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虞子钰跑回道观,李既演不远不近跟着她,同她一起回来。到观门口,虞子钰眼疾手快,欲关掉观门把李既演隔在外头。
李既演毫不退让,左手伸进去卡住门缝。虞子钰没注意,吱呀一声推上门,登时夹住李既演的手。
李既演的手本就刀伤烧伤交织,这下子手掌都被夹得充血青紫。他疼得闷哼一声,冒了细汗。
疼痛的刺激下,李奉又有要出来的趋势——李既演暗慌,李奉最近出现得如此频繁,他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看到李既演面色痛苦纠结的模样,虞子钰跃跃欲试,尝试问道:“李奉?”
李既演极力保持清醒,从窒息感挣脱而出,眼底已是布满血丝,骇人得很,他单手撑住门,问道:“就这么想要李奉出来?”
“关你什么事!”
虞子钰期盼看到李奉,她喜欢李奉叫她道长,喜欢李奉含情脉脉的眼神,喜欢教李奉识字悟道,喜欢李奉亲她耳朵时弄得她痒痒的。
可她不能承认她心悦李奉。
李奉是个见不得光的野鬼,她是惩恶扬善的道长。他们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她一个超然不群的大宣王朝紫微星,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野鬼。
这太有失身份了。
她跑进观内,跳到磨盘上看书。李既演也进来,站在她前面,犹豫之下再次发出毫无威慑力的警告。
“虞子钰,我说过的,你若是喜欢李奉了。我便一辈子不让他出来。”
虞子钰心虚,两颊又红起来,没底气道:“他那么骚,谁会喜欢他。你一直说这个干什么,搞不懂。”
“你喜欢他超过我了,我不开心。”
李既演步子挪得沉重缓慢,他是个胆小鬼,喜欢她喜欢得神魂颠倒,却连牵她的手也不敢。每靠近她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只敢在心里无尽肖想她。
而李奉不一样,李奉刚跟她接触,就敢亲她抱她,舔她的手。他的痴心妄想,都被李奉轻而易举实现,他对李奉的嫉妒,甚至于萧瑾更深。
他厌恶这样子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会怨气冲天。对于虞子钰来说,李奉可能是她一见钟情的情郎,萧瑾是她的青梅竹马。
只有他李既演,夹在中间,什么都不是。
虞子钰满脑子,都是方才和李奉在草地里躺着的春景。她捂着嘴,李奉吻在她的手背上,舌尖一点点碾过她手背的肌肤,吻得那般动情,好似春天发情的兽类。
“虞子钰,你为什么不回我的话。”李既演将她乱飘的思绪拉回。
虞子钰放下书,不满地朝他吼:“你让我说什么啊,一天天乱我心智,不懂事儿!”
“你跟他亲嘴了,也该和我亲一亲,不然不公平。”他的底线也只能这样了。
“狗屁不通。”虞子钰挪过身子,背对李既演。
李既演站在原地,看着她有些歪斜的发髻,什么也没说。
良久后,虞子钰自己坐不住了。
依旧是背对着李既演,往后朝他伸出右手:“给你亲,行了吧,真烦人。我还想着还俗后和你成亲呢,你这样不讲理的性子,哪个姑娘敢嫁你哦。”
“什么意思?”李既演没搞懂。
虞子钰秀眉拧着,没好气道:“你不是要公平吗。李奉方才亲了我的手,现在也让你亲一亲,行了吧。我修仙修得日理万机,你还一点儿也不体谅我。”
“他只是亲手?”
“我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信就算了。”虞子钰又要收回手。
“我信。”
李既演握住她手腕,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低头欲亲她的手。薄唇贴近手背前夕,忽然想起了什么,放开她的手,往旁边的水缸走去。
他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水瓢舀起一瓢水,淋湿锦帕又迅速拧干。
带着湿锦帕小跑回到磨盘跟前,握起虞子钰右手,用锦帕不断擦拭她的手背。嘴角偷偷带了点笑意:“上面有他的口水,擦一擦。”
虞子钰鄙夷道:“那不就是你自己的口水吗?”
“是,也不是,反正得擦干净。”李既演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虞子钰的手,指缝都不放过,最后才低下头欲亲不亲,故意问她,“我亲了啊。”
虞子钰头皮发麻,冷哼道:“只许亲,不许舔。”
李既演倒是比李奉听话很多,当真只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心里甜津津的,一根一根捏着她的指尖,又和她十指相扣,握着不放。
“放手,我这手是掐诀的,是给你随便摸的?”虞子钰想抽回手,抽不动,火气逐渐翻涌。
“再牵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求你。”他小心翼翼观察虞子钰的脸色,又问道,“李奉没有这样牵过你吧?”
“才不想告诉你呢,真烦人。”虞子钰右手被李既演握着,她忽起了逗弄之意,左手伸到李既演跟前,“这只也要牵一下。”
李既演受宠若惊,脑子被蜜意冲昏,没有半分犹豫,另一只手握住虞子钰左手。两人在空荡荡的道观里,四手相扣,看起来很是滑稽。
虞子钰大笑起来,笑声与她平日的癫笑狂笑都不同。这次的笑声,是真正的开怀大笑,被自己的风趣逗笑,笑得前仰后合。
李既演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捏捏她掌心:“你笑什么,说出来也让我开心开心。”
虞子钰大笑几个回合后,终于恢复正常,道:“我右手牵着李既演,左手牵着李奉。”
她两只手合拢,把李既演的左手搭在右手上,郑重其事,一板一眼道:“李既演,李奉,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哈哈哈哈!”
虞子钰被自己的幽默弄得捧腹大笑,捂着肚子从磨盘上滑落下来,“哈哈哈!你们两个还相互吃醋相互讨厌。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咧!笑死我了!”
李既演愣在原地,看着虞子钰蹲在地上狂笑不止。
他终于是忍不住,拉她起来,板正她的肩让她直视自己:“我讨厌李奉,我跟他不是同一个人!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他。”
虞子钰还在笑:“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笑死我了!”
李既演放开她,心里乱得七荤八素,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转过身道:“我先下山了,还得去军营呢。”
往前走了几步,又驻足一字一句道:“虞子钰,你只能喜欢我。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不能喜欢李奉。”
虞子钰笑声止不住,在后面笑得泪水都溢出。
等李既演走后,她终于止住笑意,哼着静心咒往偏殿走去。在殿内打坐修炼,同时在脑海中钻研《洞灵真经》的内容。
直到下午灵虚子从宫里回来了,她还带了一只烧鸡,一盒桂花糕,一盘清炒竹笋和两个大白馒头。在殿门喊道:“子钰,出来吃饭了。”
虞子钰肚子早就饿了,闻到烧鸡香味,从蒲团上弹起来,跑出门外:“祖师娘,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从宫里的御膳房随便带了点。”灵虚子递给她食盒,“拿到斋堂去,取出来用盘子装好。”
“好嘞!”虞子钰兴致勃勃提起食盒,往斋堂奔去。
灵虚子院子里洗手洗脸,脱掉身上带有血污的道袍,这才回斋堂。虞子钰已经将食盒里的菜端出来,摆放在矮桌上,盘坐着等灵虚子回来一同用饭。
等灵虚子也坐在她对面,她双手呈上筷子:“祖师娘,请用饭。”
两人一人拿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饭间,虞子钰神气十足讲起李奉的事情:“祖师娘,李奉说我跟他上辈子是夫妻,是我为了修仙杀夫证道,如今才跟他人鬼殊途。”
一直闷头吃饭的灵虚子,终于擡起头来:“他怎么比你还癫?”
虞子钰一脸无所谓,夹了点竹笋放进灵虚子碗里,继续说:“他还让我教他读书识字,说想跟着我一起修炼,以后当个鬼仙。祖师娘,我想收他为徒,可以吗?”
灵虚子似乎心里有事,回来后脸色一直很不好,不咸不淡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她撕下烧鸡两只鸡腿,都给了虞子钰,严肃道:“子钰,昨晚师傅跟你说的事,你想得如何了?”
“什么事?”
“修仙本就逆天而行,失败才是常态。师傅的意思是,反正早晚都要失败,还不如现在就放弃。照你这个心性,找点别的喜欢的事儿做,也能寻到乐子,快活似神仙。”
虞子钰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馒头,固执道:“我只喜欢修仙,我就要修仙。”
灵虚子终于是轻叹一声:“罢了,都随你吧,你开心就行。”
虞子钰总觉得祖师娘话里有话,但又不好得多问,祖师娘说话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她作为弟子,听命便是,不该多问。而且,她眼下心思也不在此处。
从昨日出家到现在,一直待在山上,她都有点想爹娘和姐姐了。
“祖师娘,我今晚先还俗一下,回家一趟,等明日再继续出家,可以吗?”
灵虚子喝茶的动作一顿:“出家是你这样出的?”
虞子钰手指揪着自己的道袍,心虚不已:“我想回去看看阿娘和姐姐,她们肯定也想我了。”
“不是恩断义绝了吗,不是说下定决心出家,再也不贪恋红尘了?”灵虚子故意逗她。
虞子钰脸上遭不住,凑过来摇灵虚子的手臂:“我只是想回去,让家里人看看我穿道袍的样子。让他们知道,我在道观里过得很好,不必为我担心。”
“行吧,那就下山吧。”
“谢谢祖师娘!”
临走前,虞子钰求着灵虚子给她扎了个道姑头。
灵虚子还给了她一柄拂尘,拂尘用的马尾便是昨日她在挑选整理的马尾。不过马尾被虞子钰烧坏了些,只得剪断一小节,和寻常的拂尘相比,显得稚嫩了些。
虞子钰整理好自己的新道袍,背上背起银剑,腰间挎好黑漆弯刀。左手持拂尘,右手行礼:“祖师娘,那弟子便先下山,明日再上来。”
“嗯,去吧。明日早点上山,为师带你去大宣第一修仙门派里求学。”灵虚子送她走出道观。
虞子钰停下脚步:“大宣第一修仙门派,在哪里?”
灵虚子:“明日你便知道了。门派里个个都是奇人能士,你去里面求学,很快就可以成仙了。”
虞子钰跪下给灵虚子磕头,已经是迫不及待:“祖师娘,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我不回家了。”
灵虚子眼神淡淡:“明日再去,听话。”
“哦,弟子遵命。”
太阳还未落山,虞子钰匆匆往山下跑。最后夕阳悬于一线时,跑回到虞府大门前。
她身穿暗红道袍,头上扎了个道姑头,门口的侍卫差点没认她:“三小姐?您,您这是闹哪样呢?”
“你们别管!”
虞子钰冲进府中,大喊道:“娘,姐姐,我回来了!你们快出来啊,我下山了!”
虞凝英和赵天钧率先跑出来,看到她这模样,哭笑不得:“闺女,你怎么弄成这模样啊。”
虞子钰得意洋洋在父母面前转了一圈:“这道袍和拂尘都是祖师娘给我做的,好看吧?”
“好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