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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三千里 正文 第282章 胡煦·宋樆·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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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2章胡煦·宋樆·番外一

    胡煦萧索地走在这一场风雪中,被淋了满身满心。

    生死归一,是渡。来去归一,是渡。始终如一,也是渡。

    胥姜的话隐晦含蓄,可含意却很明了。

    他迟了。

    不,或许一开始,他便未入她心。

    风雪透骨,吹得他身心俱凉。他魂不守舍地走到自家巷口,却不知拐弯,兀自向前。

    “喂。”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自深巷中传来。

    胡煦却没在意。

    雪被沉沉的脚步声踏碎,发出‘咯吱’哀鸣,随即一把伞罩在他头顶,替他挡去冷雪。

    宋樆见胡煦浑噩往前,便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胡煦这才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她。

    “你去哪儿?”

    “不知道。”

    宋樆见他满身雪白,心里头也跟着起寒。

    “我送你回去。”

    “回去?”

    胡煦回神,这才发觉自己走过了,然后朝宋樆道:“不好意思。”转身往回走。

    可走了没两步,两脚一绊,整个人便扑进了雪中,摔了个五体投地。

    他的脚被冻木了。

    宋樆见他在雪中扑腾了几下,却没能爬起来,赶紧上前抓住他,让他借力。

    胡煦抓住一团暖意,便不由自主地朝它靠近,然后被它托起,摇摇晃晃地站稳。

    宋樆见他满脸白霜,只剩两个眼珠子木呆呆地晃动,既觉好笑,又颇不是滋味,随后用肘袖为他拂去残雪。

    “走吧。”

    小小一把伞,挡住漫天飞雪,细瘦一只手,撑起他沉重身躯。两人并肩走入巷中,踩出一对脚印,压出一曲雪吟。

    两人来到胡家门前,却不见胡煦叫门,宋樆以为这人冻傻了,欲替之,却被他阻止。

    “可以请你把伞借给我吗?明日便还。”

    宋樆皱眉看着他,然后答应了,并未多言语。

    两人又转至宋樆门口,宋樆却迟迟不开门。

    胡煦疑惑道:“怎么了?忘带钥匙了?”

    宋樆微微叹气,对他微微颔首。

    胡煦垂头一瞧,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竟握着人家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好似被滚水烫了似的,立即撒手,语无伦次道:“对不住,冒犯了。”

    宋樆却摇了摇头,然后解钥匙开门。

    掌心余温犹存,又很快被寒雪吞去。

    “方才多谢你,也多谢你的伞。”

    “都是邻居,不必客气。”

    胡煦微微一愣,这是当初他帮忙宋樆将受伤的父亲送去就医时,说过的话。

    他随即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

    “身上的雪化了,就早些回家吧,莫冻出毛病来。”宋樆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关上了门。

    胡煦呆立片刻,转身走回自家门前,然后在门檐下,抖落身上的雪花,缓缓平复自己的心绪。

    可越想平复,便越起波澜,往日与胥姜相识、相处之点滴,顷刻间,犹如雪花乱飞于眼前。

    他身上越来越冷,心头也越来越寒。

    ‘嘎吱——’,对面的门开了半扇,宋樆探身问道:“喂,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胡煦愣愣看着她。

    宋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不愿意就算……”

    “好。”胡煦此时实在不想回家,却也不想冻死在门外,便接受了邀约,擡脚向她走去。

    宋樆打开另外半扇门,请他进院,随后将门掩了。

    院里一片寒香,令胡煦精神微微一震。

    宋樆越过他,将他往堂屋引。

    进屋后,又招呼他坐,然后匆匆进了后院,开柜取碗,从保着火的炉子上,倒了一碗滚热姜茶给他送去。

    “喝吧,驱寒的。”

    “多谢。”胡煦也没客气,接过碗便喝了起来。

    姜茶熬得很浓,又辣又烫,一碗下肚,便将胡煦身上寒意驱散大半。

    宋樆又找来火盆,从炉子里夹出两块火炭,再加入刨花、干柴,端到堂屋去给胡煦取暖。

    胡煦看着眼前吹火的女子,一时有些恍惚。

    火光冉冉升起,宋樆端来一根马扎安放在火盆前,然后找来一把破口的扇子徐徐送风,将火越扇越旺。

    寒意被驱散,麻木的手脚和脑筋回暖,胡煦上前帮忙朝火盆里添柴。

    “宋叔不在?”

    “窝在山里不出来。”

    “他的脚伤可大好了?”

    “托你的福,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那便好。”胡煦又嘱咐道:“雪天,可别让他往密林里去。”

    “知道了。”

    两人话匣子渐渐打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多是胡煦问,宋樆答。

    胡煦偶尔打量宋樆,她一贯少言寡语,待谁都冷冷淡淡。

    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宋樆今日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透着浅浅的关切。

    待到胡煦实在无话可问,宋樆才主动开口道:“你今日怎么了?”

    毫不委婉,一针见血。

    胡煦在她直白而探究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狼狈之色,沉默许久后才道:“我被人拒绝了。”

    宋樆拨火的手一顿。

    “她是我先前帮忙那书肆的东家。”

    或许是压抑太久,太需要倾诉,又或许是宋樆太孤僻,不问世事。胡煦那些难以言说的心绪,此刻在她面前,却鬼使神差的说出了口。

    他胡煦与胥姜如何相识,如何到她书肆帮工,如何被她帮助,如何对她动心,又如何被她拒绝一一吐尽,心中那团郁气才稍有所疏解。

    末了,他自嘲、自弃道:“是我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人。”

    宋樆眨了眨被火光刺得发干的眼睛,许久才道:“你有你的好,只是人不对,时机不对罢了。”

    听出她在安慰自己,胡煦既讶异又感激,被拒绝的沮丧消减许多,“多谢你的宽慰。”

    宋樆缓缓吐出一口气,拨了拨盆里快烧尽的柴火说道:“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胡煦这才发觉天已擦黑,有些窘迫的起身,“抱歉,耽搁你这么久,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回去。”

    宋樆点头,并没有相送之意。

    胡煦便她一礼,匆匆离去,在刚填的雪上,留下一串足迹。

    火盆里的光渐渐暗淡,宋樆听到对面传来叩门声,随后响起一阵询问,不一会儿便落了栓,里外动静皆无。

    宋樆呆坐半晌,直到周遭冷尽,身上打了个哆嗦,才起身去落栓锁门。

    她走到阶前,看着雪上那串足迹,然后一步一步踩了上去。

    —————好邻居分界线—————

    那日淋雪后,宋樆的一碗姜茶,一盆火并没扛住寒气,胡煦病倒了,病了好几日。

    他借养病为借口,避见外人,整日只窝在书房读书,用圣贤文章填塞空虚的内心。

    眼看科考在即,他不能就此懈怠。

    期间,袁祖之派人来看过几回。

    胡煦感念其爱重之心,便在病况有所好转后,备了一份薄礼,带着这几日所著诗文、所题跋文,在胡母的一声声叮嘱中,登门求教去了。

    出门后,他不由自主地朝宋樆家看了一眼,见其门上落了锁,心头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日自己跟着魔似的将满腹牢骚倒给她,眼下回想起来,难免觉得尴尬,还是不碰面为好。

    可刚出街,还未过坊门,便见宋樆背着竹篓迎面而来。

    他迟疑片刻,顶着有些发燥的脸皮上前,同她招呼道:“宋樆,你回来了?”

    宋樆神魂出窍,眼神空洞,像是没听见、没看见似的,支着脚与他错身而过。

    胡煦错愕回头,见她背篓里装满花,脚步又有些虚浮,顿觉不对,便追上去将人拦住。

    “宋樆,你怎么了?”

    宋樆险些撞在他身上,回神惊讶地看着他,“胡煦?”

    让后眼睛往他脸上一扫,问道:“你病好了?”

    胡煦点头,追问道:“你方才是怎么了,叫你也听不见。”

    “一时走神。”宋樆不知想到什么,眉头皱了一瞬,又展成平日那有些冷淡的模样。

    “你是去送花么?可是遇着了什么麻烦?”胡煦朝她背篓里看了一眼,“怎么没送完就回来了?”

    而且还剩这么多。

    “没什么。”宋樆颠了颠背上的背篓,淡道:“今日买主不得空,改日再送。”

    这不像真话,可胡煦却不好多作追问。

    他将其端详片刻后说道:“宋叔不在,如果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定当尽力。”

    宋樆眼里浮起一抹暖色,谢道:“并无大事,劳你费心了。”

    见她仍旧不愿透露,胡煦不禁在心头一叹,随后告辞道:“我要去老师府上拜访,便先行一步了,回见。”

    回见。

    宋樆心头微动,点头道:“回见。”

    她目送胡煦远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才往家走去。

    开门进院,宋樆卸下背篓,看着满篓碧绿兰草,想着今日在洛尚书府门前碰见那人,不由得心绪翻腾。

    她将兰草一株株清理出来,摆在能照见日光之处,看它们舒展枝叶,浮躁之气逐渐消散。

    她长舒一口气,心头暗下决定,这洛府往后是不必再去了。

    ——————送礼·宋樆——————

    袁祖之的马车将胡煦送至巷口。

    胡煦下车,朝车上之人行了一礼,在目送其离开后,才走进巷子。

    他今日去袁府,被袁祖之带去杜回府上赴宴。

    在宴席上,他结识了一位少年英才,并与其论战,最终将其挫败。

    此人名唤曾追,蜀中人士,是当今士子中难得之俊杰。

    将其挫败让胡煦信心大增,对年后大比更有把握了。也让他多日郁积之愁苦一扫而空,心头痛快不少。

    只是他痛快了,有人就会不痛快,想着曾追眉毛绞头的抑塞模样,胡煦便忍不住摇头发笑。

    这人直来直去,刺两句就发毛的性子也是有趣。

    他来到家门前,目光不经意扫过对门,见其门扉半掩,又想着早前街上相遇时,宋樆恍惚的模样,脚便不由自主地往那头走去了。

    走到门口,想敲门询问,却一时找不到借口。

    最后看着手中今日在杜府与曾追对战赢来的奖赏,思虑片刻,才犹豫着敲了门。

    “宋樆可在?”

    门内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门被拉开,露出宋樆一张清清淡淡的脸。

    “有事?”

    胡煦将手中食盒递过去。

    那是食萃斋的点心,京中名点,有钱也难买。

    “区区薄礼,感谢你那日相助和收留。”

    薄礼?

    宋樆见那食盒精美,并没有接,“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

    “那便当是赠友。”胡煦怕她是嫌贵重不肯收,又道:“这点心是我与人辩论赢来的,并未耗费银钱。”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收便说不过去了。

    “多谢。”

    胡煦见她神色平静,已无惶惶之态,心定不少。

    宋樆瞧他眉目间一股意气,便知他已振作,也觉欣慰。

    人既无事,东西也送了,胡煦便告辞回家了。

    宋樆关上门,提着食盒来到后院,见那一锅寡淡的粥,顿时没了胃口。

    她坐在炉火前,小心打开食盒,食盒里坐着梅、兰、竹、菊四种花酥,个个精致可爱。

    她拿起一块兰花酥,一口咬下半块。

    好吃。

    ————释然分界线————

    袁府要办赏梅宴,袁祖之想邀请胥姜,言语间暗示胡煦将请帖给胥姜带过去。

    胡煦知他心头所想,体悟他一片苦心,便将此事应下了。

    他们总要再见的。

    胥姜不仅对他有恩,更有朋友之谊,他不能、也不会因自己那点求而不得的私欲,而疏远彼此。

    他不想让她失望。

    胡煦揣着请帖来到槐柳巷,还未至书肆,便听里头响起一阵欢笑声,走近些又嗅到一股食香。

    这书肆里只要有胥姜在,便总是热闹的。

    胡煦在门前驻足片刻,从欢声笑语中,拎出一道半生不熟的声音。

    这人怎么也在?

    他擡脚跨进门,笑道:“好热闹啊。”

    “竹春?”汪掌柜见他先生惊讶,然后惊喜,紧接着连忙招呼他过去坐。

    胡煦上前,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胥姜身上,她也是满脸笑意。

    笑意深处,隐藏着欣慰和轻松。

    胥姜如往常一样,招呼胡煦入座,给他添置碗筷。

    胡煦微悬着的心,逐渐安放下来。

    不止胥姜害怕失去朋友,他亦然。

    汪掌柜替胡煦倒酒,胡煦看着一旁臭脸的曾追,顺势将酒赔了他。

    “问峰,一笑泯恩仇如何?”

    曾追不情不愿地同他饮了,过后却逐渐放开,继续谈笑风生。

    一笑泯恩仇,一笑泯妄念。

    胡煦浸在满屋和乐中,心道:如此便好。

    正吃得热闹,忽然撞进来一人和一怀红梅。

    胡煦见胥姜被花艳映得发红的脸,才猛然惊觉,她从未对自己露出这般神色。

    一如她所言,‘始终如一’。

    他与她从未开始,从未终结,亦从未入局。

    在这一刻,胡煦彻底释然。

    但释然却不代表服输,所以当曾追鼓动着要比论之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然后败了。

    可他败得心悦诚服,无论哪一方面。

    他放任自己且尽酒欢,最后踩着软云飘回熟悉的街道,结果没站稳,一头栽落到人间。

    “胡煦?”

    迷糊中,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嗅到一股兰香。

    他睁开眼,好似看见了一株幽兰。

    宋樆听见外头有动静,便放下手里的活计前去开门。

    却不想见到一只醉鬼正趴在自己门前,这醉鬼很是眼熟,来自对门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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