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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春知处 正文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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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纪云蘅从前不曾被纪昱带着参加这种热闹的宴席,尽管这山庄大得夸张,可到处都是人,纪云蘅不管走到哪里,都寻不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她能察觉到那些总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那些认识她的,或是不认识她的人,用这种打量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地扫几遍,纪云蘅很不自在。

    但思及苏漪正在前堂与熟识的人打招呼,并不想去打搅。

    自从苏漪搬进纪家之后,涟漪楼的生意就渐渐疏于管理,生意已经不如从前红火了。

    她忙碌前半生攒下的银钱用来买了北城区的宅子,积累的人脉又因为照顾她而慢慢疏远,纪云蘅并不想这样。

    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但却也感觉苏漪在她身上消耗了太多的年华和精力。

    纪云蘅抱着手里的小花篮,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行走,又怕迷路在这里,不敢走得太远,来来回回又转到了亭子边上。

    亭子里又多了两人,几人坐在一起不知交谈什么,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泠州民风开放,这片土地上的女子大多都识字习书,自小请私塾先生教导,是以很多宴会上,男女赛飞花令,对作诗词的事情并不罕见。

    面前就有几个男女站在一起,正以梅花为题,作诗句接龙。

    纪云蘅觉得有趣,也不靠近,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待到一个男子接不上来时,她低声道:“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本是自言自语,谁知离她稍近一些的蓝衣姑娘听见了,笑着转头过来道:“哪来巧人儿,竟这般聪明才智,这么快就接上了?”

    随后几个年轻男女一同望过来,先前答不上来那男子急着问道:“好妹妹,你接的是什么?”

    纪云蘅将方才的诗重复了一遍,众人一听当下抚掌笑起来,直言接得妙,颇为符合这院中的梅花风景。

    这几人性子也是热络,开口邀请纪云蘅一同参与游戏,纪云蘅刚想说自己会得并不多,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略微尖细的声音。

    “纪姑娘。”

    纪云蘅疑惑地回头,就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一个膘肥体壮的男子正踱步走来。

    他身上穿的戴的俱是金银玉石,因身量矮而显得那些肥肉极为显眼。

    脸上的肉堆成了褶子,笑的时候挤在一起,几乎看不见眼睛。

    见他走过来,纪云蘅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警戒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那胖子身边还站着方才黑了脸离去的杜岩,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颇为滑稽。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女,都是方才亭子里坐着说笑的人。

    纪云蘅对不认识的人,都懒得搭理,当初即便是许君赫到了她面前,也是一样的待遇,更遑论面前这些瘦得像猴,肥得像猪,又看起来满脸不怀好意的人。

    她偏过头去,侧了半个身子,一副随时要离去的模样。

    “纪姑娘留步!”那肥胖的男子扬声道:“你不记得我了?上回在我们在你家见过面的,我是赵宣。”

    如此一说,纪云蘅就想起了。

    上回在宅中虽说没看见正面,但纪云蘅光是看他这个体型也能认出来,便正是王惠先前给她挑的结亲人选,西城区木材家的赵公子。

    纪云蘅没有应声,不知道这人突然来喊自己做什么。

    “我说赵公子,你方才不是说与纪姑娘有媒妁之约吗?该不是记错了,这纪姑娘瞧着好似不认识你啊。”杜岩便朝赵宣笑。

    明面上是打趣赵宣,实则是要给纪云蘅难堪。

    他心里憋着一股子气,不管纪云蘅是不是有意,她提着一篮子香蕉来便让杜岩认定她是取笑自己,回亭中聊了会儿仍不消气,正巧碰上了赵宣来此地,才以三言两语怂恿赵宣前来与纪云蘅寒暄。

    赵宣先前在纪宅相看纪云蘅的时候自然是满意的,回家就让人准备聘礼了,只不过那段时间正碰上纪家出事,这聘礼才一直没有送出去,到如今竟是没机会了,他当然心有不甘。

    听见纪云蘅也来了此地,这才巴巴地凑过来。

    只是泠州民风再如何开放,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婚约之事到底还是出格,周遭人都觉得不合适,一时也没人说话,气氛变得极其尴尬。

    纪云蘅倒没觉得难堪,只朝赵宣看了一眼,而后十分认真道:“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胡说八道。”

    赵宣没什么文化,并不觉得谈婚论嫁之事是何私密之事,见纪云蘅一副不认账的模样,就忙扯着大嗓门吆喝起来,“我怎么是胡说呢?我先前可是亲口得了你爹的承诺,聘礼我都准备好了!”

    “你既与我爹承诺,合该找他兑现才是。”纪云蘅道。

    赵宣一时忘记了纪家的事,脱口而出,“他在何处,下了山我便找他去。”

    “在牢里,你找去吧。”纪云蘅看着他,问了一个自方才起就十分好奇的问题,“你跟人说话,为何要闭着眼睛?”

    “你、你!”赵宣气得眼睛一瞪,竟显得大了不少。

    纪云蘅点头,“这回才像是睁着眼睛说话。”

    赵宣被这几句话气得不轻,脸涨成了猪肝色,用手指点着纪云蘅,话却卡在嗓子里出不来。

    杜岩见状,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话了,便冷着脸道:“赵公子是我杜家的贵客,你如此出言不逊,难不成是我杜家哪里得罪了姑娘?”

    谁知这句话就刚落下,还没等他的刁难发作起来,就忽而一声尖利的叫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僵局。

    “少爷——!”

    就见杜家一小厮飞快地穿过人群奔来,似吓得掉了魂一样。

    杜岩斥责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我看你是想领板子了!”

    但那小厮却顾不上害怕这句训斥,急声道:“少爷,皇太孙来了山庄,正在前堂处,老爷吩咐小的尽快将少爷喊过去见礼!”

    “太孙殿下怎么来了?”杜岩满脸的惊讶。

    “听闻是皇太孙打马自山下经过,见山上热闹,得知是咱们老爷给老太爷贺寿,这才上来送贺词来了。”

    “这是好事啊!咱们杜家竟有如此大的面子?”杜岩的嘴边已经抑制不住笑容,眼看着就要眉开眼笑,恨不得喊给全园子的人听。

    却听那小厮道:“少爷,此事大不妙,你去了就知了!”

    纪云蘅见杜岩带着人脚步匆匆地离去,身后还跟了不少人同行,都是听见了皇太孙来此,跟着要去看热闹的人。t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篮,掀开盖子盯着里面的香蕉斟酌了片刻,便也擡脚混在人群中一同前去。

    且说许君赫在路上堵了半个钟头,风吹得他手指冰凉,问清楚了山路堵住的原因之后,便带着一肚子的火上了山。

    途中还骂骂咧咧,直言杜家找死。

    一路到了山上,就见山庄边上处处是人,老远就有安置马车和马匹的下人,提前让人下了马车步行过去。

    许君赫无视那下人的呼唤,打马往前。

    待下人前来阻拦时,殷琅翻身下马,亮出了官府令牌,由此硬是在人群中开了一条道路出来,让许君赫骑着马走到了山庄的门口。

    旦见头戴金冠的少年身着鹅黄金织外袍,高坐骏马之上,手中拎着鞭子,霸道地将马骑到门边上,引得众人围在两边,议论纷纷。

    这山庄的门不高,许君赫骑着马进不去,否则能一路骑到正堂里面去。

    他不想低头,便翻身下了马,俊俏的眉眼没有笑意,单是看着便有股来者不善的气息。

    殷琅拿着令牌在门口处做登记,还没等下人战战兢兢将“皇太孙”三个字写完,杜旗就带着人飞奔而来。他急出了一头汗,隔着老远就躬下了身,到近前来时双腿一弯,扑通跪下了,高呼:“草民拜见太孙殿下!”

    他这一跪,便连带着周围所有人都跪下了,乌泱泱矮了一大片。

    许君赫站着不动,唇角一提,露出个不算明显的笑:“员外郎,你花了那么多钱捐了个官还自称草民,岂非浪费了那些真金白银?”

    杜旗上回在许君赫这里已经吃够了教训,那次花船节让他损失了百两黄金都不止,打掉了牙连同血沫都只能往肚子里咽,此时自然是明白许君赫的到来准是没好事。

    他伏在地上不敢动,“太孙殿下莫要打趣草民。”

    “你这就不对了,倒显得我很难相处似的。”许君赫手里晃着鞭子,语气也不正经,擡步往里走,“上回员外郎将花船借我时,不是说好了你我之间交个朋友,如今我赶路来泠州,正巧遇上令尊大寿,特地上山来祝贺两句,员外郎怎么如此与我生分?”

    杜旗匆忙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身后,“殿下肯来此地已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草民不敢逾矩。”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令尊在何处?”许君赫问。

    “家父在前堂。”杜旗将手伸长,做了个请的姿势,恭敬地为许君赫引路。

    原是热热闹闹的寿宴,许君赫这么一出场,就完全搅乱了气氛。这一路走过去,所有人噤声看着,瞧着杜员外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也隐约知道出了事。

    胆小的人即刻离开下山,好事的人则跟在后面凑个热闹。

    许君赫如同闲庭散步,边走边欣赏着周围的风景,右手一直攥着马鞭,闲着没事一般在手中晃着把玩。

    便是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更令杜旗害怕得不行。

    到了正堂处,杜旗亲自充当通报小厮,高声喊道:“诸位!太孙殿下尊驾来此,快来拜见。”

    一声高喝,堂中坐着的人慌忙起身,在堂中跪倒一大片。

    其中位于最后位置的一个头发花白,身穿深红色的老人,正是杜旗的老父亲。

    许君赫嘴上说着是来贺寿,实则一眼没往老人那里瞧,更没有搭理堂中跪着的人。

    他看见正堂处挂着一个金闪闪的牌匾,上面正雕刻着四个字:福寿绵长。

    许君赫擡手往上指了一下,笑着道:“这个词不好,我给你写一个。”

    “上笔墨纸砚!”杜旗赶忙吩咐下人,也就是这会儿,他支了个下人去将长子杜岩寻来。

    纪云蘅就跟在杜岩几人的身后,因脚步跟不上还小跑了一阵,渐渐竟有超越杜岩的架势。

    她抱着小篮子,青丝晃动,裙摆飘然,脚步隐隐约约露出些急切。

    她循着人群来到正堂处,才见到外面里面都跪了黑压压一片,连苏漪也尚在其中。

    纪云蘅到底还是抢在了杜岩的前头,踏着门槛而入,一下就看见许久不见的良学立在一圈跪着的人当中,两只手负在身后,正不耐烦地指挥着:“往左,员外郎连哪是左都分不清?”

    定睛一看,就见杜旗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踩着正中间的桌子,一人举着一块大木板,一人拿着钉锤。

    那木板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寿比王八。

    “爷爷,爹!”

    杜岩一声惊叫脱口而出,震惊的声音刺穿正堂,吓了许君赫一跳。

    他转脸过来时,眉眼已经带了怒,只是还没发作,第一眼竟瞧见了站在门边处的纪云蘅。

    纪云蘅这三个月的确是被好好养着了。

    先前的她有些瘦弱,而今却脸颊圆润,皮肤白皙,衬得墨黑的眉眼尤为精致。

    崭新的衣裙套在身上,就好似从头到脚都变了个模样,只是那双眼睛还没变,如同阳光下的溪水,又闪又澄澈,十分漂亮。

    这相见来得突然,两个人好像都没反应过来。

    纪云蘅的表情里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却将许君赫看得认真,眼眸直直地盯着他,相当专注。

    许君赫倒是没想到会这样突然地见面,只瞧了她一眼,又立马回身。

    他有些犹豫,毕竟现在正是找茬的时候,给人笑脸就先把自己的气势削了三分,他实在不想给杜家什么笑脸。

    不过这犹豫也没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又转过身来,唇角轻弯,是一个很自然而然的笑。

    “纪云蘅。”他唤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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