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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三千里 正文 第262章 二百六十二斩·再种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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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2章二百六十二斩·再种香山

    胡煦去找宋樆,宋樆出去送花还没回来。

    他在门前杵了一阵,想起那株白肋香山,便转回家里去找。

    记得是放进书房了。

    他来到书房,在窗边孤零零的花几上看到了那盆孤零零的土,土里埋着干瘪的根。

    想起它盛放时极妍之态,又想起它在自家的忽视中黯然凋零,胡煦胸口有些发闷。

    这株花就像宋樆,盛放和凋零都无声无息。

    他将花盆小心翼翼的搬下来,挪到外头去晒太阳。哪知刚出房门,便被人迎面撞上,手中花盆掉在地上,顿时摔了个四分五裂。

    “我的花!”胡煦赶紧扑上去。

    “哎哟!”胡家阿姐也吓了一跳,“什么花?哪有花?”

    立定一看,见胡煦自土里扒拉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凑过去瞧:“这黑咕隆咚的,跟烂了的芋头似的,能是花?”

    胡煦心头更难受了,他将‘烂芋头’捡起来,重新去找盆来种。

    “魔怔了,这都坏了,能种活?”胡家阿姐觉得自家弟弟读书读傻了,随后想了想,建议道:“你不如去请教一下阿樆,她不是种花的么,让她瞧瞧还能不能活。”

    胡煦脚一顿,觉得阿姐说得对,便捧着‘烂芋头’去宋樆家门前等人去了。

    等到晚霞满巷,宋樆才背着箩筐出现在巷口。

    胡煦快步迎了上去,“阿樆,你回来了。”

    宋樆见到他有些惊讶,“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胡煦见她神色疲倦,又见她背篓里还有些花,便伸手想去接,“背篓给我。”

    “不用。”宋樆一让,“背篓轻,况且马上到家了。”

    随后看到他手里捏着个东西,还沾了不少泥,便问道:“这是什么?”

    胡煦停下脚步,看了眼手中的种球,提着一口气将它托到了宋樆面前,“白肋香山。”

    宋樆愣住。

    胡煦自责道:“对不起,是我没有养好它,让它枯萎了。”他忐忑地注视宋樆的面孔,“想请你看看,还可以救活么?”

    他知道了?

    宋樆心头晴晴雨雨,五味齐翻,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半晌后才挤出声音,问道:“为什么想救活它,你不是……不在意么?”

    ‘不在意’几字扎在胡煦心头,让他又疼又悔,怪自己没能早些明白她的心意,做了让人伤心之事。

    他盯着宋樆的眼睛,缓而重的说道:“我在意,我想让她重新开花。”

    宋樆眸中水浪卷霞,闪烁起粼粼波光,“她如果救不活,开不了了呢?”

    那黑乎乎的种球一颤,很快又被稳住,胡煦深吸一口气,起愿道:“精诚所加,金石为开。我可以等,等到她想再开的一天。”

    等,是宋樆这二十年来的常态,可总是无疾而终。她一颗心被枯燥的岁月,磋磨得就像胡煦手中这颗种球,干瘪而暗淡,只等有朝一日,无声无息地化为槁木飞灰。

    可如今,却有人将它珍重地捧到自己面前,说愿意等,等它再开。

    宋樆干枯的心,在此时仿佛被注入一丝灵泉,开始起死回生。

    她眨去眼底泪光,接过胡煦手里的种球看了看,随后将其撕开。

    胡煦一惊,正要阻止,却见宋樆已从‘烂芋头’中剥出一颗白中带青的小种球来。

    宋樆将小种球端详一番后,递还给胡煦,“你瞧,它发芽了。”

    胡煦接过来,赫然发现那小球上冒出了半块指甲盖大小的一个白芽!

    真的发芽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随后切切地望向宋樆。

    宋樆的面颊被斜阳染红,随后轻道:“种起来吧,还会再开的。”

    “好……好。”胡煦喜得有些不知所措,想去找个花盆来将花种上,可脚下却舍不得挪动,最后期待地看着宋樆,“不如,我们一起种吧。”

    宋樆见他捧着那种球紧张窘迫的模样,先是一笑,随后不知怎么的,却掉下泪来。

    胡煦见状更慌了,最后靠近小声哄道:“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往后我一定好好养着它,再不让它枯萎。”

    宋樆侧过身擦去眼泪,借着去开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胡煦立即跟上去,然后站在门外看着她。

    宋樆转身,扶门问道:“你不是说要一起种吗?”

    胡煦露出笑容,随后擡脚跨了进去。

    胡家阿姐在自家门里听了半晌,搓了搓手臂上,“这是在说种花吗?怎么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分界线————

    韦一诺自父亲韦元魁房里出来,脸上带着未消散的凶狠。

    走到院门口正好碰见被侍女们搀扶的韦夫人,韦夫人一见他,红肿的双眼便迸满血丝。

    “贱种!”韦夫人的嗓子已经哭哑了,骂哑了,见到韦一诺恨不得扑过去,啃噬他的骨肉,扒掉他每一寸皮。

    韦一诺见她这般,心头无比痛快,“我再是贱种,如今也是您的儿子,您骂我可以,又何必骂您自己?”

    “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我儿子!你是贱婢生的贱种!”韦夫人喘着气,摊在侍女身上,手颤巍巍地指着他,“若不是你,我的儿子不会死,是你背叛韦家害死了他们!”

    提起两个兄长,韦一诺微微一笑,那笑里浸着血,“母亲怕是伤心过度,失了智,已然开始胡言乱语。”

    “你不准叫我母亲!”韦夫人怒叫,“你是个野种,贱种!你不配!”

    “我没了母亲,自然得叫您作母亲,这也是托您和大哥二哥的福。”韦一诺腰间白麻飘动,“大哥二哥没了,往后您就只我一个儿子。咱们母子都将就些,争取这辈子求个‘母慈子孝’,到您终了,也不怕没人替你摔盆扶丧。”

    “你!”韦夫人‘你’了半天,最后两眼一翻,厥倒了过去。

    韦一诺对侍女们吩咐道:“扶夫人回房歇息吧,再请个好大夫来瞧瞧。”

    侍女们齐声回答,“是。”

    “你们也多劝劝,别让母亲为了大哥、二哥而伤了身子。毕竟我马上就要娶妻纳妾,她还得受媳妇儿茶,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别这么早就死了。”

    侍女们不敢言语。

    韦一诺狂笑几声,随后大步离开。

    骏马驶入街市,韦一诺来到一座茶楼。

    马侍上前迎接,堂倌将他扶下马,随后引他入堂。

    入堂后,他径自来到三楼,敲响了一间雅室的门。

    室内传来一道声音,“进来。”

    韦一诺推门而入,见一人正背对着房门立在窗前,居高临下地观察来往行人。

    那人身高体长,着深青色常服,裳色长靴,腰佩玉扣金丝蹀躞,气质斐然。

    他站在那个位置,想必早已将自己来时的动静尽收眼底了。

    韦一诺关上门,上前半步,拱手问道:“不知楼少卿约见所为何事?”

    眼下只有他二人,没必要绕弯子,他索性就开门见山了。

    楼云春回头,以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如今的韦一诺华服锦帽,满身富贵,与边关新泉军校尉早已判若两人。

    韦一诺被楼云春打量得有些发毛,这人找他,该不会是想算乌兰关的旧账吧?这事不是翻篇了么?

    “听闻你要娶亲了?”

    “什么?”楼云春这飞来一问,差点将韦一诺脑子问化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你怎么知道?”

    楼云春问道:“娶谁?”

    韦一诺暗暗思忖,他问这干什么?难不成不止要报复他,难道还要将他未来妻妾也算上?

    “楼少卿何时管起民间婚嫁来了?”

    “吕家人?”

    韦一诺神色微沉,韦家与吕家联姻之事只是口头说定,也从未对外宣扬,这楼云春又是从何得知的?

    难不成他一直在监视自己的行踪?

    他皱眉道:“楼大人,乌兰关一事已了结,我也付出了代价,你又何必穷追不舍?”

    楼云春眼神压过来,“代价?”

    韦一诺眼底闪过哀痛之色,“当初我二位‘兄长’以我母亲的性命相威胁,让我将你击杀于乌兰关,阻拦你去北庭。我本不想杀你,更怕牵连新泉军,便同他们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只要能将你阻在乌兰关,百鹩就不在新泉军地界动手。”韦一诺叹气,“只可惜我拦不住你,也拦不住百鹩。”

    楼云春北庭之行,绝不会因他阻拦而中止,百鹩也不会善罢甘休,这是一场势在必行的刺杀,即便不在乌兰关,也会在别的地方。

    “不过好在也算为你争取了时机,让你等来了救兵,不然死的又何止你那些护卫?何况过后,我也剿灭了百鹩,如此,也算功过相抵了。”

    因为没有旁人,朝廷又已结案,韦一诺才敢告诉楼云春真相,就当示弱求和。

    楼云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那吹哨人的口供,其中并未交代此番内情,只说与韦一诺有勾结。

    他顿时明白韦一诺为什么要杀人灭口,修改口供。

    若勾结百鹩罪名坐实,无论他有何苦衷,受何逼迫,都只有死路一条,并且还会牵连新泉军。

    “因为刺杀失败,你擒获了郭元振,安然回京。我的两位兄长便将对我的怒气和怨恨,都撒在了我母亲身上。”

    韦一诺脸上闪过痛苦与仇恨,“他们囚禁她,虐待她,再加之嫡母本就痛恨母亲与我,得此机会更是一心想置她于死地。而我父亲,却不闻不问,任由我母亲被欺凌至死。”

    这便是韦一诺所付出的代价,这其中也有楼云春一分因果。

    楼云春沉默片刻,劝慰道:“节哀顺变。”

    韦一诺冷笑,“节哀顺便于我无用,只有他们付出代价,才能告慰我母亲在天之灵。”

    当时韦家老大、老二正羁押候审,二人谨慎,在楼云春回京后,便已想好退路。

    他们毁灭证据,推人顶罪,眼看就要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韦一诺便趁此机会威胁韦元魁,让韦元魁替他杀了吹哨人,否则会亲自将两人和韦家的罪行上告朝廷。

    韦元魁只有照做。只是要在大理寺杀人,不是容易的事,韦元魁耗以无数钱财,动用了韦家最隐秘的人脉,才将人灭口。

    吹哨人死后,韦一诺便让人带信给韦家,让他们准备为儿子收尸。

    随后上奏,以与楼云春有私怨为借口,请求去刑部受审,以躲避其截杀。

    去刑部后,韦一诺以大义灭亲、代罪立功为由,主动交代了韦家老大、老二的所有罪行,只是略去了可指控韦家的一些关键证据。

    因为他知道,韦家所涉行业太广,脉络遍布各地,历代根基也深,且又有别的士族暗中支持,皇帝不会在此时彻底拔去韦家,所以想将证据留待日后。

    有韦一诺的供词,案子顺利审结,韦家老大、老二是活着离开刑部大牢的,可进家门后不久,便暴毙于韦家夫妇面前。

    这是皇帝对韦家的警告,也是韦一诺对韦家的复仇。

    韦家老大、老二死后,韦元魁刺激过度,半瘫了,而韦一诺只被革去了官职,放回了韦家。

    得此判决,不仅是因他大义灭亲,将功赎罪,还因圣人有心拉拢。

    想瓦解韦家和其相连的势力,与其伤其外,不如腐其根。

    韦一诺,便是那条蚀根毒虫。

    他讥讽道:“老头子瘫了,老大、老二死了,如今韦家只剩我一个儿子,他虽恨不得我死,却又不得不依靠我。”

    “不久后,我便会全权接手韦家,成为韦家的当家人。”韦一诺脸上浮起残酷之色。

    他会让韦元魁和那老妖婆长长久久的活着,他要让他们看着他风光,看着韦家如何败落,那才是对他们最狠毒的报复。

    他看向楼云春,说道:“楼少卿,咱们都是为圣上做事,我并不想与你为敌,同你作对,所以今日才赴约,同你说个明白,将往日仇怨一笔勾销。”

    不看僧面看佛面,楼云春即便不给他留情面,也会给皇帝脸面。

    因为他是个忠臣。

    楼云春盯着他腰间的白麻看了一眼,问道:“你要娶吕家的谁?”

    韦一诺差点吐血,合着他含血带泪、装弱示好地说了一大通,这人都没听进去?

    楼云春又道:“你若告诉我,我就与你罢休。”

    言外之意便是若是不说,那就别怪他找茬,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韦一诺利索地顺从了,“吕夫人的女儿,好像是姓宋。”

    果然是宋樆。

    “这婚事是你求来的?”

    “倒也不是,吕家这么提了,我也就这么应了。”韦一诺道:“别家也应了。”

    楼云春疑问道:“别家?”

    “另有个四五家,人多才热闹。”越多人贴上韦家,往后的争夺便会越激烈。

    “你娶她为妻还是为妾?”

    “妾,以吕家的地位、财力,她还够不上韦家正妻。”

    楼云春冷冷盯着他。

    韦一诺恍然大悟,“这位宋娘子是大人你……”

    “朋友。”楼云春怕误会,又补道:“未婚妻子的朋友。”

    “那大人的来找我的意思是?”

    “她不是吕家人,只是一个寻常良家女子,不要将她卷入韦家的是非当中。”

    为了未婚妻子的朋友,一个寻常良家女子,就特地来找他?还答应同他讲和?

    这人倒是不似外表看着这么冷酷。

    既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予他,韦一诺道:“好说,吕家那边的婚事,拒掉便是,反正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拒,是拒宋娘子,却不是拒吕家女儿,吕家还有一位小姐。”

    韦一诺明白了,“大人是让我娶吕家真正的小姐。”

    楼云春却道:“韦家不能与吕家结亲,婚事谈妥后,记得毁婚。”

    吕家人该吃个教训了,若经此还不醒悟,那便没必要保了。

    看来这吕家是将人给得罪了。

    对韦一诺而言,吕家不过是可有可无,此事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能除去楼云春这颗在背芒刺,何乐而不为?

    “大人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韦一诺已无赴约时的沉重,轻快道:“我明日便去吕家,就说只娶吕家嫡女。”

    “不急,过十天半个月再去也不迟。”楼云春想起胡煦温吞的性子,又对韦一诺说道:“我想让你替我做一件事。”

    韦一诺自是无有不应,“大人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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