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礼在接到霍卿的电话时,浑身发冷,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没有任何思索,没时间去思考霍卿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直接就出了办公室。
助理李律拿着文件走进来,道:“老板,人都到齐了,可以开会了。”
陆书礼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霜,气压低得可怕,也不回助理的话,径直走出办公室。
看着陆书礼的背影,李律再一次觉得,陆书礼可能真的是精神分裂。
有时候陆书礼去见纪北微时,会让他在暗中等待。陆书礼在纪北微面前跟个哈巴狗一样,嘴碎话多,恨不得将毕生的情绪都倾诉给纪北微听。
而在外人面前,甚至是在父母亲人面前,陆书礼又总是不茍言笑,看人的眼神都是飘忽的,仿佛得了什么绝症,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李律都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陆书礼。
如果不是精神有点问题,哪里做到这个程度的两面派?
“陆总,那这会还开吗?”李律在后面问了一声。
陆书礼还是没回答,好似公司里的一切都跟他没任何关系。
李律知道陆书礼的性子,也就不再问了,谁让人家有钱呢,就算是把公司玩破产了,还是有家里人兜底。
陆书礼开着车直奔十六湾码头,一路上都在心惊胆战,不断猜测霍卿的目的,尽可能地想出应对的法子。
最后,他给姜凝发了个消息:“于怡已经交代了,窃取德胜公司技术机密的事情,是你在背后主使的。我手头已经有证据,你现在来十六湾码头,我们谈一谈。”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姜凝就给他打了电话。陆书礼没接。
来到码头,已经是日沉西山,晚霞最后一点儿余晖,慢慢在水天相接的界线消失。
陆书礼下车后,有人过来接他:“陆总,走吧,我们老板就在游艇上等你,我送你过去。”
“纪北微呢?”陆书礼语气淡漠,带着贵家公子出身的矜贵。
“哦,我家夫人啊,她现在和我们老板在一起呢。”
陆书礼和那人上了一艘小型快艇。快艇开出去半个小时左右,才靠近游艇,那人带着陆书礼顺着搭桥转移到游艇上。
一路来到最顶层的甲板。
甲板有个休闲观景区,沙发、茶几等一应俱全。霍卿和纪北微就在沙发上,只是纪北微是昏睡着,被霍卿抱在怀里,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
陆书礼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他尽力保持镇静,来到霍卿面前,淡声道:“她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睡着了而已。”霍卿一擡下巴,“坐吧,我们聊一聊。”
陆书礼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眼神至始至终没离开过躺在霍卿怀里的纪北微,说:“霍卿,你犯法了。”
霍卿大笑起来:“犯法?陆书礼,你还真的挺幽默。”
“我说真的,你已经犯法很多次了,给我打电话让我听床事的时候,你已经是侵犯了微微的隐私,联合你姐诬陷我窃取德胜公司的技术,再加上这次。你真应该去坐牢。”
“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破坏别人的婚姻,你很骄傲?”霍卿不以为意,反正他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顾及的。
“说吧,你想做什么?”
陆书礼不想再浪费时间,现在已经入冬,他是不怕冷,可是纪北微怕。纪北微一直都不喜欢冬天,天气一冷了,她都要裹得比常人厚实。
霍卿低头在纪北微的侧脸亲了一口:“你觉得,我和微微还有和好的可能吗?”
“没有。”
“为什么?”霍卿拉了拉披在纪北微身上的毛毯,把她裹紧了些。
“你做了很多错事,微微不喜欢这样子。”
霍卿愤恨不平:“你就没做错过事情吗,当初你把集装箱藏起来了,还掉包了瓷土。这些事情跟我现在做的有什么区别,微微不还是原谅了你?”
霍卿觉得自己确实有错,可是陆书礼过往犯的错可比他大多了,而且陆书礼比他还变态。早些年在大学时还闹自杀,这些事情难道不比他严重吗?
陆书礼犯了这么多错,都能获得纪北微的原谅。如今自己不过是一时冲动,纪北微为什么不能原谅自己?
他和纪北微之间,或许只是需要时间,等时间长了,等陆书礼消失了,他们还是可以和好如初。
陆书礼明明白白回道:“犯错是需要被惩治的,我已经接受过微微的惩罚了,她会打我会骂我,所以她可以原谅我。但是,她不会打你。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霍卿一直都明白,自己和陆书礼在纪北微心里,是有区别的。
正如陆书礼现在所说,陆书礼犯错了,纪北微会打骂他。而自己犯错了,纪北微却只会抛弃,这个区别从一开始就已经存在。
“所以你是觉得,我和微微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吗?”霍卿又问道。
陆书礼直白地说:“是的,你们不合适。”
霍卿低头摸摸纪北微的侧脸,如释重负轻叹了一声:“那既然如此,我只能带着她殉情了。”
“你要干什么?”陆书礼猛地站起来,他知道霍卿现在已经癫狂了,可是没想到他会伤害纪北微。
“陆书礼,你知道的,我很爱我老婆,我离不开她。”霍卿横抱起纪北微,往甲板边沿的栏杆处走去。
陆书礼刚要冲过去,却被后面两个保镖按住:“霍卿,你怎么敢这么做!”
“是你逼我的!陆书礼,我没做错过什么,我原本过得那么幸福,凭什么莫名其妙要承受这一切。如果说,你还有点良心的话,你就自己跳下去,还我和微微一个平静。”
霍卿抱着纪北微已经来到栏杆处:“陆书礼,我以前觉得你是个变态,现在发现,我也一样,没有了微微,我也会疯掉。”
陆书礼二话不说,用力搡开按着他的两个保镖,朝前跑去,跳起来越过栏杆就跳进了海里。
整个过程一共不到十秒钟,不仅是两个保镖,连霍卿都懵了。在这样严峻的氛围之下,他还是想感叹,陆书礼可真是个神经病。
他本来还想和陆书礼继续谈判,如果陆书礼愿意答应以后永远离开纪北微,他倒也不用这么极端逼陆书礼跳海。
可他原本准备的话术和法子都没展开,陆书礼就直接跳下去了,这还真是让他猝不及防。
两个保镖愣了愣,跑到栏杆处,看着不断波动的海面,问道:“老板,要不要下去捞他?”
不等霍卿回话,海面上传来几声跳水声,好像有人穿着救生衣下水了。只是现在是晚上,灯光不够明亮,霍卿也没看清下水的人是谁。
正当他困惑之际,身后传来一清亮的声音:“霍卿,你在干什么!”
霍卿抱着纪北微转过头,发现是姜凝,“姐,你怎么来这儿了?”
姜凝面容冷峻,直直朝他走过来,擡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你弄死了陆书礼,你觉得我们家能够保得住你?”
霍卿低下头不敢说话,有时候他是怕姜凝的。
即使他知道姜凝作为亲姐姐,会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可是姜凝也有自己的底线,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大义灭亲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你给微微下药了?”姜凝看向霍卿怀里昏睡着的纪北微。
霍卿还是没回话。
姜凝又擡手给了他一巴掌:“你居然霍卿,她是纪北微,是你最爱的纪北微,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我没有,我没有趁昏迷的时候对她做过任何事!”霍卿跪坐在甲板上,将纪北微抱得更紧,止不住地哭,“她是我的纪北微,是我最爱的纪北微”
“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你们离婚吧。”姜凝下了最后的通牒,她不可能让霍卿继续这么胡闹下去了。
陆书礼被姜凝带过来的人捞上来,他浑身湿透,冷得发颤。感觉到不断有人按压他的胸口,接着有人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应该是要给他做人工呼吸。
陆书礼翻过身,趴在甲板上吐水,断断续续道:“不不用,我没事。”
他想到如果有人要碰他的嘴唇,还不如让他去死。他的嘴以后还要留给纪北微亲,不能让人弄脏了。
几个穿着救生衣的水手围在他身边:“还能起来吧,到里面去换身衣服吧,不然要冻坏了。”
“纪北微呢?”陆书礼挣扎着起来。
“她没事,你先去换衣服。”
陆书礼被几个人架着往船舱里走,他混混沌沌地回想着跳海的场景,他一点儿也不怕死,死亡和身体上的疼痛,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跳过楼,自残过,被纪北微打过无数次。来自于身体上的不适和痛苦,他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是麻木了。只有牵扯到纪北微的事,才能引起他情绪上的波澜。
当霍卿用纪北微来威胁他时,他没有半分犹豫就跳了下去,能够为纪北微去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纪北微醒过来时,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姜凝。
姜凝走过来道:“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疼,我这是怎么了?”
姜凝:“霍卿给你喝的酒有些烈,你喝了之后就醉了。我听说你们要签离婚协议,就过来看看。”
她将两份文件递给纪北微,纪北微接过翻阅了一下,就是她晕过去之前签订的股权转让合同,还有离婚协议,两份文件霍卿都已经签字了。
纪北微奇怪,她好像记得自己和霍卿签字的时候,并没有喝酒,只是喝了一杯水而已,怎么会醉到晕过去。拼命想要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想就头疼厉害。
“霍卿呢?”纪北微问道。
“码头那边出了点事情,他赶回去处理了。让我在这里照顾你。”
纪北微点点头,又看了一遍离婚协议的内容,按照现在这个协议,霍卿完全就是净身出户了。什么都不要,所有的房产和车子都给她,瓷器公司的股权也转给她了。
“离婚协议,你看过了吗?”纪北微擡头问姜凝。
姜凝:“嗯,看过了。这是应该的,霍卿这个人有时候也是小孩子脾气,不够成熟,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还希望你见谅。”
纪北微还想说什么,但姜凝似乎没有想和她多谈的打算。
她对姜凝也有些疏离感,她很少和霍卿的家里人接触,即使是婚后,也只是逢年过节才会跟霍卿回他父母家。
姜凝端的又是生人勿进的性子,不太爱讲话。纪北微和她接触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眼下看着姜凝不想继续谈论霍卿,纪北微也就没多说了。
之后,姜凝让人开快艇送纪北微回码头,又让司机一直把她送回到家。
等纪北微走了之后,姜凝重新回到顶层的甲板上,霍卿坐靠在栏杆上,头埋得很低。看到姜凝过来了,他问道:“姐,我现在很想跳下去,你同意吗?”
“想跳就跳呗。”
霍卿顺着栏杆爬起来,闭上眼睛,真的一头栽了下去。扑通一声,海面溅起了水花,姜凝面无表情地看着,半分钟后,才对身后的水手道:“愣着干嘛,捞人啊!”
几个水手穿着救生衣,迅速跳了下去。
很快,就把霍卿捞上来了。
姜凝站在霍卿的身边,黑色皮靴踢了踢他的肩膀,冷声道:“我今天还是真是当救世主了,捞完陆书礼又捞你。”
霍卿咳嗽了一声,吐出几口水。
姜凝又道:“死了一次了,以后可以放下了吧?”
“不知道,我还是很爱她。”霍卿目光空洞地看着黑蒙蒙的天,还想再跳下去一次,被深渊包裹着的窒息感,让他有种解脱的快意。
姜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至于吗,又不是真的没机会了。离婚了再等个几年,等她腻了陆书礼,你再去抢。反正你和陆书礼不都喜欢抢来抢去吗。”
“也是。如果她能和陆书礼破镜重圆,以后肯定也能重新爱上我。”霍卿嘴角扯出笑,觉得没那么冷了
纪北微回到家里,天都亮了。
她窝在沙发上,反复看着离婚协议。一直到下午,接到了霍卿的电话,说是让她把结婚证和户口本找出来,现在就去民政局申请离婚。
“好的,我现在就找。”纪北微恍惚了片刻,缓过神来立即回话。
霍卿在手机那头温柔地提醒她:“结婚证在书房靠窗的立柜里,你打开立柜,拉开最底下的抽屉就看到了。”
“好。”纪北微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翻找柜子里的东西。
“对了,还有身份证,和两张红底证件照。咱们俩之前拍的证件照我都收起来了,就在同一个抽屉,你找一找。”霍卿继续提醒她,依旧的温柔体贴。
“嗯,我找到了。”家里的这些东西平时都是霍卿整理的,他归类得很整齐,纪北微很快就找到相应的证件。
“好,那你现在出门吧,路上开车小心点,我们在民政局见面。”
“好的,好的。”
直到挂了电话,纪北微魂不守舍,霍卿语气的温柔,让她惘然若失。这一切平静得让她感觉不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