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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三千里 正文 第24章 二十四斩,喜迎下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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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二十四斩,喜迎下元

    孟冬十月,下元节。

    槐柳巷久违的热闹起来。

    胥姜也起了个大早,沐浴焚香,祭拜祖先。

    她本是孤女,祖先只有师父一人,所以,只准备了一壶酒和几碟子师父喜欢吃的小菜。

    师父的牌位是无字的,按他的说法,人生如尘,生于天地,归于天地,名号又有何重要?

    “你驾鹤仙去了,自然什么都觉得不重要了。”胥姜把自己刻的那块木牌放上去,然后虔诚地磕头跪拜,“可是总要给活着的人,留个念想。您不要嫌我烦,觉得我逢年过节就打扰您清静,谁让您捡了我,养了我,又当了我师父呢?”

    拜完她又点了三柱香,供奉进香炉里,“您不用保佑我什么,只要偶尔给我托个梦,让我知道您已得大自在,也就安心了。”

    祭拜完毕,胥姜把木牌重新挂回腰上,然后去伙房里看豆泥骨朵要用的豆子蒸好了没。

    豆泥骨朵,是下元节家家户户都要吃的小食,用赤小豆泡软蒸软捣成泥,再加蜜糖调和揉搓成丸,包进熟江米粉做成的皮里即可。

    胥姜闲来无事想做些新花样,她雕了一套花草鸟兽的模子,将包好的豆泥骨朵用模子压出来。

    她举着模子,一敲便抖落一个兔子,又或是一朵桃花,不一会儿,便摆了满满一桌,个个看上去精致可爱。

    做完之后,又分套别装,按着上次在楼宅例出的名单,一人分了一份。在陶工那儿定制的陶罐也送来了,她将菇油又重新倒罐封口,连着这豆泥骨朵,按名单挨家挨户地送了去。

    给楼宅的多加了一份柿饼。送去的时候,他家正在准备祭祀祖宗,大家大族里的规矩繁琐,胥姜也没好多作打搅,让看门小厮带了句好,便折返了。

    送完归肆,已是晌午,她刚进巷子,便发现书肆门前正等着是曹叔和许三几人,各自手中还提着礼品。

    她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曹叔、三哥,阿徕,等了多久了?”

    曹叔笑道:“也就一会子。”

    胥姜赶紧开门,请几人进,又赶忙从伙房端了几碟子豆泥骨朵送上来,招呼道:“快坐快坐,尝尝我做的豆泥骨朵。”

    阿徕一见这果子,眼睛都瞪直了,“这可以吃吗?”

    胥姜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当然可以吃。”

    “这么好看,下不去嘴。”阿徕小心的碰了碰一只兔子,问道:“东家,我可以带回去吗?”

    “吃吧,另给你们各自备了一份的。”胥姜本打算送完这趟再送去曹叔家,没想到他们先来了。

    阿徕放心下来,敞开肚皮开吃了,许三和曹叔约莫不太喜欢甜食,只吃了一两块。胥姜又端来一些笋脯、柿饼、炒豆子,让他们佐茶。

    “曹叔,陆稹这几日如何了?”

    提到孙儿,曹叔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他很好,大夫昨日刚去瞧了,说骨头长好了,再养些日子,就可以下地了。”

    “那就好。”

    “学习起来也用功,每日便抱着你送过来的书读读写写,读到夜深了还不睡,说是怕你考他的时候不会。”

    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还勤奋。

    “他如今身子不好,别让他读太晚。便说是我讲的,戌时睡,辰时起,要注重劳逸结合。”

    “好,东家的话,他会听的。”

    胥姜起身又去找了一套《幼学琼林》,这是一套绘本,画技生涩,却充满童趣。她将书递给曹叔,说道:“您将这书给他,让他闲时来读,但每日只可读三个成语。”

    曹叔双手接过,又说着要给钱,胥姜连忙推拒,“曹叔要跟我见外,那我下次就不敢去了。”

    曹叔这才作罢。

    胥姜又对许三说道:“三哥,竹春如今拜了老师,全心备考,无法再来肆里帮忙。我一个人有时候忙不过来,还得劳烦你再替我打听着,看还有没有合适的人。”

    许三拍胸脯道:“没问题,包在俺身上。”

    胥姜安心了,敬了他一杯茶。

    许三喝了茶,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扭捏,阿徕和曹叔见状,都忍不住笑。

    “怎么了这是?”胥姜摸不着头脑。

    “三哥要成亲了,想请东家给他写婚书。”阿徕看不下去,替他说了。

    “是吗?”胥姜喜道:“大喜事啊,谁家姑娘?定的什么日子啊?”

    许三面上难掩羞涩,眼底却熠熠生辉,“是同乡的女儿,日子定的下月初五。”

    “竟一直都没听说,真是恭喜三哥了。”

    许三也感慨,“俺本来以为,就俺这模样,要打一辈子光棍了。难为她瞧得上俺,不嫌弃俺穷困,愿意同我过一辈子。”

    胥姜笑着劝,“三哥切莫要自我鄙薄,你踏实勤劳,对人又厚道,那姑娘想必是个有慧眼的,瞧中了你的好处,才愿意与你互托终身。你若瞧不上自己,便是辜负了她一番心意,若真觉得屈待了她,今后便要对她好、敬重她,与她互相扶持着,好好的过日子。”

    “哎。”听胥姜一席话,许三顿觉开阔许多,憨笑着保证,“东家放心,我与她今后定会好好过日子,绝不欺负了她。”

    阿徕咬着柿饼嗤笑,“就三哥你还想欺负知了姐?俺看是活腻歪了。”

    许三羞恼地在阿徕背上拍了一巴掌,“小孩子家家知道个什么。”

    阿徕咧咧嘴,“本来就是。”

    这姑娘听起来还是个蛮性子,胥姜乐不可支,又问:“那姑娘叫做知了?”

    “大名王蝉,小名叫知了。”许三提起未来娘子的名字,脸泛红光。

    胥姜有些担忧,“可婚书按理说要请族中长辈写定,让我写会不会不合适?”

    许三摆手道:“俺族中长辈都在家乡,又都是农人,不识字也不识数。乡里人成亲也不像这京城人家讲究,只请一顶花轿将新娘子擡进门,拜了堂请亲友吃一顿酒席就算成了,不懂、也不兴这些。可俺想着俺们如今都在京城,别人成亲都有这些,就想她也要有。”

    在几人含笑的目光中,许三抠了抠脑袋,又道:“别的事都托曹叔曹婶帮忙办了,就是这聘书一直没找着人写,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东家最合适。东家字写得好,礼书写出来也肯定好看。”

    既然没有顾虑,胥姜便欣然应下了,“既然许三哥不介意,那这聘书便交给我吧,保管你和阿蝉姑娘满意。”

    “嗯,那就麻烦东家了。”说完许三又红着脸,轻道:“平日里叫她知了叫惯了,今日听东家叫她作阿蝉姑娘,倒觉得更好听了。”

    阿徕顿时一口茶喷了出来,哀嚎道:“三哥,你够啦。”

    胥姜和曹叔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送走三人,胥姜支起了摊子,摆了些神话故事、妖鬼志异,另有一些地方奇事和风俗劄记。看的人多,买的人少,胥姜也不急,甚至搬了些凳子出来,请人坐着看。

    不一会儿,门口倒堆了好些人。

    胥姜笑眯眯地看着,觉得买不买都无所谓,看着热热闹闹的便很好。

    “哎,就是这儿!”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胥姜擡头看去,是重阳节那群姑娘,今又成群结队的来了。

    “姑娘们安好。”她笑着招呼。

    “姐姐好。”那个圆脸的姑娘露出一双浅浅的酒窝,然后从身后拉出一个有些瘦弱的小姑娘来。

    那小姑娘怯怯地看了胥姜一下,冲她比了比手势,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胥姜一愣,圆脸姑娘解释道:“她不会说话。”

    原来如此。胥姜冲她一笑,又对其余几人问道:“各位姑娘今日想选些什么?”

    “咱们先看看。”

    “好。”

    几个姑娘围着摊子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最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怎么闹也不会让人觉得烦,只觉得可爱。

    “上次买那本《女夫子》被娘给收了去,还好看完了,要不然哭都要哭死。”

    “那是你没藏好,下次记得找个好地儿。”

    “我的也被收了,还被训了一顿。”

    听她们谈论,胥姜眼中含笑,心头却叹息。

    姑娘们选好了,让胥姜算钱。

    “还是给你们算上次的价。”胥姜数了数她们选好的书,默算一番,很快给了个数,“三千五百钱。”

    依旧是那个圆脸姑娘给的银子,胥姜收了,又让她们稍等,然后去肆里取了剩下的几份豆泥骨朵赠给了她们。

    “小小心意,当做节礼,还请姑娘们不要嫌弃。”

    那圆脸姑娘冲跟随的丫鬟点了点头,丫鬟才上前接过,那个瘦弱的小姑娘瞧了一眼,有些好奇,便拉了拉那个圆脸姑娘的袖子。

    圆脸姑娘拿了一份给她,她迫不及待地拆开油纸,随后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咦,这是豆泥骨朵?好生可爱。”

    “有桃花,还有喜鹊。”

    “还有兔子。”

    没一会儿,几分豆泥骨朵都被拆开了,姑娘们都纷纷冲她道谢,随后一人一包,欢欢喜喜的抱着走了。

    这豆泥骨朵看得一名坐着看书的男子眼馋,遂问道:“娘子,那豆泥骨朵还有么?”

    胥姜摇头,“没了。”

    “罢了。”那男子起身,将看的那本书揣进怀里,然后付了钱,“下次再来。”

    胥姜接过钱,笑着将人送走。

    下元节有庙会,还要拜水官、水神,祈求他解去人间灾祸,眼看庙会和祭祀快要开始,看书的陆续都离开了。

    胥姜参加过不同地方的下元节祀礼,其中最有意思的要数南方河上与农乡的祭祀,热闹、神秘、庄重。不知这京城的下元节与她参与过的有何不同。

    “胥娘子,还枯守着做什么?走,去参加庙会。”汪掌柜携家带口,正要往街上去。

    胥姜与他们一家人打了招呼,又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祭祀设在寿康坊的内河边,从永和坊过去不需要乘车、驾马,想来今日前去祭祀的人不少,车马过去反倒不便。

    四周的摊子都陆陆续续撤去,胥姜也收了摊子,换了身素裙、束高了发髻,提着一篮子祭品往内河边去。

    她一个人,脚程快,没过多久便追上了汪掌柜一家。

    汪掌柜有一儿一女,儿子七岁,女儿两岁,他抱着女儿,时不时指她去看灯,见胥姜来了,便教她:“叫姨姨。”

    小妮子一张嘴,认认真真地叫了声“一一”,听得胥姜心都软了。

    “娘子送来的果子,这妮儿爱得不行。”汪掌柜的娘子秦氏是个温柔可亲的妇人,说起话来细细轻轻,叫人一听心头便舒坦。

    “一次吃一两个就好,可不能多了,小孩子脾胃弱,怕积食。”

    秦氏笑盈盈地看她,“娘子读书多,果然懂得也多。”

    “都是无数母亲留下的经验,我只不过是读了些闲书,捡个现成罢了。”

    几句话听得作为母亲的秦氏心头十分熨帖,不禁暗暗打量起她来,越打量越觉其与众不同。怪道那胡兄弟一片痴心,此等女子,非说是男儿,便是女儿家也喜爱得的。

    于是说道:“见着娘子,便犹如见了亲妹子一样,闲了我做东,请娘子来叙一叙姐妹间的闲话,可好?”

    “好呀。”胥姜大方应了,又瞧了汪掌柜一眼,小声在秦氏耳边道:“只要汪掌柜别嫌我霸着你便好。”

    这汪掌柜是个妻奴,外头瞧着利索,在家却对娘子俯首帖耳,远近闻名。秦氏知道她在打趣,嗔怪地瞪了眼夫君,汪掌柜不解,只回了一个讨好的表情。

    见两人自然又亲昵的互动,胥姜一颗木头心也有些触动,这样的一家人,才算是真正的一家人吧。

    离内河越近,人越多,汪掌柜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扯着娘子,秦氏则拉着儿子,稳稳走在挨挨挤挤的人群中。

    胥姜一个人,很快被挤在后头,好不容易走到路口,又被人群带到了另一条街。不过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是内河,她放弃了挣扎,顺着人群走到哪里算哪里。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出了人流,拉到了街边。

    “照月?”

    “一个人乱跑什么?”

    胥姜见他穿一身公服,想着他在大理寺任职,便知道是带人出来巡视的。

    “没有乱跑,是被人群带进去的,挤不出来了。”她冲他笑了笑,又道:“多谢你拉我出来,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挤去哪儿。”

    楼云春脸色缓和了些,叮嘱道:“人多容易踩踏,小心些。”

    “知道了。”

    喧闹的人群在侧,胥姜却觉得两人之间竟有种奇怪的静谧。

    “京城每年的下元节,会有道官向水君祈福、献祭,还有赐福水与消灾解厄符。与你在蜀都见过的并无不同,不用着急去看。”

    胥姜听完,才知道他在跟自己解说这京城下元节的风俗。

    “那本《南行劄记》你看了?”

    “嗯。”

    胥姜见他伸手抓了抓耳朵,莫名从他难以辨别喜怒的面庞上,品出一丝羞意。

    羞意?

    胥姜一时迷茫,难道是自己瞧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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