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二百五十一斩·少年心事
汪掌柜顶着一张操心脸被铺子里伙计叫走了,胥姜清点梁墨带回来的材料过后,裁出样纸,准备拿回去让巫栀看看。
她清点好东西和给林红锄、曾追等人的礼物,却迟迟不见梁墨和茵茵,便往后院去找。
“还疼不?”厨房里,茵茵抱着桂花糕担忧地看着梁墨。
“好多咯。”梁墨大舌头了。
“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要在背后吓我。”茵茵听他声音不对,又道:“你让我瞧瞧,是不是肿了?”
梁墨立马摇头,“不弄。”(不用。)
“看一看嘛。”茵茵围着梁墨打转。
梁墨躲来躲去,不小心同她撞作一团,他眼疾手快地将茵茵扶稳,“你没肆吧?”
茵茵摇头,又忍不住指着他“咯咯”笑开来。
梁墨被笑得脸发红,不说话了。
茵茵想起自己被笑话,眼下却来笑话他,有些不地道,便拆开桂花糕递给他一块,诚恳道歉,“对不住,我不笑你了。”
梁墨盯着她,“这似给你买的。”
茵茵眼睛一弯,“我们一起吃。”
“好……”
“吃什么?”胥姜突然出现在门口,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茵茵赶紧将桂花糕往背后藏,生怕胥姜不让她吃,“没什么。”
“藏什么,我都看见了。”胥姜进来,伸手探向她背后,拿过东西一看,原来是桂花糕,便又还给了茵茵,“这个可以吃。”
茵茵闻言高兴了,将手里捏的那块递给她,“胥姐姐要吃么?”
“我喝茶喝饱了。”今日客多,她陪了不少茶和茶点,这会儿肚子有些发胀,“谁给你买的?梁墨?”
“嗯。”茵茵点头。
胥姜含笑看了梁墨一眼,“别太惯了,往后能爬到你头上去。”本是个面团似的小丫头,如今也敢凶人了。
梁墨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茵茵见梁墨这样,不知为何也有些不敢看他,只对胥姜嗔道:“胥姐姐胡说,我才不会。”
胥姜拍了拍她的脑袋,“快吃吧,吃完咱们去书塾找你红锄姐姐。”
“哦。”茵茵拿起桂花糕啃了一口,见梁墨似在瞧着她,以为他也想吃,又重新分了一块递过去,“给。”
梁墨犹豫着接了。
胥姜看着二人,不自觉一笑,对梁墨招呼道:“走,咱们将过后要做的活儿排一排。”
汪掌柜说得对,终身大事是该上上心,得匀出日子来好好筹备。
梁墨跟着胥姜去前肆,走到厨房门口回头看了眼茵茵,见她坐在小板凳上抱着桂花糕啃得开怀,心头也愉悦。
茵茵察觉他的目光,擡头朝他看来,随后又冲他一笑。
梁墨仓惶地转头,往书肆而去,走出几步,他将手中桂花糕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又香又甜,难怪她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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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书肆打烊前,上午送巫栀去医署的马车,载着巫栀赶回来了。
巫栀下车后,将书肆打量了一圈,点头道:“地方不错,清净。”
胥姜好笑道:“你这是在夸还是在损?谁做买卖图清净?”
巫栀往肆里走,“我是真觉得好,若进不了医署,我也想寻个这样的地儿开个药庐。”
听着话里有话,胥姜问道:“今日去医署感觉如何?”
“遇到一群活死人。”
“活死人?”
“身子还活着,脑子却死了,不是活死人是什么?”
胥姜哈哈大笑,随后问道:“他们为难你了?”
“是我为难他们。”巫栀不屑道:“一群目光短浅脑袋空空的草包,答不出药理,骂人也翻不出花样,只会拿我女子的身份来说事。”
“你这是去递推荐信,还是去踢馆的?”胥姜无奈地看她一眼,随后敛笑,认真同她说道:“别同他们一般见识,你才刚递了举荐信,可别得罪了人,届时给你使绊子。”
巫栀却道:“已经得罪了。”
胥姜半晌无言,随后叹道:“你这性子啊……”
巫栀却不在意,“对他们而言,我的存在就是件得罪人的事,不管我做不做什么,他们都会看不顺眼,上赶着找茬。既如此,倒不如亮出利刃,好叫他们知道,我巫栀是个不好惹的。”
她一边打量胥姜这书肆,一边说道:“学医者,凭本事立身,他们若有能耐,便在医术上超过我,让我心服口服,而不是拿身份压人。他们自己学艺不精,丢了脸面,便拿出身来贬人,那我只好教他们知道,连一个出身卑贱的女子都比不过的他们,究竟是个什么破烂玩意儿。”
胥姜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朝她拱手道:“这位女侠,请受我一拜。”
巫栀下巴一擡,“好说,免礼吧。”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畅笑出声。
胥姜把抄订医书的纸墨拿给巫栀,“本来说带回去给你看,正好你来,也省得我搬来倒去的。”
巫栀随手翻了翻说道:“我对你们这行一窍不通,用什么材料,你做主便好,我没什么要求,只要有人肯帮我誊抄,我就知足了。”
胥姜将东西放回去,“那我就自己拿主意了。”
两人又逛到后院,茵茵抹嘴儿从厨房出来,一见巫栀,立马绷直了身子。
巫栀上前将她抓过来,掐着她的下巴打量片刻,说道:“肿消了些,明日就该好了。”
茵茵被她掐得嘟着嘴道:“尊得?”
“巫大夫从不误诊。”巫栀捏了捏她才松开。
胥姜领着巫栀将自己的麻雀窝游赏了一番,在看到卧房之时说道:“我过两日便会搬回书肆来住。”
“怎么?不想和我住一起?”
“是啊,怕嘴肿。”
两人又是一阵笑,只有茵茵板着小脸。
笑完胥姜解释道:“我和照月婚期将近,不好再住在楼宅。况且还得装潢新宅子,又得准备婚仪,有许多事等着料理,还是住在书肆便利。”
巫栀听着就累,“成亲真麻烦。”
“那得要看跟谁。”
“行了,别美了,都知道你觅了个如意郎君。”
胥姜终于没忍住,往巫栀腰上掐了一把。
巫栀差点被她掐岔气,随后惊讶地瞪着她,“好哇,反了天了。”随即掐了回去,将胥姜掐得一边笑一边躲。
茵茵见状,也帮着胥姜去咯吱巫栀。
“小丫头,你胆儿肥了。”
“不许欺负胥姐姐。”
“乖茵茵,好样的。”
最终,巫栀难敌四手,喘气求饶,“好了好了,我认输。”
三人嘻嘻哈哈抱作一团。
巫栀心头有些别扭,又有些暖。
梁墨在小门里喊道:“东家,东西都搬桑车了。”
“哦,好。”胥姜随后又惊奇问道:“梁墨,你怎么大舌头了?”
梁墨看向茵茵,茵茵赶紧挑走话头,对胥姜道:“月奴和豺舅先前也喂过了,咱们不是还要去找红锄姐姐吗?快走吧。”
时辰是不早了。
胥姜看天边冲来的金浪,对梁墨朗声道:“锁门,打烊!”
一行人牵驴的牵驴,上马车的上马车,同街坊们告别后,一齐出巷朝街上走去。
茵茵扒着车窗,朝梁墨挥手。
胥姜问道:“你跟梁墨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之前不是还怕他卷款跑了么?”
“可他没有卷款跑啊,不仅帮书肆赚了钱,还给我买桂花糕。”而且,今天别人都笑话她,唯独梁墨没有。
巫栀一针见血道:“重点是桂花糕吧。”
茵茵鼓着腮帮子瞪她,却换来一只魔爪。
三人打打闹闹地来到书塾,正巧碰见林夫子下值回来,胥姜连忙下车上前拜见,“夫子。”
茵茵跟着一拜。
林夫子今早上朝已见过楼云春,知晓她已回京,所以并不惊讶,只温和道:“回来就好。”
巫栀见他身穿朝服,也上前拜道:“民女巫栀见过大人。”
胥姜连忙介绍道:“夫子,阿栀自涪州来,是名大夫,也是我的朋友。”
林夫子和颜悦色道:“既是阿姜的朋友,便跟着她称夫子便是,也不必多礼。”
巫栀也不大喜欢这些繁文缛节,“那晚辈就不客气了,夫子好。”
林夫子点头,随后对三人道:“里头叙话吧。”
胥姜笑应道:“好。”
三人从马车上抱下带来的木匣和礼盒,跟着林夫子进院。
胥姜跟在林夫子身后,问道:“红锄近来如何?”
林夫子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近来在钻研厨艺。”
“可有精进?”
“尚能果腹。”
胥姜不禁发笑。
进院后,一名儒士自八极斋出来。
“荀夫子。”林夫子上前朝儒士一礼。
那儒士回道:“林大人回来了。”随后看向胥姜和巫栀,“这二位是……”
胥姜手不得空,便微微躬身,“晚辈胥姜,见过荀先生。”
跟着胥姜做,定然错不了,巫栀也上前恭敬道,“晚辈巫栀,见过荀先生。”
荀砚回了二人一礼,随后打量起胥姜来。
他早已听众人说起过胥姜,还从楼云春和袁祖之口中得知,正是因为胥姜托伊拉勒找书,才会使他有机会来京城,所以对胥姜还未蒙面已生好感。
如今一见,只觉此女眉目清朗,举止从容,便又增了几分欣赏。
“想必这位便是胥掌柜,久闻大名。”
“先生过奖。”
几人互相见礼后,曾追跟着从八极斋内出来了,“荀夫子,您批注的这段何解……”
他的话被突然出现的胥姜打断,原本打结的眉毛顿时一飞,惊喜道:“胥姜,你回来了!”
胥姜见到他也欢喜,“问峰,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还以为你这一去找到了娘,就忘了我们,再不回京了呢。”曾追大咧咧地打趣。
胥姜大大方方地接:“我不回来,谁给你送信?”
“信?”曾追一愣,随后喜道:“老杜给我写信了?他在涪州如何?哎呀,这么久不见,我还真是想他!快快快,信呢?给我看看。”
正好胥姜手里捧的是给曾追带的那份礼,便将东西尽数腾给他了。
“信在盒子里,除信之外,还有杜先生著的几本劄记,他让我都交给你,并嘱咐你看完之后给他回信。”
曾追得意道:“看来老杜还是记挂着我的。”
“时常跟老友夸你呢。”备考枯燥繁忙,需要激励,胥姜便将杜回如何跟好友夸赞他的话都告诉了他。
曾追听完,喜得恨不得化作爆竹炸个满堂彩,“他真这么说?”
胥姜点头,“千真万确,有我和照月可作证。”
“信,我信。”曾追一刻也不能等,想早点回去看信,便对荀砚催促道:“荀夫子,咱们回去吧,今日大喜,等会儿我做几个好菜,咱们好好庆贺庆贺。”
荀砚不知自己有何喜要庆,不过听着今晚有好菜,又想着林夫子与胥姜要叙旧,便同众人告辞,跟他回去了。
胥姜对曾追喊道:“记得写回信,我明日来取。”
曾追摆了摆手,“我明日给你送去书肆。”
送走二人后,胥姜让茵茵带着巫栀去找林红锄,自己则与林夫子进了八极斋。
茵茵带着巫栀进后院,闻到从厨房里飘来的香气,停下了脚步。
这香气有些熟悉,像是烤芋头。
她的嘴又开始麻起来了。
林红锄在厨房捣鼓晚膳,有蒸南瓜、蒸芋子、蒸蛋、蒸饼,都是乐游乡的乡民们为答谢国子监蠹书大会时,去帮忙插秧种田师生们的回礼。
已吃了好一阵子,在她蒸、煮、煎、炸、烤等轮番手段下,终于要吃得见底了。
她将扔进灰里的芋头掏出来,拍去柴灰,一个个捡进竹箕里,又将蒸好的南瓜、芋子、蒸蛋、蒸饼都端了出来,准备摆饭等父亲回来吃。
“红锄姐姐。”
“茵茵?”林红锄探出身子,见进院来的有两人,还都拿着东西,连忙跑过去接,“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是胥姐姐的嫁衣还有给你和林夫子带的礼物。”
“胥姐姐回来了!”林红锄接过茵茵手中的木匣,无比欢喜,“她在哪儿?”
“在书房跟夫子说话,过会儿就来。”
“父亲也回来了?”
“嗯,我们和他在门口正好碰上。”茵茵接过巫栀手中的东西,与林红锄一起送进她卧房里。
林红锄将手中匣子小心放在床榻上,对茵茵问道:“这是胥姐姐的嫁衣?这么快就做好了?”
“嗯,特地带过来试给你看的。”茵茵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还有这些,是胥姐姐给你和夫子带回来的涪州特产。”
“上次便托人捎回来的一箱东西还放着没动,这又……”林红锄目光落在茵茵脸上立时定住,随即捂嘴闷笑,“茵茵你、你这嘴怎么了?”
茵茵今日被笑了无数场,渐觉麻木了。
她眼睛一转,想起方才闻到的香味儿,还有林红锄惊世骇俗的厨艺,可怜道:“吃烤芋子中毒了。”
“啊?”一听她中毒,林红锄笑容一收,神色严肃起来,捧着她的脸问道:“有无大碍?可有找大夫看过了?”
茵茵朝外头努嘴,“看过了,大夫就在院里站着呢。”
“大夫?你个呆丫头!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你们家里哪位女使呢。”
林红锄拉着茵茵连忙往外头走去,见巫栀正站在胥姜从山里挖回来的桃树前端详,便轻咳了一声。
“这位姐姐对不住,一时怠慢了。”
巫栀回头,眉目英气而舒展,“你这株柂桃养得真好。”
林红锄一愣,随即微笑道:“多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