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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春知处 正文 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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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纪云蘅认得那把弯刀。

    那是薛久亲手打造的,当时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大炉子,火烧得很旺,站在炉子边上叮叮当当,打了一把形状很奇怪的弯刀。

    此前,纪云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刀具,便问薛久,这刀是拿来干什么的。

    薛久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将刀举起来比划比划,然后说,“杀猪啊,这个弯刀的弧度正好可以贴合猪的脖颈,架上去一用力,就能把猪头给砍下来,方便。”

    纪云蘅当时并没有多问,但她知道,这把弯刀全泠州只有一把,就在薛久手里。

    眼下她看着门前那抹被月光投下来的影子,盯着那把弯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这把刀不仅杀猪方便,杀人也是极其方便的。

    方才她开口问的那句话,把六菊吓了个半死,抓着纪云蘅的手腕央求地摇着,似求着她别再说话。

    外面的人没有应声,也没有离开,就只静静地站着。

    纪云蘅想了想,随后往前了几步,看起来像是要走出去。

    六菊本能地t拦了一下,却因为吓得软弱无力而没能抓住她的衣角,眼见她走到门口的位置,六菊也猛地一个跨步跟上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姑娘绝不能死。

    谁知这时候,纪云蘅似乎听见了她的动静,突然伸出手臂挡了一下。

    此时两人已经站在门边,视线往外一探,就能看见站在门外的人。

    六菊看见了那个手持弯刀的壮汉。他身量很高,拥有十分健硕的身材,穿着无袖的汗衫能看见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面容并不丑陋,反而有一股充满英气的清俊,但身上几乎染满了血,顺着他的膀子往下流淌,尤其是那把弯刀,在血里泡透了一般。

    这副模样站在月下,简直与恶鬼阎罗无异,把人吓疯吓死都是正常的。六菊就扛不住,当即吓得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纪云蘅便开口道:“薛叔,许久不见。”

    她分明是个胆小的人,但在这会儿却表现得相当稳定,语气里也听不出恐惧。

    这满身浴血的男子,正是屠夫薛久。他看着纪云蘅,忽然将眼睛一弯,玩味地笑了起来,“小佑佑,胆子还挺大,不怕我是来杀你的?”

    纪云蘅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眸,映了月光,亮得很,“我觉得你不会杀我。”

    “哦?”薛久好奇地问,“为何?”

    纪云蘅没有立时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受伤了吗?”

    薛久不屑地嗤笑一声,“一群小杂毛,还伤不了我。”

    她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方锦帕递给薛久,示意他把脸上的血污擦一擦。

    薛久在纪云蘅面前,向来是和蔼慈祥的,虽说他不识字,又是个杀猪的,但平日里喜欢在腰后别一本书,卖弄风雅。

    从前他是个屠夫,而纪云蘅是他在路边捡来的记账小先生。

    现在不同了,薛久也不知是顶了个什么身份,总之不再装,从头到脚,脸上的笑到站姿都散发着一股子不正经的意味,满身的匪气。他毫不客气地接过纪云蘅的锦帕,并没有擦脸,而是提着弯刀在上面擦拭血迹。

    刀刃被磨得极其锋利,血迹擦掉之后泛着森森寒光,是上等兵器。

    纪云蘅看着弯刀,意识到这并不是他当初在炉子边打的那一把,毕竟那把刀被打得坑坑洼洼,不大成型,也没有这般光亮锋利得能当镜子使。

    “薛叔。”月光落在纪云蘅的脸上,照出一张漂亮的脸蛋,给不谙世事的眉眼添了两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晦色,“其实在你第一次与我搭话之前,我就知道你在暗中跟着我。”

    薛久擦刀的手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望向纪云蘅,眼睛狐疑地打量她片刻后,试探道:“我何时跟踪你了?”

    “你总是对别人说,你是在路边见我可怜,所以才把我捡去帮你记账,实则在那之前你已经跟了我一个月有余,对吗?”纪云蘅望着他道。

    薛久到这份上还不想承认,嘴硬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知道。”纪云蘅与他争辩了一句,又道:“你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所以我有时候回头,可以看见你在路边的茶摊喝茶,也能看见你为了买烧饼排队,有一回你不小心撞翻了过路人的推车与人争执起来,因此你跟丢了我,用了半天的时间才重新找到我。”

    这话一出,薛久整个脸色都变了,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像见鬼似的盯着纪云蘅,倒吸了一口气,极其纳闷,“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确有此事,并且这些事都是他主动上前与纪云蘅搭话之前。

    其实倒也说不上是跟踪,因为薛久的确没有偷偷摸摸的。头前几天他倒是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身形隐蔽,观察两日他就发现纪云蘅痴痴傻傻的,总是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走,像是漫无目的一样在街上乱逛。

    她不与人说话,也极少掏钱买东西,甚至被一群小乞丐拦住的时候,主动将自己的钱上交。

    她站在茶楼外听说书人讲故事,能站几个时辰;或者是挤在树下围观老头下象棋,像真的看得懂一样思考着;她被欺负了,也只是抱着脑袋不敢反抗,然后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再去医馆给自己买药。

    薛久就觉得,就算不隐蔽起来,她也根本不会发现自己。

    却没想到,纪云蘅竟然在那时候就发现了他。所以后来他上前去主动邀请她为自己记账,纪云蘅也是立即就答应了,并非不设防,而是她一直以来就知道他的存在。

    纪云蘅道:“只要我不与你对视,你就不会发现我看到了你。”

    薛久大惊,没想到纪云蘅还会耍这种小聪明,他追问,“那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

    纪云蘅说:“我以前都是独来独往,所以喜欢观察身边有多少人与我走相同的路,当我第十次回头时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与我同路,而是在跟着我。”

    没有人了解过纪云蘅以前是如何生活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独身一人了。

    那条她走过千遍万遍的路,没能找到一个能与她同行的人,当她停下来盯着一张看起来相当懵懂的脸东张西望时,那不是打发时间的消遣,而是认真地观察周围的人。

    观察他们如何生活,如何与人交流,如何长大。

    所以发现有个人跟着她,实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薛久太瞧不起纪云蘅的观察力,半点没设防。

    他自以为很自然地出现在纪云蘅的面前,问她为何一个人站在街头时,实则纪云蘅已经等了他很久。

    薛久觉得稀奇极了,“你个小丫头,一点都不害怕吗?”

    纪云蘅认真想了想,说道:“起初是害怕的,但是努力了几次没能把你甩掉,而且在发现你什么都不做之后,就不怎么害怕了。”

    或许是年幼的纪云蘅比现在胆子要大一些,有着不涉世事的天真,所以对于这样的一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男子并没觉得多害怕,她当时只是好奇薛久为何而来。但是不对别人的过往刨根问底是纪云蘅设立的小院规矩。

    十岁时苏漪抱着她痛哭,说以后会把她当成亲生的女儿,纪云蘅没问为什么;十三岁时,薛久在她后面跟了一个月,然后走到她面前与她搭话,纪云蘅也没问他想做什么;十五岁时,纪云蘅在上山的那个雪天看见楚晴给病人出诊,后来见她只做豆花,只字不提医术,纪云蘅也没问缘由;许君赫突然出现在小院里,说什么都可以帮她,纪云蘅也没问他从哪里来。

    父亲的漠视,继母的轻蔑,弟妹的恶意,所有的好,所有的不好,纪云蘅都没有去追究个根本的原因。

    她只是温和地接受身边的一切,无事她便保持现状,感知到危险就逃,用坚固的外壳将自己保护起来,这是纪云蘅的生存之道。

    薛久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十八岁的姑娘,与当初相遇时相比,她总是怯弱的眼眸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能够直直地与人对视。

    与纪云蘅相处这几年,他明白纪云蘅并非刻意藏拙之人,她平日里的表现,就是她心中所想的全部。薛久忽而觉得十分滑稽,几年前他跟在半大的纪云蘅身后时,曾频频惋惜这个孩子太呆太傻,需要保护才能成长,可能不堪大用,殊不知有没有那些所谓的保护,她都能好好地长大。

    但薛久到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便道:“那我就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纪云蘅好奇地问,“是什么?”

    “从你家前去西城区的路,脚程快也要走上一个时辰,但是你总是走得很慢,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在路边玩,所以大多时间你要花费两个时辰走在路上。”薛久随手将弯刀别在身后,勾起一抹笑,“西城区是泠州最为混杂的地带,多的是地痞流氓,你现在已经是个出落得相当漂亮的姑娘,你都未曾疑惑过那么长时间以来,从未在路上遇见拦路的地痞是为何吗?”

    纪云蘅听后微微一怔,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难道不是我走的那条路僻静安全?”

    “越偏的路,危险就越多,碰上个无赖找你麻烦,你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薛久道:“我不仅是当初在你身后跟了一个月,是自从我找到你之后,就一直在你身后跟着,要不然你以为你t能在泠州满大街地乱跑?”

    纪云蘅惊讶道:“可是后来我没再看见你。”

    “你知道什么叫暗卫吗?”薛久看着她的表情,这时候有了一丝得意,道:“不仅是你发现不了,还要让别人也发现不了。另一方面我也想暗中观察着,看看会不会有当年的人找上你。”

    纪云蘅听着听着,恍然大悟,“难怪猪肉铺开张的时候,薛叔总是比我迟一步,原来你是一直都在我后面!”为此,纪云蘅总是能从薛久的手里赢得十文钱。

    薛久哼笑一声,随后走到六菊的边上,一把将人提起来道:“先不聊了,我带你出去,你这婢女就藏在这,不会被人找到的。”

    纪云蘅追了两步,又道:“我苏姨母……”

    “她暂时死不了,先确保你的安全,我再去救她。”薛久将六菊藏在屋中的夹缝之中,又捡了干草将她盖住,随后带纪云蘅往外走。

    只走了百余步,纪云蘅就看见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月下洒了满地的血,那些残肢四处散落,令人心惊不已。

    纪云蘅害怕,别过头不敢看,跟紧薛久的脚步。薛久在那些人的身上捡了一把弓和箭篓背在身上,再次向前时,纪云蘅就主动说话分散注意力,“薛叔,你认识这些人吗?他们都是谁派来的?”

    “说认识吧,也不算。”薛久道:“不过他们的老大与我倒是旧相识。”

    纪云蘅:“那他们是什么人?”

    “唔……”薛久犹豫片刻,才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是坏人。”

    纪云蘅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但她不敢提出异议。

    薛久带着她隐入黑暗,仿佛不需要照明,他就能在夜色下来去自如。没走多久就能看见一片火光在侧前方聚集,大门以及正堂处着了火,烧得正旺,往天上飘黑烟,喧哗的声音隐隐传来,纪云蘅本能地将腰猫下去,缩着脖子。

    “侧墙的守卫最薄弱,从这里带你翻出去是最佳的逃跑路线,但是翻出去之后你要往山林跑,很容易迷失在里面,我先带你找地方藏起来,再回来救你的苏姨母……”

    薛久一边观察着那群人的动向,一边低声朝纪云蘅交代着,话还没说完,就被纪云蘅拽住了手臂。

    薛久诧异地转头,就见纪云蘅半蹲在高石后,眼睛紧紧地盯着一处地方,他循着方向望去,忽而了然她想说什么。

    然后就听纪云蘅道:“薛叔,我现在还不能走。”

    薛久摇摇头,似是叹息,“你救不了她。”

    纪云蘅没有应声。她此刻明白薛久方才为何说苏漪暂时死不了,是因为她被抓起来了。此刻她被反捆着双手,押在几人之中,身侧站着几个拿火把的男子,还有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苏漪的确是暂时死不了,但一旦纪云蘅从这里逃走,她立刻就会被杀。

    那些人要杀的就是纪云蘅,他们将苏漪当作引纪云蘅出现的筹码,此刻还在纪宅搜人,一旦搜不到就会开始押着苏漪到处喊话。

    纪云蘅趴在石头上,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被炙烤着,不知所措。

    “我不能走。”她喃喃道。

    苏漪处在极为惧怕的状态,她双腿发软站不稳,被两个男子一左一右地架着,嘴也被绸布塞住,发不出半点声音。那把刀就贴在她的脖颈旁边,只要稍稍一动就会被割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周围是明亮的火把,这些莫名出现的人在宅中大开杀戒,所有尸体被他们堆叠起来,一个一个对着画像比对。

    她看见画像上的人,有着与纪云蘅极为相似的眉眼。

    她遏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心中隐隐明白,那些人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她此刻只希望纪云蘅从这里逃走,逃得越远越好,别出现。

    银月如霜,光影皎皎,厄运悄然而至。

    薛久靠近纪云蘅,肃声道:“你若出去,必死无疑,若是逃走,你会活着,你姨母也许有一线生机。”

    “也许?”纪云蘅压着声音道:“我不能赌一个也许,她是我最后的亲人。”

    “佑佑,必要时你必须学会选择,你活着,或者大家一起死。”薛久道。

    “再等等,或许还有转机。”纪云蘅声音哽咽。

    薛久问:“你在等谁?”

    纪云蘅道:“我在等——”

    话没说完,忽然一束烟花直冲天际,在夜空中炸开——这是一个后院排查干净,但没找到人的讯号。

    随后架着苏漪的众人便持着火把一下子散开,排成一个非常大的阵形,火光四散,将整个院子给照亮了。

    “姓纪的小姑娘——”为首的男子一声长喝,声音洪亮如钟,被风一送传得老远,“我知道你还在这里,找到你是迟早的事,但我现在赶时间,倘若你主动站出来给我们省点事,此人的性命可留着。”

    纪云蘅死死地盯着那人,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不是来杀你的,不过是要抓你回去复命。”那人又道。

    此时纪云蘅肩膀一动,似乎想站起来,却被薛久用力地压住了,气道:“你信这话?若是只为了抓你,能在这里杀那么多人?他们就是来灭口的!”

    纪云蘅摇摇头,随后问道:“薛叔,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想做什么?”薛久皱着眉。

    “你告诉他们,若是他们将苏姨母放了,我自会出现。”

    薛久道:“一旦你出现,他们就会立刻杀了你。”

    “所以我想请薛叔帮我拖延时间。”纪云蘅低声道:“再等等,一定还有转机。”

    薛久这会儿又觉得纪云蘅不笨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若是出现,是没有任何谈判的机会的,但是假借他人之口还有转圜余地,更何况她知道他与这领头人是旧相识,所以有拖延时间的可能。

    薛久往她脑袋上摸了一把,而后道:“我可以帮你拖延时间,但你一定不准出来,倘若时间拖不住,我只能将你带走。”

    “你不能死,不仅仅是因为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还因为你是裴家最后的血脉。”

    他的后半句话,给纪云蘅铐上了枷锁,以她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来警醒她。

    纪云蘅点头。

    其后薛久动身,像一只在夜中穿行的豹猫,悄无声息间就换了个位置,而后举起手上的弓,往那领头人的方向放了一箭。

    羽箭在火光中穿过,快要靠近时,那人提刀一劈,将羽箭一刀两断。

    “这么多年不见,身手倒是不减当年啊。”薛久扬声寒暄,将所有注意力吸引过来。

    那领头人瞧见了人,露出惊奇的表情,一瞬间像是怒,又像是在笑。随后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再仔细往薛久脸上一瞧,表情就只剩下了唏嘘,“我当你早死了,原来这么多年还茍且偷生呢。”

    薛久笑道:“我这不正值壮年,自然活得好好的。”

    “也是。”那人笑道:“再怎么说也是当年我们镖局的金字招牌,哪那么容易死在外头。”

    薛久摆摆手,脸上有得意,嘴上谦虚道:“什么金字招牌,都是醉后的胡言。”

    “薛镖头过于自谦了,追杀你那么多年还让你活得好好的,长夜镖局都是一群饭桶罢了。”

    “我早就从镖局辞工了,哪里还是什么镖头。”薛久道:“倒是你崔袁,我走之后,你可当上总镖头了?”

    “少跟我废话,今日正好将旧事一起了解。”许是这话戳中了崔袁的痛脚,他怒声道:“那姓纪的丫头在哪?你肯定知道!”

    “这不是来跟总镖头打个商量吗?你将那女人放了,你要找的人自会出现。”薛久说。

    “怎么,这是你姘头?”崔袁回头瞧了苏漪一眼,揶揄道:“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比之当年你一门心思追的那个,还差了点吧?”

    此话像是提起了往事,让两个老相识都一阵感慨,你来我往地聊上了几句。

    崔袁不知是真的许久没见这老熟人,还是很容易被人带偏注意力,总之与薛久聊上之后,时间当真一拖再拖。

    其后薛久说了一句:“哎,你说的是那个谁……名字我都给忘了,不是你一直追在人屁股后面吗?她不要你送的簪子,你还颇为伤心来着。”

    薛久说话就这个德行,并非有意戳人肺管子,崔袁一听当即又怒了,反应过来自己与他聊了不少废话,涨红了一张脸,怒道:“且让你口头上逞几句,反正你今日要死在这t里!”

    尤不解气,他又道:“甭管这女人是不是你姘头,总归你想救她,那就让我看看薛镖头在外茍活那么多年,箭术有没有精进吧。”

    “哎——”薛久办砸了事,气势弱了点,“这都多少年了,自然不能跟从前相比啊。”

    崔袁恍若未闻,转头吩咐道:“把刀举高点,照着脖子看,倘若薛镖头能救下你,我就放了你,若是救不下来,你下去过黄泉路的时候,记得向阴差告他薛惊羽一状。”

    薛久急急忙忙拉弓搭箭,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又是只有火把照明,要去射那把砍头的刀,他心里还真没底。

    但也只能这样了,不论他有没有站出来拖延时间,悬在苏漪头上的那把刀都会落下。

    纪云蘅的眸光映了火把,极端的恐惧之下,她的眼睛涌出一层晶莹。她看见苏漪闭上了眼睛,那是绝望地面对死亡的表情,与她母亲死前完全一样。

    这对苏漪来说,是无妄之灾。

    她答应了薛久将自己的性命放在首要,可在这种时候,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苏漪被杀?

    纪云蘅要毁约,她猛地站起来,将手高举,竭力喊道:“住手!”

    下一刻,崔袁凶狠锐利的眼眸就刺过来,像毒蛇锁定了猎物一般,牢牢地钉在纪云蘅的脸上。

    与此同时,只听铮然地一声脆响,在喧嚣的夜中尤为突出,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就见原本悬在苏漪脖子上将要砍下的那把刀被一支羽箭给射落,箭头将刀身刺透,于空中翻了几个圈,竟直直地插在地上,嗡鸣不止。

    崔袁大惊失色,纪云蘅也一下怔住,所有人都朝薛久看去,却见他还拉着弓,弦上的箭仍在。

    不是他放的箭。

    崔袁心道不好,下意识提起手中的刀,大呼:“警戒!”

    然而为时已晚,又飞来一支羽箭,他像之前那般想要以刀断箭,却没想到这支箭裹挟着极为强大的爆发力,速度快到根本来不及拦截,直直地射穿他的臂膀。

    崔袁闷哼一声,紧接着数个黑影如游龙般从四面同时出现,手持短刀,以非常快的速度渗入他的队伍,凡触及之人皆被一刀穿喉,没有任何还生的余地。

    这是一批训练有素,身手顶尖的暗卫,镖局里半路出身的野路子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他见势不妙,将刀换到左手,迅猛地朝纪云蘅狂奔而去。

    又一支箭飞来,崔袁急停,擡手用刀柄挡了一下,原本瞄准了他心口的箭被打偏,射中肩膀。

    这回他看见了。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有一个身着华贵锦衣的少年站在暗处,手持一把长弓,正往弦上搭第四箭。

    他生得俊俏,眉眼间满是凶戾,像淬冰的刃,锋利冰冷。

    崔袁认得此人——大晏的皇太孙。

    自然的,纪云蘅也看见了他,立即朝他大步奔跑而去,“良学!”

    夜风肆虐,崔袁站在中间的位置,两把弓对准了他,腹背受敌。

    他紧咬牙关,孤注一掷,扬手蓄力想将刀用全力掷出去,杀掉那个在夜风中奔跑,衣裙翻飞的姑娘。

    只是一瞬间,一箭从后方袭来,正中他的手掌,击落他的刀。

    另一箭由面前的少年放出,迅猛,锐利,杀意蓬勃,几乎没有可以躲的可能,猛地刺入心口,将他扎了个对穿。

    纪云蘅跑到许君赫的身边,脚步还没停下,他就扔下弓侧身,伸出双臂把她纳入怀里,随后像是急切地捧着她的脸,低头在她眼睛边上亲了一下,哑声说:“你做得很好,纪云蘅。你是今晚最厉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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