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祭和阿狗对新环境的适应让单桐很惊讶,他以为两个小孩会无所适从,至少会很安静很好奇的注意着这儿的人的生活,上一个聚集区他们并不算生活过,因为当天就大规模感染而废弃了。
结果两个小孩到外面转悠了一圈,回来拿了各种锅碗瓢盆凉席枕头,齐祭身上裹了一张被子,手里还提着一条鱼,看见里面望出来的三个大人,大眼睛忽闪忽闪,没什么感情,但就让人有种被萌到的感觉。
“我去,你钓到鱼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沈敬东上前接过鱼,很是稀罕的看着。
齐祭没说什么,阿狗把手里的东西都扔放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开始分类,赫然是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
翟艳拿过那些破毯子和竹席开始铺床,床上本来就有床具,虽然不怎么干净,但翻个面似乎还能睡,单桐则不知道哪里翻出一包烟来,默默的抽着。
“晚上光鱼可不够,三个大小伙子。”翟艳已经自动担负起保姆的活,她拿出自己的包裹,倒出所有的东西,基本是一些食物和卫生用品,还有一些药,她翻捡出药品,拿出一颗消炎药扳成一半,将锅子里的水烧开扔进去,然后用消炎药化开的水挨个涮洗其他容器。
单桐看着忙碌的一窝,发现竟然没自己动手的地方,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重要的事:“翟阿姨,等会带齐祭洗个澡吧。”
翟艳一愣,看了看齐祭,忽然笑了:“那敢情好……就可惜没什么漂亮衣服,我一直想有个女儿,漂亮裙子一件一件往她身上套。”
“有差别吗?”沈敬东忽然道,“我那一相册穿裙子的衣服你别告诉我都是我梦里看到的!”
“呵呵。”翟艳掩嘴,“为妈妈做点牺牲的儿子才是乖儿子。”
“哎我的噩梦。”沈敬东哭丧着脸,“知道么,我看到那相册的时候,刚好是我毕业,带同学来我家玩,一屋子男男女女啊,也不玩了,都看我妈拿出的相册去了!”
单桐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忍不住笑了:“这是个很不错的毕业礼物。”
“哎我就不该跟你说,你们都不是好东西!”沈敬东气哼哼的,“齐祭啊,你们怎么弄的东西,我这儿有些小玩意,你们都拿去,再换点调料来,必须有盐,油酱醋什么的随便,不能换就算了。”
说罢他掏包裹,掏出一堆奇怪的东西,棉花,纱布,小钳子什么的。
齐祭看了一眼,一动不动,过了一会站起来,笔直的站在门口,有些迷茫的回头望着大人们。
“怎么了?”沈敬东疑惑。
“这些东西收起来吧。”单桐笑笑,“没用的,你跟着去,齐祭做什么你都别插手,需要的时候交涉一下就行了。”
沈敬东不是傻的,立刻就有些明白了,他有些紧张的站起来,走到齐祭身后,想了想,又回身拿了一把折叠刀笼在袖子里。
翟艳有些担忧:“会有危险吗?”
单桐接手了沈敬东在弄的鱼,笑笑:“食物都弄回来了,还在乎点调料?”
“这,不会遭报复吗?”
下巴往隔壁点点:“不差这些了。”
齐祭看沈敬东跟在身后,便一言不发的走了,两人一离开,单桐就没了那轻松的笑容,微微蹙起眉,刮鱼鳞。
“你心里也没底吧。”翟艳毫不意外,“这样空手套白狼,他们一来就得罪一大群人,这种地方,有势力,有地下交易,连军队和管理都不干净,这两个孩子就这么……”
“我说不清楚。”单桐摇头,“但你看他们,如鱼得水的。”他拍拍阿狗的肩膀,阿狗慢慢的望向他,手上却不停,他不知哪里弄来一捆红色的家用尼龙绳,正五六根束成一把编着,手法利落老道,对上那原始的气息,恍若泰山,“阿狗,你对这儿没什么想法吗?”
“没。”阿狗倒不是很自闭了,回答得利落。
“人和丧尸不一样,就算有人守夜,他们也有办法把我们悄声无息的处理了,你可能还不了解人害起人来比丧尸还恐怖……”
“知道。”阿狗不再看单桐,低下头去,编绳子。
“你真的知道吗?”
“知道。”
“你知道什么呢?他们或许会下毒,会半夜朝我们集火,会断掉我们的日常供给,不让我们打水甚至不让我们排泄……”不得不说,单桐虽然没有真正经历过大型幸存者聚集地,但是对于那些黑暗的事儿,猜的八九不离十。
“不会。”
“你就确定他们不会了?”
“他们会,但我们不会让。”阿狗叹口气,他竟然有了一种名为无奈的情绪的出现,“这种地方,我们熟。”
“熟?”
“我,齐祭,在这儿长大。”
单桐眨了眨眼,忽然轻笑一声,坐到了一边继续折腾鱼,而翟艳,她听到了这简陋的对话,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流下泪来。
“阿姨,你不该是个动不动就哭的人。”单桐开始掏鱼的内脏。
翟艳擦了擦眼睛:“随便是谁有这遭遇我都不会哭,可偏偏是这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如果我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而一出来就面对这样的社会,我怎么能不难受?”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知道她从那儿出来后,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问,说难听点她就是个没人教的孩子,她知不知道卡拉OK,网络游戏,作业,篮球赛,甚至早恋?她甚至没有叛逆期,不知道思考人生,也不知道什么是梦想,她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上哪找吃的,要怎么样能不被害死,冬天冷了怎么能暖和,夏天太热了怎么抢一块阴凉一点的地方……这还不如城市里一个乞丐,有一块钱都能买个肉包,坐着还能看行人和橱窗里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电视,什么是肉包,什么是肯德基……”
“……阿姨,你想多了。”虽然觉得没错,可单桐就觉得齐祭没那么惨,“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但齐祭不需要可怜,她过的日子她很满意。”
“就是因为没见过大千世界,所以才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你不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吗?对于齐祭来说,无论是出来还是不出来,过得都是差不多的日子,在外面她甚至吃到了很多没吃过的东西,而其他那些她以为生活的很好的人一个个活的都跟条狗一样还不如她和阿狗,你不觉得这是老天在补偿她吗?”单桐突然拍拍头,“我都在说些什么啊,我们全是用来赔偿的吗?”
翟艳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恩,你说得对。”
“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没车,没武器,没物资,又不会开飞机,我们甚至出不了这个聚集区。”单桐道。
翟艳也紧锁眉头思索起来。
“我们可以有船。”帐篷外突然传来沈敬东的声音,他黑着脸站在门口,两手居然提着一串腊肠,背上背着个小背包,胸口到衣角溅了斑斑血渍,齐祭站在后面,左手提着塑料袋,右手拿着染血的西瓜刀,探着头,似乎很不满沈敬东堵在门口。
“你们受伤了吗?”翟艳吓得脸都白了,迎上去摸沈敬东,“儿子啊,你们怎么弄成这样?”
沈敬东一脸屎色很纠结的样子,把东西都放在阿狗身边,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哎,我服了。”
“到底怎么了,就算是……抢……也不至于这样。”翟艳皱着眉。
“我以为空手套白狼也就那样了。”沈敬东咬牙,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他看看齐祭,又低下头去,“我服了,真的。”他望向单桐,“单哥,你是不是早知道?”
“我没见过。”单桐举起满是鱼血的双手无辜道,“只是大致可以猜到而已。”
“你们颠覆我了。”沈敬东继续咬牙,“我走的路没你们长,见得没你们多,如果真是到了这个地步,很好,我也可以!”
“到底怎么了?”翟艳越来越担忧的样子。
沈敬东抹了把脸:“妈,其实空手套白狼很简单,不是人死,就是狼死,一个比谁狠的过程,具体情况不一。”他望向齐祭,齐祭正悠哉的坐在钢丝床上,看着阿狗切腊肠,“反正,目前没人狠得过齐祭。”
“你们,杀人了?”翟艳抖着声音。
沈敬东哼笑一声:“何止,还分尸了。”他垂下眼,都不想看齐祭了。
“什么,何必?”翟艳失声。
“不杀就一定拿不到吗?跟着齐祭混可能永远不知道答案。”
“齐祭,你不能这样。”翟艳坐到齐祭身边,想着从何说起,“他们还不是丧尸,会怕,会被威胁,会担心,不一定非得杀掉,我不是让你尊敬生命什么的,你应该懂得一些与人交往的方式,否则,否则麻烦会不断的。”
“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麻烦,是会饿,我们现在解决了。那么下个麻烦是什么?等来了我再解决,否则,连第一个麻烦都解决不了。”齐祭道,“什么时候能吃鱼?”
单桐终于开始烧水,帐篷里有现成的煤炉和木柴,他在鱼身上抹了点盐,又开始抽烟,忽然道:“阿东,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
“你说,我们可以有船。”
“是啊。”沈敬东调侃的语气,“我们这么狠这么强,干嘛不干脆抢条船,沿着长江一路高歌,啊哈哈!”
单桐点头:“这主意不错。”
“什么?”
单桐望着帐篷外的方向,眼神悠远:“我说,这主意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