,湿气游丝。
十来分钟后,邵淮站起来,花洒的水还开着,他浑身被打湿,薄薄的上衣湿透了,贴在肌肉线条深刻的身躯,勾勒出紧实用力的身材。
他伸手关掉花洒,捏住连煋的下巴,盯着她的嘴唇看,估计这段时间太累了,嘴唇颜色不算健康,有些泛白。
邵淮刚要吻下去,连煋偏头躲开,他按住她的肩,还想要亲,连煋继续躲。
“干嘛不让亲,在船上和野男人亲够了,回来就嫌弃我了?”他低下头,和她额头相抵,离得很近。
“脏。”连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他亲,声音夹杂水汽,又闷又湿。
邵淮剑眉微敛,不明白她的话,“脏?”
“嗯。”
“我虽然不是处了,但也是你给破的,至始至终就只有你,怎么还嫌我脏?”
连煋知道他误会了,放开手,嘴巴翘起,“不是这个,是你刚才亲我那里了,现在又来亲我的嘴,不卫生。”
邵淮笑声在胸腔里闷响,“自己还嫌弃自己。”
他往一旁探身,打开水龙头,掌心接了点水漱口,又回正看向连煋,“现在可以了吗?”
“可以。”连煋双手抱臂,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有点儿冷了。
邵淮关了花洒,拿过浴巾抱住她,擦拭她身上的水珠,低下头吻她,亲了很久,连煋嘴唇被他吮得发麻,但还是不想放开,她想要更多,想和邵淮在一起。
放在客厅沙发的手机不断震响,连煋以为有人有要事找她,裹着浴巾出来,发现是连烬打来的。
“找我干嘛?”连煋按下接听,没好气地问道。
“姐,什么时候去吃饭,我都饿了。”他很小声,有气无力的样子,听起来像是真的饿坏了,有些可怜。
“饿了就自己去吃饭啊,和我说有什么用。”
连烬轻声“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出来呗,我们一起去吃饭。”
连煋也觉得饿了,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邵淮,对着手机说:“行,你在大厅里等我吧,问一下商曜和乔纪年,看他俩要不要吃,要的话就大家一块儿去。”
“好,我问一下他们。”
挂了电话,连烬有种作怪的满足感,自己在连煋心中的地位和商曜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是连煋的家人,可以随时随地给连煋打电话,算是半个小东家。
连煋放下手机,又抱住邵淮,“我们先去吃饭,回来再玩。”
邵淮横抱起她,朝卧室的方向走,把她放到床上,扯开她身上浴袍,捏捏腰间的肉,“瘦了,真的瘦了很多。”
连煋无所谓地往后躺,双臂舒服地伸展呈大字,气息淡淡,无所谓道:“肯定瘦了啊,我又不像你,天天在家睡大觉,我出海很苦的。”
“那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我喜欢吃苦。”他俯身半压在她身上,吻在她的唇角。
连煋摸了摸他白净的面颊,皮肤质感很好,邵淮确实是得天独厚的天生丽质,五官优越,剑眉星目,是连煋最喜欢的类型。
哪怕是失忆后,她第一眼见到邵淮,都会被他的外形吸引。
她摸着邵淮的脸,语言匮乏夸了一句,“邵淮,你皮肤真好。”
“我下次想和你一起出海。”邵淮将话题拉回。
连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我喜欢你,不想让你出去受苦,你看连烬和商曜,出去一趟都晒成那个样子了,我可不想让你变成那样。”
她凑到邵淮面前,让他看自己的脸,“你看看我,我和乔纪年就算每天待在驾驶舱,也还是晒成这样,我不想让你变丑,我喜欢你永远这么帅,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以,你只是喜欢我的外表?”
“这还不够吗,我这么忙,当然只能看外表啊。”她用手指在邵淮胸口花圈,“等我挣到大钱了,就有闲心来了解你的内在了。”
“其实我是个很无聊的人。”
邵淮反而无事伤秋了,他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沉闷静穆,连煋要离开时,他也没法歇斯底里纠缠,只会在家等她回来,无趣又刻板,他向往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又做不到大开大合地死缠烂打。
“无聊才好,无聊才能守得住家。”连煋捧住他的脸,又亲了一口。
邵淮吻在她的眉心,起身去打开行李箱,找出衣服,内衣内裤都取出,放到床上,擡起她的腿,温柔地帮她穿。
连煋小腿踢起,脚顽劣地踩到他的脸上,“小邵,你一点儿也不无聊,我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喜欢你。”
他很像个沉闷的家长,事无巨细地宠溺顽劣的孩子,握住连煋的脚,在她脚心按了按,“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我忘记了,但我想应该是很早的时候。”
邵淮帮她穿好衣服,又找来袜子和鞋子,单膝跪在地板上帮她穿,仰面看她,突然笑了一声,柔柔喊道:“老婆。”
连煋被这个称呼逗笑了,又倒在床上,大笑出声,“我不是你老婆,才不是。”
邵淮给她穿好鞋子,抽出湿纸巾擦过手,拉她起来抱在怀里,“你就是我老婆。”
“但你不是我老公。”
“不管你在海上藏了多少花心思,但到了陆地,我就是你唯一的老公。”
连煋又乐了,擡头咬在他的下巴,“死鬼。”
两人来到大厅,乔纪年斜斜靠在前台玩手机。
商曜和连烬坐在沙发上,肤色很黑,出海这些天操劳得太过了,细皮嫩肉被这么一摧残,比正常人都要沧桑疲惫,两人的气质和富丽堂皇的酒店格格不入。
看到连煋出来,乔纪年收起手机,走到她身边,眼尾懒懒掀起,瞟向坐在沙发上的商曜和连烬,嗔道:“别让他俩跟我们一块儿去吃饭了吧,他俩那形象太差劲了,很容易被警察认成偷渡客。”
“哪有这么严重,走吧,我都要饿死了。”
连烬也站到连煋身边,他把胡子刮干净了,还是难掩疲惫和沧桑。
果不其然,如乔纪年所说,刚走到外面的马路,就有巡逻的警察过来查证件,针对性地只查了连烬和商曜。
对于连煋、邵淮、乔纪年三人,警察则是笑脸相迎,把他们当成游客,并祝他们玩得愉快。
来到餐厅,店长又用怪异的目光来回扫视商曜和连烬,并询问他们是否是游客,不过也没为难,只是问了几句就走了。
商曜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每次都只问我和连烬,我们两个看起来很贱吗?”
乔纪年拉开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华裔的面孔在这里很容易区分的,来这里的华人,要么是来旅游,要么是做生意,都是体体面面。”
他擡眉略略打量商曜和连烬,“你们两人乍一看,就像是经历了千难万险偷渡来的,被查证件很正常。”
“有毛病,有那么夸张吗。”商曜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照镜子。
连烬坐到里头靠窗的位置,默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慢条斯理戴上。
连煋伸手把他的口罩扯开,“别戴了,本来人家只以为你们是偷渡的,你把口罩一戴上,人家还以为你是不法分子呢。”
连烬摘下口罩,细细折好,又放回口袋。
在菲律宾过了一夜。
次日,连煋让连烬带上她从岛上挖出的文件赶紧回国,才能向凌迅集团证明她的清白,和盛启廷证明,她没有挪用凌迅集团的公款,也没有偷窃凌迅集团的船舶机密文件。
她当初拿走的钱和文件,都是经过盛祈玉签字同意的。
商曜还想跟着连煋,也被她赶走了。
她和乔纪年则是定了三天后前往挪威的机票,去拿她的破冰船。
邵淮在菲律宾待了三天,一直陪着连煋。
连煋以前也经过菲律宾,但没仔细玩过,趁着现在有点儿闲暇,和邵淮,还有乔纪年结伴出去玩。
三人去了城区以南六十公里处的塔盖泰镇,这是个旅游小镇,有个火山口形成的小湖泊,还有一道急流瀑布,景色很不错。
身边只剩下邵淮和乔纪年。
连煋想起她刚刚被灯山号捞上船时,那时候商曜和连烬都还没登船,她还是个小保洁,整天绞尽脑汁挣钱,天天跟着邵淮和乔纪年混,想方设法蹭吃蹭喝。
其实算起来,也才过了半年,连煋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三人站在湖边,连煋望向远处,“当初在灯山号时,我们也这样一起看远处的风景,那时候我被你俩耍得团团转。”
乔纪年笑道:“你耍我们两个更多吧,我们那时候哪里知道你真失忆了。”
“别解释了,你们就是故意报复我。”
“我们要是真想报复你,早直接把你扔海里了。”乔纪年靠在栏杆上,慵懒地眯起眼睛,“你就算失忆了,也不忘了骗人,今天和我告白,明天和邵淮告白的,就是玩我们的。”
连煋急了,反驳道:“哪里是玩,我那时候是真心诚意告白,那个时候如果你俩谁答应我了,我肯定和谁长长久久,我那时候多单纯,就想找个人一心一意过日子。”
“一心一意过日子”乔纪年笑着,手指戳了戳她的肩头,“你会一心一意过日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镇上有露营服务,连煋想体验一把。
这段时间游客不少,邵淮去问了一番,只买到一顶适合全家宿营的帐篷。
连煋跃跃欲试,“咱们三个一起住呗,就一晚上而已,将就将就,好不容易有这样一次机会,不体验一番真是可惜了。”
乔纪年没意见,邵淮心里有意见,但嘴上没说。
这样的帐篷,三个成年人住着绰绰有余,乔纪年和邵淮谁都不想挨到谁,干脆让连煋躺中间,两人各躺一侧。
星空璀璨,星光如火,三人透过帐篷顶部的透明棚顶,静静看着满天星斗,从未觉得如此宁静。
“连煋,如果我不介意,我们以后一直这样子,你能接受吗?”乔纪年没由来地说。
连煋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捂住嘴笑,她还没开口,另一旁的邵淮幽幽道:“我介意。”
乔纪年:“小肚鸡肠。”
连煋悄悄握住邵淮的手,止住了笑,“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能不能有点儿素质,赶紧睡觉,明天邵淮就要回国了,我们也该去挪威了。”
邵淮回国,连煋和乔纪年一起去挪威。
邵淮其实也不知晓连煋此行的目的,但没多问,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来,连煋不管出海干什么,都很少会和他说清楚。
只是这次,连煋说,等她回来,就会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或许可以抽空和他办个婚礼,他信了。
连煋带着乔纪年来到挪威的威恩斯造船厂。
这里是挪威最好的造船厂,造船技术在全世界名列前茅。
之前刚恢复记忆时,连煋就记得了造船厂的联系方式,并给工程师打过电话。
这艘破冰船是三年前连煋就订购的,她失踪的这三年,一直躲在外头,也都和造船厂有联系,只是最近半年因为失忆了,才断了联系。
“连小姐,之前有段时间联系不上你,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总工程师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白人女士,戴着眼镜,典型的技术人才装扮。
连煋握住她的手,“我之前出了一趟海,海上信号不好,非常抱歉。”
“没事,快来看看你的船吧,已经竣工了,随时可以下水。”
连煋和总工程师去看了船,这是一艘集探险和打捞为一体的工程作业性破冰船,总长六十多米,破冰船采用的纵向短横向宽的原理,船体最大宽度可达十八米。
看好了船,连煋跟着工程师来到办公室,重读了一遍当初的购船合同。
她还没来挪威之前,就陆续付了一些款,现在算来算去,还差二十六亿,她提前和连烬还有邵淮说好了,让他们帮忙筹钱。
这会儿她电话过去,让连烬和邵淮从他们公司的国际账户,分批次往挪威这边的造船公司打钱。
前后花了两天的时间,终于把所有尾款都结清了。
这条破冰船,也正式交付给连煋。
工程师道:“给船取个正式的名字吧。”
连煋站在港口的大坝上,吹着海风,想了一整天,终于定下名字,“叫无足鸟号吧。”
她看向蹲在一旁的乔纪年,“你觉得怎么样,乔大副?”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传说中无足鸟没有脚,只能在天上一直飞,我也想要一直飞,一直飞,飞到很远的地方。”
乔纪年站起来,伸了伸发麻的腿,“我和你一起飞。”
竹响和琳达也来挪威了。
竹响还带了一名轮机长和一名水手长,都是女的,都是外国人,国内几乎没有女水手,连女轮机员都很少会有。
她们四人算是连煋雇来出海的,连煋很大方,这次出海给她们一人开了五万美金,全部让邵淮帮忙弄正规的劳务合同,直接从邵淮的公司账户给她们打钱。
“你怎么这有钱了,还有自己的船,还能开这么高的工资!你有出息了啊!”
竹响拍着连煋的肩,想到以前连煋在灯山号时天天翻垃圾桶,又笑起来,“你可悠着点,别把钱花光了,以后又去当乞丐了。”
连煋装得阔绰,“我现在可有钱了,我早和你说了,我是要挣大钱的,你放心,这次出海回来,我再给你们每人十万。”
“可以可以,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乔纪年在一旁听着牙酸,连煋对小情人抠抠搜搜,送他们的礼物都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偶尔送件衣服,也是几十块的地摊货,对自家男人苛刻得要命,对朋友倒是大方得很。
竹响对乔纪年的存在,不太满意,低声问连煋,“怎么还有个男人啊,不太方便吧。这种破冰船,我们五个人就够了,不需要个大副吧,大副二副三副的工作,我一个人担任都够了。”
“他是我朋友,还得他帮我和处理一些国内的事呢,带他一起去,没事。”
“那行吧。”
无足鸟号从挪威出发,穿过巴伦支海。
一路向东,来到东西伯利亚海后,在俄罗斯的一个补给港补给了一次物资,再继续北上。
北上航行了三天,就遇到冰层了。
刚开始冰层还不到一米厚,可以采用连续式破冰方法,靠船头厚厚的锥形钢板和螺旋桨的力量,把冰层撞开压碎,可以每小时行进十公里。
如此过了两天,连续式破冰法不可行了,冰层越来越厚,只能换为冲撞法。
连煋自己上手掌舵,先把船倒退一段距离,再开足马力往冰层上撞,不断碾过去,把冰层碾碎,再后退,再继续撞击。
每撞一次,船体都跟着震动,竹响和琳达被来来回回的震荡弄得没法待,干脆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再套上防风服,下了船,在冰面上等着。
乔纪年也跟着下来了,站在竹响身边。
竹响问道:“连煋到底来这里干嘛?”
乔纪年耸耸肩,“谁知道她,听她说是来挣钱的。”
竹响:“这地方有钱?”
乔纪年:“可能吧。”
连续了这么行进了五天,连煋终于停下。
她准备冰潜下水看看,让竹响她们在船上等她,竹响道:“冰潜很危险的,你行不行,还是别下去了。”
“没事,我就下去看看,我记得的,以前我就在这里下过水,没事,我有经验呢。”
连煋穿上保暖内衣,再穿上专用的冰潜装备,很快下了水,竹响给她系好安全引导绳,担忧道:“小心点儿啊,有什么不对劲就拉绳子,我们拉上来。”
琳达过来给连煋检查隔层热水瓶。
冰潜最危险的情况就是呼吸器被冻结,一旦在水下呼吸器被冻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下水需要带着热水瓶,如果遇上呼吸器冻住的情况,就要用热水来迅速解冻。
在几人不安的目光中,连煋还是选择下水,她记得,那座冰下金矿就在这片水域底下,她的妈妈,也许也在这里。
连煋下水后,每隔十分钟,就用力拉动安全引导绳,用专业冰潜的“绳语”和竹响保持联系。
她下潜速度很快,半小时后,终于来到以前探索过的地方,尚未找到以前的金矿,却看到海底嵌着一些巨大的钢板,像是人为的建筑。
她缓缓进入,看到建筑的样式越发多,有基槽,有沉管。
连煋靠近了一节两米高的沉管,不禁在心里嘀咕,“像是建造海底隧道才会用的东西。”
难道汪赏已经在开采金矿了?
连煋也不确定汪赏是否找到了金矿的位置,当初她找汪赏合作时,并没有把金矿的具体位置告诉汪赏,她唯一告诉的人,只要她妈妈连嘉宁。
连煋继续前进,看到了三个潜水员,他们在工作,手里拿着水下激光测量器不停游动。
在这样的冰下,需要开着潜水灯才能前进,连煋一出现,那三名潜水员就看到了她。
他们并不惊讶,因为看不到脸,似乎把连煋当成了同类,只是对她打了个手势,并没有别的意思。
连煋稳住心神,逐渐靠近,想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忽而一双手拉住她,带她游到沉管另一侧。
两人面对面,连煋盯着对方的潜水镜,透过镜片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
“妈妈!”连煋心脏狂跳,嘴上戴呼吸器,她没办法喊话,只能在心里呐喊。
她死死盯着镜片后方的眼睛,那是连嘉宁的眼睛,她母亲的眼睛,她永远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