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礼从卫生间出来,没看到纪北微,只好问躺在病床上的霍卿:“微微呢,她去哪里了?”
霍卿口腔内壁受伤,说话很费劲:“你别太过分了,微微现在还是我老婆。”
“哦,那你老婆去哪里了?”陆书礼不以为然,现在霍卿任何宣誓主权的话术,都对他构不成任何刺激。
“出去买早餐了。”霍卿把脸转向一边,不想看到陆书礼这副狗嘴脸。
陆书礼听罢,就要离开病房。
霍卿暗自叹息,道:“你能不能别总是去烦她,给她点空间行不行?”
陆书礼想到纪北微今早上焦烦的神情,脚步往回收。回到病床前,看向霍卿问道:“你要去报警吗?”
“那你要去自首吗?”霍卿反问。
陆书礼坐到一旁的椅子,拿过纪北微放在桌子上的发绳,戴在手腕上,说:“看微微怎么说吧,她要是让我去自首,那我就去。”
“你真的很听她的话。”霍卿盯着病房的天花板,眼里曾经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他的生活被陆书礼搅得暗无天日了。
“也不是什么都听。”陆书礼摘下手腕上的发绳,放在指尖把玩,“她让我离她远一点儿,让我不要爱她,我就没听过。”
霍卿嘴唇干燥,口渴得嘴里像是含了一把苦涩的粗盐:“能给我倒杯水吗?”
“不能。”陆书礼说得直白,惯有的冷漠淡薄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同理心,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点,只在纪北微身上,除了纪北微,他不在乎任何人。
亲情、友情这些正常人之间的羁绊,在他这里都掀不起任何波澜。他只爱纪北微,他的生活里,只需要爱情。
霍卿道:“是你把我打成这个样子的,给我倒杯水都不行?”
陆书礼目光冷淡:“懒得倒。”
霍卿艰难起身去倒水,因为嘴里的伤,喝水的时候像是在吞刀子。回到床上,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和陆书礼说话。
“你和微微发展到哪一步了?”
陆书礼停下手上把玩发绳的动作:“什么哪一步?”
“陆书礼,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你和微微做到哪一步了。”
陆书礼笑容羞涩,也在想,他和纪北微现在算是进行到哪一步了呢。牵过手吗,没有。亲吻过吗,没有。互诉过爱意吗,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陆书礼恍然发现,自己和纪北微之间,真的干净得要命。他绞尽脑汁想当插足者,结果到头来,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纯情。就这样霍卿还诬陷他是第三者,可真是冤枉他了。
“我说我们连手都没牵过,你相信吗?”陆书礼自暴自弃地说。
霍卿嗤之以鼻,不屑道:“你们连婚戒都戴上了,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你这么不相信自己的老婆,微微要离婚,也是理所应当。”陆书礼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微微从来没对不起过你,我和她之间是清白的,你别总是胡乱揣测,坏她名声。”
“你等一下。”霍卿叫住他。
陆书礼转过头:“我去找微微,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帮算了,懒得帮你买,你还是别吃了。”
“你先等等。”霍卿神情严肃,深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像是为自己的决定做最后的确认,“陆书礼,如果我愿意容忍你的存在,你可以停手吗?”
“停手?我不懂你的意思。”
霍卿睁眼,面色凝重,如同压了一层黑云,道:“你和我都离不开她。我们每天这样针锋相对,最难过的其实还是微微。所以我想,或许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解决现在的情况。”
陆书礼当然知道霍卿的意思。
他暗自诧异,霍卿这样事事追求完美,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公子哥,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解决方法。
“荒唐,就算我答应,微微也不可能答应。”陆书礼走到门口又驻足,回头得意张扬地嘲笑道,“霍卿,看不出来呀,你居然比我还变态。”
“陆书礼!”霍卿羞愤难当,从未如此窘迫过。
之前他天天骂陆书礼是变态,如今却反过来被陆书礼用同样的话回击。他低声下气求和,却被陆书礼如此嘲讽,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陆书礼匆匆下楼,离开住院部。
还没走到外面的早点摊,就碰上纪北微和裴黎往回走。
“微微!你怎么还自己下来买早点呢,这种事情吩咐我来做就好了。”他接过纪北微手里提着的东西,自然得好像自己是纪北微的男朋友。
裴黎现在对陆书礼的印象不好。
从纪北微的反应中,他也能够知道,是陆书礼和霍卿之间的争执,才把纪北微的生活弄得这么糟糕的。
他淡淡看了一眼陆书礼,而后对纪北微说:“走吧,我们先上去。”
“嗯。”
两人继续向前走,陆书礼落在后面,摸不着头脑,怎么裴黎也过来了。察觉到纪北微和裴黎之间气氛不太对劲儿,登时心中警铃大作。
他一直都没防备过裴黎。
觉得裴黎对纪北微用情不深。当初他只是给裴黎发了和纪北微的合照,裴黎便溃不成军,自己和纪北微玩冷战,落得个人走茶凉的下场。
这人现在是什么意思,是想趁虚而入吃回头草吗?
陆书礼赶忙追上来,站到纪北微旁边:“微微,他怎么过来了,是你让他来的吗?”
纪北微不想搭理陆书礼,一直没说话。
陆书礼越来越慌,该不会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熬到纪北微离婚了,结果是给裴黎这小子做嫁衣吧。
“微微,你说句话啊,你这样子我好害怕。”陆书礼跟着她的步伐,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微微,你把裴黎叫过来干嘛,怎么可以这样子,那我算什么?”
“你本来就不算什么。”纪北微目不斜视地走着。
“可是,你不是已经把小皮交给我养了吗?你都让我帮忙照顾宠物了,怎么还说这么伤人的话。”
纪北微现在一听道陆书礼讲话,脑子就嗡嗡地响。她想她可能是有了某种应激反应,现在一听到陆书礼讲话,就想抽他一嘴巴。
“闭嘴。”
陆书礼又委屈了:“家丑不可外扬。和霍卿的事情,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好了,你还把外人叫过来干什么,这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吗?”
纪北微本来就心情不好,陆书礼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火上浇油。
“微微,你说句话啊,你把他带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子我又算什么嘛。”
纪北微要被他烦透,停下脚步转过身,轻车熟路地给了他一巴掌。陆书礼挨打之后,安静下来,捂着脸不说话。
裴黎吃惊于纪北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怎么能如此没有任何压力就直接扇人耳光。而陆书礼居然也一点儿不计较纪北微的暴力,双方都像是习以为常了。
裴黎突然想起来之前的一件事。
之前辛泉给他打电话,让他去酒吧接纪北微。
虽然这是一场误会,辛泉本来打算叫的人是霍卿,但是打错电话。不过,那时他为了见纪北微一面,还是将这个误会进行到底,开车去了酒吧。
纪北微那晚上坐他的车回来,同行的还有一个乡下来的表弟。
纪北微对她那个表弟也是很凶,也当着他的面打了表弟几巴掌。那时候,那个所谓的表弟一直带着口罩和帽子,没在车上露过脸。
现在裴黎回想起,才蓦然反应过来,那表弟的声音和陆书礼一模一样。
他不禁好奇,纪北微和陆书礼的相处方式到底是什么样的,怎么会动不动就打人?
陆书礼安静下来后,三人一起回到病房。
对于裴黎的到来,霍卿也是意外。
从之前寥寥几次接触中,霍卿能够感受得到,裴黎还爱着纪北微。裴黎送给纪北微的那条钻石手链,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霍卿一直以来没把裴黎的存在当回事儿,裴黎性格很好,有道德底线,不像陆书礼那般卑鄙无耻。
可现在裴黎的出现,让他不得不警觉。
按照如今这乱七八糟的局面,如果说纪北微想要找个归宿,其实裴黎是最好的选择。自己和陆书礼都太偏执了,只会给纪北微带来无穷的烦恼。
裴黎用他素来的体面,打破了僵局,对霍卿道:“我刚好在楼下碰到微微,听说你受伤了,就上来看看。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霍卿没说什么。
病房里怪异的气氛,再次骤冷。
三个前任聚齐一堂,是陆书礼没预料过的场面。
他生怕纪北微夹在中间会为难,于是催霍卿道:“人家跟你说话呢,也不回一下,就知道给微微丢脸。”
霍卿敢肯定,如果不是他现在受伤了,肯定得起来和陆书礼再互殴一顿。
他看向纪北微:“老婆,他来干什么?”
“路过,知道你受伤了,就上来看看你。”纪北微表现得漠然,“我现在得和裴黎去一趟窑厂,你这边究竟要怎么处理,自己和陆书礼商量吧。昨晚上是他打的你,跟我没关系。”
她拿出手提包里的医药费收据单,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那我就先走了。离婚的事情,我会去找你爸妈谈一谈。如果你还是不同意离的话,我只能去上诉了。”
说完,她和裴黎就要离开。
霍卿眉头紧锁:“你要和裴黎复合?”
纪北微停下脚步,但也没转身,只是道:“霍卿,不要总是这样恶意揣测我,真的很讨厌。”
脚步声渐行渐远,病房里只剩下陆书礼和霍卿。
纪北微一离开,霍卿也撕下温柔的外衣,怒声大吼陆书礼,“裴黎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来了,是微微叫他来的?”
陆书礼被他吼得头疼,他厌恶霍卿总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正夫语气跟他讲话。
“你对我吼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喊大叫?要是微微选择和裴黎在一起了,你跟我都是一样的货色,都是小三,明白了吗?”
“别跟我扯这些。我再不济,也是和她领过证的丈夫,你能跟我比?”
霍卿不想和陆书礼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争论,又把话题转移到裴黎身上,“裴黎和微微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书礼坐在一旁,把方才纪北微给霍卿买的那一份白粥打开。
低头大口喝粥,含糊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微微正儿八经的丈夫吗,这种事情还来问我?”
“不问你问谁,你天天赖在她身边,这些事情都不知道?”霍卿没好气道。
陆书礼一口气喝光了粥,扭过头骂霍卿:“你天天防小三,防住什么了?明知道裴黎还喜欢微微,你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整天就知道栽赃陷害我,活该被离婚。”
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抖了抖,穿上就走。
对于昨晚打霍卿这事儿,他丝毫没有愧疚。唯一悔恨的是,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给纪北微带来麻烦了。
纪北微和裴黎出了医院。
裴黎开车送她回辛泉的家。
一路上,纪北微不想说话,裴黎平时话不多,两人在车上几乎没什么交流。
直到快要到小区时,纪北微才开口:“我今早有些失态了,让你看笑话了,真是抱歉。谢谢你送我回来。”
裴黎笑容温润:“没什么,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之间相互关心是应该的。”
“嗯,谢谢你。”
“你真的打算离婚了吗。”话一出口,裴黎发觉不太礼貌,又补充,“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用管我。”
纪北微也不介意,直言:“是的,打算离了。跟他在一起真的很累。”
裴黎只是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其实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但处于教养,还是不习惯打探别人的隐私。
来到辛泉家小区外面,纪北微要在这里下车。
她打开车门那瞬间,裴黎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微微,如果你愿意回头的话,我一直在原地等你,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纪北微刚想说什么,裴黎又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当然了,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和他们两个不一样,我爱得起,也放得下。”
“我暂时没有那个心思,现在只想先把婚给离了。”
裴黎:“嗯,我都明白。我有个专门打离婚官司的律师朋友,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好的,谢谢你。”纪北微下了车,踩着地上的落叶,脚步沉重地往小区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