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二百二十斩·原来是你
北庭,庭州。
郭元振被捉之后,卫驰飞与萧固便奉旨点兵派将,接管了北庭十二关,四大营。
卫驰飞挟郭元振,亲自带兵逼近庭州,庭州卫哪敢阻拦,利索地开门迎将。
与此同时,奉郭元振之命留守庭州大营的王副将,被手下两名参将控制,十三军将领倒戈近半,将不顺者围困牵制,待卫驰飞与黑甲营进城后,跟随郭元振的将领,得知大势已去,也尽数不战而降。
都护府内,那位‘会吃的好兄弟’亲自劈开囚禁楼云春等人的院门,将楼云春等人迎了出去,而包括鲁长史以内所有官员,全部羁押待审。
七日后,战风烈老将军,在卫驰飞与楼云春的迎接下,入主庭州都护府,全权接手北庭。
老将军声望威势不减当年,掌管北庭后,对各州府大刀阔斧地进行肃清、整顿,亲自巡视十二关口,并增派驻兵,加强了对与突厥接壤之边境关口的防卫。
半个月之后,北庭上下皆顺服于朝廷,不敢再有二心。
北庭事定,楼云春携着战老将军、卫驰飞和萧固三人的述职奏章,和半个月审下来的证词、口供等三车卷宗,在黑甲营的护送下,押着郭元振与一干犯将,启程回京。
回程途经佛城,仍旧借宿东幻寺,楼云春郑重答谢了住持药僧的赠药之恩,而老段也去还愿,并替战死的兄弟续了长明灯。
隔天启程,竟在城门前又见伊拉勒。
“真巧。”老段笑问:“这是没走,还是又经过?”
伊拉勒朝楼云春拱手,“不巧,我们是专程在此处等楼兄弟的。”
楼云春有些意外,随即让队伍先行,留下与伊拉勒单独说话。
楼云春问道:“你专程来佛城等我,所为何事?是有事要我帮忙?”
“我找到《东陵子集》了。”伊拉勒得意道:“所以想请你帮忙带回京城交给胥掌柜。”
楼云春面上浮起一抹喜色,“当真?”随后又代胥姜谢道:“有劳你费心,待你回京后,定设宴答谢。”
“那我可就记下了。”伊拉勒也不客气,随后又道:“除《东陵子集》外,还有两个人想请楼兄弟帮忙带回京,不知方便不方便。”
楼云春问道:“什么来历?”
“一位便是出让这《东陵子集》的荀先生,另一位是我的朋友,也是京城人氏。”
“人在哪儿?”带人没问题,却需审明身份。
“就歇在这东街的一间客栈里。”
“烦请带路,我须得亲自查问,确定来历后才能决定能不能同行。”
伊拉勒明白楼云春的顾虑,点头请道:“随我来。”
两人同往东街,伊拉勒将楼云春引至一处客栈,进门后他带到一间客房前。
“这里头住的便是荀先生。”伊拉勒敲响房门,敬道:“荀先生,是我,伊拉勒。”
“稍等。”片刻后,房门被拉开,正是在佛窟同和尚冥想的那名儒士。
伊拉勒朝荀先生一礼,随后向荀先生引见道:“荀先生,这位便是我同您说过的那位朋友。”
楼云春朝荀先生行了一礼,“晚辈楼云春,见过荀先生。”
荀先生见他分明穿的是公服,却并未摆官架子,好感顿生,回礼道:“老朽荀砚,小友不必拘礼。”随后又请道:“还请入内叙话。”
楼云春与伊拉勒遂同他一起进屋。
进屋后,楼云春也没耽搁,开门见山地询问其来历、目的,荀砚也一一作答,另还出示了自己的籍引凭证。
楼云春检阅后,确认来历无误,随后交还给他,“队伍就在城外,荀先生收拾行李,随我启程吧。”
荀砚松了口气,随即拱手道:“多谢。”
“顺手之举,先生不必客气。”楼云春随后对伊拉勒道:“不是说有两人,还有一人在何处?”
伊拉勒指了指旁边,答道:“就在隔壁,只是他情况有些特殊,不便挪动,还得请楼兄弟移步过去相见。”
“无妨。”楼云春起身,朝荀砚作礼,随后跟伊拉勒往隔壁房间去了。
伊拉勒边走边对荀砚道:“先生先收拾着,过会儿我叫人来替你搬书。”荀砚不好跟伊拉勒同行的原因,不仅是伊拉勒要绕路,还因为他有十几箱书。
这十几箱书太过沉重,若跟着商队四处打转,不仅会拉下商队行程,还怕劳顿损坏,跟着楼云春便正好,人多好照应,且还安全不怕劫匪。
荀砚感激道:“有劳了。”
伊拉勒摆手,露出豪迈本色,“嘿嘿,客气,客气。”
他带着楼云春来到隔壁,叩门喊道:“支通,是我,快开门。”
“来了。”门应声而开,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的支胡人,他先朝伊拉勒打了个招呼,“伊拉勒大哥,你回来了?”
随后将楼云春打量了一番,见是个汉人,便朝他行了一汉礼。
伊拉勒笑道:“叫楼大哥便是。”
支通招呼道:“见过楼大哥。”
楼云春温和道:“打扰了。”
支通朝他露出白牙。
伊拉勒对支通问道:“人醒了么?”
支通答道:“醒了一会儿,又睡了。”
伊拉勒对楼云春请道:“楼兄弟,里面请。”
支通连忙让路。
听二人对话,屋里这位似乎有些不寻常。
楼云春压下心头疑惑,擡脚进屋。
屋里陈设简单,最显眼地便是一张木床,楼云春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床上。
床上躺着一名男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楼云春定睛细看,却见此人竟是赵秀。
饶是他性子再沉稳,也不禁发问:“他怎么在这儿?”
自郭元振被抓,北庭乱局平定之后,楼云春便让人四处寻找赵秀,却遍寻无果。虽经郭元振交代,说他已将赵秀射杀,可楼云春却不信,这一路,他对赵秀的机敏狡猾深有了解,知道他定会设法脱身。
何况,黑甲营的人在河嘴灞并未找到赵秀的尸首,所以他认定赵秀并没有死,而是逃了。
赵秀在京城之事还未了解,楼云春知道他迟早会回去,便撤了通缉令给他放行,竟不想在此处遇见了。
伊拉勒也很吃惊,“你认识他?”随后又道:“认识就好办了。”
“你在何处遇到他的?”
“西州外的古商道。”
荀先生与弟子所居之地,是古商道之上的一处废弃石窟,伊拉勒跟荀先生走后,在石窟待了十来日,便是在那处捡到的赵秀。
“他当时身受重伤,又饿又渴,若不是遇着我,此刻怕是已经被沙漠的热风吹成人干了。”
真是因缘际会。
楼云春问道:“你去西州没见到他的通缉令么?”
“通缉令?”伊拉勒猛然想起这一路上,官府好像是在通缉什么人,只是自己在找到荀先生后,便同他去了洞窟,加之记得楼云春的叮嘱,他和商队都未入西州城,所以并不清楚官府通缉的是何人。
后来支通入队,正巧认识赵秀,还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加之赵秀又帮过自己,伊拉勒便根本没将他往通缉犯上头想。
那支通呢?他知不知道?
伊拉勒望向支通,支通却理直气壮道:“赵大哥是好人,肯定是官府冤枉他的。”
好嘛,瞧着是刻意隐瞒的。
“这孩子!”伊拉勒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心道自己这是好心办坏事,他本有意帮赵秀,谁知竟将他送到了官差手中,都怪支通这臭小子不先说明。
他随即对楼云春问道:“他是通缉犯?犯了什么罪?被抓回去会不会被……”伊拉勒抹了抹脖子。
支通挡在赵秀面前,警惕地盯着楼云春。
楼云春道:“通缉令已经撤销了,他暂时没事。”
“暂时?”也就是说以后有没有事还两说,伊拉勒看了眼支通,又看了眼赵秀,对楼云春为难道:“那楼兄弟你说他该怎么办?”
“自是由我带回京。”楼云春对支通道:“他虽是通缉犯,不过此行来西北是奉我的命令,替我办些事,此事办得圆满,回京后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真的?”支通怀疑地看着楼云春。
伊拉勒帮着楼云春说道:“你放心,楼兄弟最是大公无私,且又与我是朋友,不会说假话骗你。”
支通还想问,却听楼云春对床上之人说道:“既然醒了,又何必再装睡?”
眼皮下俩眼珠子滚来滚去,当人看不见?
闻言,伊拉勒和支通朝床上看去,果然见赵秀睁开了眼睛。
“赵大哥你醒了?”
赵秀讪笑,早在楼云春与隔壁荀砚交谈之时,他就已经醒了,只不过想装睡借支通和伊拉勒探探口风罢了。
“支通,扶我一把。”
支通连忙将他扶起身靠坐在床头。
随后,他朝楼云春拱手道:“楼大人,别来无恙。”
楼云春朝他身上扫了一眼,“你看着不像无恙。”
“小伤,不劳记挂。”赵秀那天共中了两箭,一箭是郭元振射的,但好在被突厥蛮子那枚令牌挡了一下,滑到一旁,虽入体却并未伤及要害。
反倒是突厥蛮子那一箭,射中他后腰,差点拖死他,好在日行一善,必有福报,让他遇到了伊拉勒,才捡回这条小命。
这些天有支通精心照料,已好转不少。
楼云春也不跟他废话,说道:“收拾收拾,随我回京城吧。”
支通插话对赵秀问道:“赵大哥,你跟他走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楼大人一言九鼎,他说无事便无事。”赵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路多亏你照顾,最后还要劳烦你帮我收拾收拾行李,咱们就此别过吧。”
支通颇为不舍,“那我去京城还能找你么?”
“当然可以。”赵秀看向楼云春,心道:就是不知道届时是访友,还是探监。
楼云春道:“队伍正等着,收拾收拾动身吧,别耽误了脚程。”
伊拉勒对楼云春道:“楼兄弟,他们就托付给你了。”随后想起那书来,又道:“那套《东陵子集》仍由荀先生保管着,我是个粗人,怕弄坏了。你放心,我已同他谈妥,回京后他便将书交给你。”
楼云春点头,“放心吧,我会将书和人都安然带回京城。”随后语带感激道:“这一路倒是劳你奔波,不仅替阿姜和袁大人找到了书,还替我找到了人。”
“大家都是朋友,咱们都不必见外了。”两人边说边往外走,“等明年三月,我带乌洛兰回京,喝你和胥掌柜的喜酒。”
楼云春笑道:“好。”
待赵秀和荀砚收拾妥帖后,伊拉勒和商队的人将他们送往城外。
老段见楼云春只身而去,却带着浩浩荡荡地一队人回来,忙惊奇地迎上去,见一群人中有个歪歪倒倒的,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由得惊呼。
“赵秀?”他上前围着赵秀转了两圈,问道:“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赵秀客气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楼云春对老段道:“老段,叫兄弟们帮忙安置荀先生的车马行李。”
“好嘞。”老段又看了赵秀好几眼,才去叫人来接行李。
待人和行李都交接完毕,伊拉勒对楼云春道:“楼兄弟,咱们就此别过,京城再会。”
楼云春拱手道:“一路保重。”
伊拉勒回道:“你也是。”
支通扶着赵秀,满脸不舍,“赵大哥,你好好养伤,我明年跟商队来京城,找你喝酒。”
“好,我等你。到时候我做东,请你喝京城最好的酒,享最好的宴席。”
“一言为定。”
赵秀搂了搂他的肩膀,又拍了拍他的背,“一言为定。”
此时,天外横插进一句饱含深情地呼喊,“东家!”
这声音有些耳熟,赵秀寻声望去,却见梅二一边挥手一边朝他跑来,“东家!你没死啊东家!”
呸,这说的什么话!
梅二近前来,一见支通也在,奇道:“你不是寻商队去了么,怎么和东家混在一起了?”
什么叫混?赵秀拿眼神刺他,可他却一无所觉。
支通见到梅二也很高兴,指了指伊拉勒的商队道:“我找到商队了,还在商队碰到了赵大哥。”
“竟这般巧。”
“赵大哥说这是缘分。”
梅二朝伊拉勒商队的人打了几个手势,那是商队与商队之间照面的行话,大意是相互关照,往后路上再见,也算是熟人了。
梅二对支通道:“你不是要去京城?不如就随我们一起?”
支通却摇头,“我还没接到买卖,也没采买到货物,更没学会怎么做行商,我要跟着商队学习历练,等挣到钱后,再去京城找赵大哥和你们。”
“好小子,有志气!”梅二拍了拍他的肩膀。
队伍开拔,支通将赵秀交给梅二,拱手道:“后会有期。”
赵秀拍了拍他的头,“我在京城等你。”
因赵秀身上有伤,楼云春给赵秀分派了一辆马车,梅二借光,免了骑马颠簸之苦。
楼云春上马,同伊拉勒挥手告别,随后骑马走到队伍前方,发令启程。
马车压后,赵秀掀开车帘想同伊拉勒和支通告别,却不想正对上囚车里的狄昭和郭元振。
一打照面,双方皆是一愣。
赵秀摸了摸胸口的伤,朝二人龇牙一笑,招呼道:“郭将军,狄副将,好巧,你们也去京城?”
巧你二奶奶!他们怎么落到如今这地步的,这混账心里没点数?装什么佯!
郭元振咬牙切齿道:“你倒是命大。”
“托福。”赵秀笑道:“多亏二位手下留情。”
二人怒视他,若手里还有箭,早将他射成刺猬了。
囚车往前去了,赵秀盯着二人,眯眼笑得像狐貍。
有这两人,这一路他可不会无聊了。
马车震了震,跟着队伍驶向前方,赵秀和梅二挤在车窗边,朝伊拉勒和支通挥手告别。
赵秀被他身上的东西硌得生疼,便伸手拽了拽,却拽下来一个钱袋。
他掂了掂。哟呵,还挺沉。
再仔细一看,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他的钱袋吗?怎么在梅二身上!
梅二放下车帘转身,冷不防对上赵秀一张黑脸,再看他手中正拿着一个钱袋,忙向自己腰间摸了摸,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他谄媚笑道:“东家,您听我狡辩、呸!您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