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三人相见,有徐心烈在,自然别想有正常的感人场面。
徐心烈下了城楼,也不顾徐绍均蓬头垢面凄凄惨惨,还搀扶着老父亲,上去就是一个大逼兜,痛骂:“傻子吗你!明知这白响有问题,来的时候就该当场吊死!你还绕过他跑出去了!留着过年吗!?”
徐绍均看见老妹儿一瞬间的眼泪瞬间全结冰了,委屈的不行:“他毕竟是朝廷命官……”
“可你不是自诩江湖大侠吗!平时撺掇我行侠仗义行侠仗义!真碰到狗官你还先手下留情了?!怎么着,特地留给我扬名立万的吗?!”
“不是……”
“不是什么!?要不是我刚好赶到弄死他,现在我估计就在城外给你们收尸!你认不认!”
“……认。”
“你早弄死白响,带着大部队去救将军,早特么回来了,还不连累老爹!你认不认!”
“认……”快哭了。
“所以说你啊……”再狠的话徐心烈也说不出来了,转头嚎啕一声,“爹啊!”她扑过去抱住徐浚泉,“爹!你的脸!脸!”
徐浚泉一直心情复杂的看着家里幺女“以下犯上”,此时正努力的组织语言想振一振父威,结果徐心烈一扑上来,女儿家香气一丝没有,又是焦味又是臭味的,顿时心化成一滩水,柔声安慰:“没事,咳咳,没事的,爹一个爷们儿,要什么脸。”
“要的要的!”徐心烈大哭,“爹可是咱徐家的脸面啊!是江湖的颜值顶梁柱!爹毁容了!我的信仰也没了呀!啊啊啊!”
“……”徐浚泉感觉自己才是被侮辱得最狠的那个,他眉头一皱,推开徐心烈,怒斥,“胡说八道什么!这么久不见!女儿家的矜持都没了吗!?”
徐心烈吸着鼻子,嘟嘟囔囔的又想凑过来,被徐浚泉无情推开,她只能腆着脸硬凑:“爹,我扶您!我是来扶您的!”
“那就好好扶!”徐浚泉父威大振,“别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哦哦,哎。爹您慢点儿走!”徐心烈乐呵呵的扶着徐浚泉,面上傻呵呵的,可眼睛却盯着徐浚泉拖在地上那条腿,眼神沉郁。
十三都看在眼里,上前道:“我背伯父去上药吧。”
“对啊,疗伤要紧!”徐心烈道。
徐浚泉看向旁边被自家亲卫搀扶走的姬无患,确认当下没自己需要做的事了,又看了看和自己一样一脸菜色的徐绍均,疲惫的点了点头:“有劳。”
旁边一个隐龙卫忽然凑上来,蹲在了徐浚泉的面前,大声道:“卫主!请让属下代劳!”
徐浚泉一愣,望向十三:“卫主?”
十三铁青着脸,一脚踹开他,自己在徐浚泉面前蹲下:“伯父,我背你。”
徐浚泉看了看徐心烈,见她似笑非笑的,也没什么表态,还是爬到了十三背上,问:“十三,你成卫主了?那屠青莲他……宫里如何了?”
“还是心烈说吧。”十三道,“还有,我不是卫主。”
徐浚泉和徐绍均都望向徐心烈,徐心烈叹口气,一脸疲惫的总结:“屠青莲想让献王和皇上自相残杀,他挟皇长子以令诸侯,顺便利用我的武馆计划一统武林……想挺美,被我喀了。”
“被你……咔?”
“要是不解决他们,我怎么过得来哟。”徐心烈道,“反正现在皇上带病扫尾,屠青莲天牢等死,李再安皇陵埋爹,挺好,都挺好。”
挺好吗?好像确实都挺好,听众们细品完,百感交集。
徐心烈这样三两句交代完,听起来轻轻松松,实则谁都能明白其中的惊心动魄,再加上京中过来八百里加急也要五六日,她却还是蓬头垢面的,显然除了解决三急,根本连洗漱打理的时间都没有,可能连觉都是在马上睡的。
“心烈,你身上……”徐浚泉自然能看出自家闺女的状态,还是忍不住问。
“哦,没事儿,一把火而已。”徐心烈说着,忽然开始摸下巴,“这么说起来,如果大武馆开起来,可以把各种火场啊、溺水救援啊之类的也列入教学,这样还可以做专业的救援人才用……虽然现在也有专门救火的,但是火场求生的不多啊,诶,怎么感觉这么像在开保镖公司?”
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大家相互看了看,都耸耸肩。
“十三,屠青莲既然下来了,那你就应该是卫主了吧,怎么说自己不是呢?”徐绍均问。
“不必是我。”十三道,“当下不过事急从权,待回了京城,我自有安排。”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来我们府上了。”徐浚泉人还在十三背上,说的话却丝毫不留余地。
十三一顿,轻声应道:“……是。”
徐绍均和徐心烈都惊讶的看向他,感觉十三不会是这么轻易接受这个的人,但十三下一句话却是:“我已托人在徐府附近置办了个宅子,到时候还请各位赏光莅临……”他顶着徐家三人刺人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道,“虽然不大,但有个临湖的小园子,可以直接看对岸的远山,湖上有水榭,连廊直通主屋,湖里荷花莲花还有水草全清了,可以游泳……园子里花全拔了,只有竹子和草……但有几棵梨花树,树中间,安了个秋千床……”
他这边说着,那边徐家父子无声的把目光投向了徐心烈,徐心烈嘴角抽搐着,也挪开了目光。
十三说的这些,全是她想要的,是她自己梦想中的小家。她经常嫌弃自己家的富丽堂皇,不喜欢徐府的花团锦簇,也不喜欢十里荷花,更不喜欢亭台楼阁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外面的世界。她最喜欢的只有院子里的吊床,那还是她自己要求装的,一有时间就躺在那摆烂。
然而虽然不喜欢,虽然家人支持,她却也不是勤劳到会为此去大动干戈改造徐府的,吊床是她最大的倔强。
可是十三……
“……屋子少了点,但都挺大的,之前的主人家好像是个画商,布置得挺舒服,只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主人家是搬走了,但是仆人却还没全部遣……”
“停!”徐心烈大叫一声,。
十三一顿,立刻闭上了嘴,只不过嘴角的笑意却让徐心烈觉得格外刺目,刺得她脸上火烧火燎的。
“有房了不起啊?”她撅嘴嘟哝。
“哎。”徐浚泉长叹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
十三笑容一扬。
徐浚泉话还没完:“十三你年纪轻轻就有了这般家业,也不枉这些年的辛苦筹谋,自然应该按着你的喜好好生布置,才算对得起自己。”
十三闻言,笑容立刻僵了,他有些急切道:“我自然是喜欢的,但关键还是心……”
“我们家绍均和心烈要是有你这本事就好了,为父可以省多少心。绍均,心烈,听到没,人家十三比你们大不了多少,都已经能独自置办宅院了,你们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出息起来,不要光会花家里的钱,也要想想以后的营生,为父不图你们光耀门楣,至少可以自力更生吧!”
“是是是!”徐心烈笑嘻嘻的,连连点头,“哥!听到没!看看十三,再看看你自己!”
徐绍均苦着脸不说话,他是受伤最深的。毕竟他同为男儿,一直被和十三比较着长大,以前打不过也就算了,毕竟还能用十三是宫里精心培育的杀手来安慰自己。可现在,十三冷不丁都要出来单立门户了,虽然心里清楚他说这番话究竟为何,但到底不得劲。
十三也很懊恼,他一番意有所指,被徐浚泉三言两语弄成居心叵测,这一次属实失算,是自己太心急了。但偷眼瞥见徐心烈训徐绍均时笑意盈盈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其实还有一些希望。
至少心烈没有很抵触吧。
她不抵触就行……反正徐伯父是拗不过她的。
他把徐浚泉背进了安置伤员的小院子,拿出药来亲自给徐浚泉擦洗抹药,徐浚泉嘴上把他拒绝得远远的,此时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服侍,还问:“这药质地轻盈,触感柔和清爽,立竿见影,是你们隐龙卫的药?”
“不,”十三头也没抬,“卫中确实有好药,但大多为我们隐龙卫量身打造,这个药,是奚泽给的。”
“他现在负责给皇上排毒,没空过来。”徐心烈补充道。
“奚泽?小周天的奚真人?”徐浚泉眼睛一亮。
十三手顿了顿,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他。”
“他们好多好药!哦对了,这个奚泽也很仗义的,当初还给我殿后来着,后来亓伯伯带人跟他们汇合,一路直接杀穿了献王的拦截来找我们,什么灵丹妙药,给我们都不带眨眼的!”徐心烈搓手手,“爹,我想着,我们跟小周天也可以联合起来,一道开发个药茶、药妆什么的,一起赚大钱,不是美滋滋?”
“嗯,”徐浚泉沉吟着,“这个奚真人,和你,差不多年纪吧?”
十三腮帮子一紧,徐绍均忍住了笑。
徐心烈还毫无所觉,脑子都在赚大钱上,茫然点头,却又有些着急:“是,好像还比我小点,但人小本事大啊,他很可靠的!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
“你都这么说了,那爹就更不觉得是问题了。”徐浚泉意味深长,“这样吧,联合的事情,就交予你去谈了?”
“没问题没问题!”徐心烈嘿嘿嘿笑,“您就放心吧!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徐浚泉笑眯眯的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十三。
十三还在默默涂药,头也不抬,另一只手里的瓶子,却不知不觉间已经裂出了蛛网一般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