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北微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他,觉得这个角度下的陆书礼异常乖巧。他的一举一动,真的很符合他的承诺——我很听话的。
纪北微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他一露出这种可怜兮兮,言听计从的模样,就总是让她心软,莫名其妙开始沦陷。
她踢了踢他的皮鞋:“这么蹲着干嘛,去找个椅子来坐。”
“哪里有椅子?”他明知故问。
纪北微眼神像个严厉的教师,她什么都没说。陆书礼就乖乖起来,去旁边拉了个塑料椅过来坐在她面前。
打开笔记本,拿好笔,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别搞得这么严肃,我是在和你讨论设计方案,不是在给你上课。”纪北微道。
陆书礼歪了歪头,装作小孩子气的懵懂无知:“那我到底要怎么样嘛,做什么都不对。”
“算了。”
纪北微拿出平板,打开之前的玉壶春瓶设计图。
认真说道:“这是之前的设计,一大一小的玉壶春瓶母子瓶。仿元的话,这样子的玉壶春瓶多采用的青花料为苏麻离青,烧出来是色泽比较重的翠青。”
“元代使用的苏麻离青料,是从当时的波斯进口过来,现在要找到相似的原料很难,除非是去新疆找回青料来代替”
纪北微话还没说完,陆书礼便打断:“那我们一起去新疆吧!”
“你能不能先闭嘴?”
陆书礼转动手中的签字笔:“明明是你说让我跟你讨论的,现在又这么凶。”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讨论?”纪北微很想往陆书礼头上拍一巴掌,碍于霍卿也在场,只好忍住了。
陆书礼逮到机会就没脸没皮:“不知道,你教我。”
“找抽呢,我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纪北微咬咬牙,低头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话。
听到纪北微说心情不好,陆书礼怂了不少,没敢再挑战她的耐心,受了委屈般地低头写字,匆匆忙忙做笔记。
纪北微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什么笔记。
继续刚才自己的话题:“苏麻离青这种青花料除了比较难找之外,它和一般的青花料也有所不同。一般的青花料是锰元素含量高,铁元素含量低。而苏麻离青是高铁低锰,这就导致在烧制过程中出现黑褐色瑕疵,也就是铁锈斑。”
纪北微又在平板上点了几下,找出几张典型的元青花铁锈斑,给陆书礼看。
“这就是瓷器留下的铁锈斑。”
陆书礼郑重其事把图片放大,一本正经地研究:“这些铁锈斑确实是瑕疵,不过这个花色倒是挺好看的。”
纪北微:“对,用苏麻离青料上出来的颜色,确实比较浓艳,很好看,缺点就在于会有铁锈斑,但这是不可避免的。”
陆书礼看向她:“那你的建议是什么?”
纪北微将平板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陆书礼探着头看不方便,顺势也挪了自己的椅子,靠纪北微近了些。
纪北微只是在桌子底下踩他的脚,让他注意点,也没呵斥他。
“现在是有两个方案,一个是继续做玉壶春瓶,但是要比原定的工期多出一个月,因为玉壶春瓶烧起来,总是有裂纹,要烧很多次。另外,我还得联系新疆那边的朋友,给我寄一些回青料过来,再自己调制成苏麻离青的料色。”
“另一个方案是,不做玉壶春瓶,改为做龙纹六角梅花瓶,外加一个青花莲纹匜。换了的话,就不需要使用苏麻离青料,采用元代一般的国产青花料。国产青花料颜色就没有苏麻离青的颜色那么鲜艳了,而是偏深蓝色。”
说着。
纪北微又调出几张青花料的色泽对比图,给陆书礼看。
陆书礼是真的听得认真,还做了总结。
“也就是说,之前的玉壶春瓶特点是颜色浓艳,不过会有铁锈斑,而且颜料不好找,要延长工期才能做。”
“如果要换的话,就换成龙纹六角梅花瓶,外加一个青花莲纹匜,这两个使用的是国产青花料,颜色偏深蓝色,制作起来不麻烦,是这个意思吧?”
纪北微点头:“是的。你是客户,到底要做哪个,还是由你来决定。”
陆书礼摸摸下巴,假装在思考。
随后道:“那就做第二个方案,龙纹六角梅花瓶和青花莲纹匜。”
陆书礼的配合,让纪北微轻松了不少。
她继续点开自己的设计图,将各种瓷器胎形、花色图都给陆书礼看,再让陆书礼给出意见和想法,等后面她好继续完善。
陆书礼拿着平板,看得很认真,一张一张翻阅着图片,每一张都放大来研究。
这时。
唐莎在另一个车间喊道:“微微,你过来一下,许雅念那套莲花温碗已经上色上釉完毕了,你过来看看什么时候开始烧?”
“好,我马上过去!”
纪北微站起来,对陆书礼说:“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来。”
“好,你去吧。”
方才纪北微和陆书礼谈话时,霍卿一直坐在后面的桌子边,用电脑处理公务。
现在纪北微走了,他看向陆书礼这边。
发现陆书礼没有刚才在纪北微面前那么认真,他手指在平板上翻阅图片的速度很快,而且时不时露出笑容。
霍卿站起身,不知不觉走到陆书礼身后。
陆书礼果然是个没素质的,纪北微一不盯着他,他便乱翻看平板里的相册。他已经不再研究瓷器设计图了,而是翻看平板里纪北微的照片。
每翻到纪北微的一张单人照,便放大看她的脸。
翻到纪北微和霍卿的双人照,他直接不计后果删除了。
霍卿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看到陆书礼已经删了好多张他和纪北微的婚纱照后,才开口:“陆总,翻开别人的隐私也就算了,还乱删别人东西,这样不好吧?”
陆书礼吓了一跳,扭头皱眉道:“有病啊你,鬼鬼祟祟的。”
他不在乎霍卿的出现,又低头翻看相册,这次没有乱删东西。跳过婚纱照,点开纪北微的单人照,低下头亲了一口。
重复他的座右铭,擡头看着霍卿,笑着说:“你老婆真好看。”
看到霍卿握紧的拳头,他笑得张狂:“你该不会想打我吧?最好让微微过来看看,你这个暴力狂。”
霍卿没有动手,讽刺他:“你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不管你怎么说,她都还是我老婆,你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快罢了。”
“现在是,以后是不是还不一定呢。”
陆书礼对平板里的照片爱不释手,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机对着平板,拍下好几张纪北微的单人照。
霍卿冷眼旁观他的无耻,并没有阻止。
纪北微很快从隔壁车间回来,问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霍卿坦白道:“他在乱翻你的相册,我提醒他了,他还骂我。”
纪北微冲过去夺过陆书礼手里的平板,果然界面停留在她的单人照上。
她并没有太过恼怒,陆书礼这个德行,相比他以往干的烂事儿,乱翻相册已经不算什么。
陆书礼站起来解释:“不是的,我没乱看。翻着翻着刚好就翻到那里了,不是故意的。”
“看就看了,还狡辩。”纪北微将图片翻回之前的瓷器设计图。
“对不起,真的是不小心的。”
接下来的时间,陆书礼时不时和纪北微联系,借着修改设计的由头给纪北微发消息。纪北微偶尔会回复他,不算频繁。
霍卿也说到做到,再也没有因为陆书礼的入侵,而和纪北微闹过脾气。
霍卿出乎意料的宽容,让陆书礼隐隐担心,总觉得霍卿突如其来的大度,必定是事出有因。
如此过了半个月。
纪北微发现,陆书礼联系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少得让她奇怪。
之前陆书礼每天至少一个电话,就算是不打电话,也会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
但是现在,陆书礼已经联系四天没联系过她了。
周日,纪北微没去窑厂,难得的在家休息一天。在新闻上看到,陆书礼因为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罪而被起诉,涉案金额达五千多万元。
侵犯商业秘密罪,这个罪名纪北微听得糊里糊涂。
关于陆书礼的新闻,不仅如此,陆书礼当年大学时跳楼的事情,莫名其妙被暴出来。
关于他跳楼的原因,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其中占据热度最高的一个猜测是说,陆书礼当年是因为精神失常,伤害了一个女生,才打算畏罪自杀。
现在陆氏集团因为陆书礼的事情,负面新闻缠身,股票大跌。
纪北微不断翻看新闻,尤其是关注当年陆书礼跳楼的传闻。陆书礼当时是在一家餐厅跳的楼,监控现在都还在,而且有好几个服务员作证。
纪北微清楚地知道,陆书礼当初跳楼的原因,是他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要谈复合的事情。她没同意,陆书礼就在餐厅里跳楼了。
陆书礼在大学时跳楼的事情,因为父母隐瞒得很好,都没几个人知道,现在怎么突然就被暴出来了呢?纪北微想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