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鼓声的那一瞬间,徐绍均毫不犹豫的打马返回。
与徐浚泉擦肩而过得太快,他的思绪还处于混乱状态,可就在鼓声响起的那刻,他恍惚间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能在这时候失去爹。
他的回头自然也连带着岱钦一起,此时他也顾不上岱钦了,既然姬家军已经注意到他们,那接下来他们这一行人的安危就全依靠姬家军了,岱钦是跟是走并无太大关系。
徐绍均一剑斩断了岱钦的绳子。
岱钦反应极快
鼓声也确实震慑了一下后面的追兵,百泉骑兵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可也就这一眼,却让他们意识到这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最接近关口的一次,而如果那群大宣人想救这群人,就必然会打开关门!
这是不是意味着……
“@¥@#%……%!”百泉骑兵后方猛地发出一声命令,骑兵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纷纷高喊起来,拍马再次加速,这次盯着的,却不是姬无患一行,而是北关的城门!
“糟糕!”岱钦脸色一变,咬牙骂了一声,一边冲着百泉这一边拍马,一边昂首喊了一串百泉语!
与他迎面相对的百泉人闻声迟疑了一下,果然拉了拉马头,却听后面又有人说了什么,那些百泉骑兵竟然再次炯炯有神的望向此时还紧锁着的北关关门!
不用人翻译,徐绍均就能看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人正鼓动百泉骑兵直接攻打城门,就连岱钦的命令都敢违抗!
百泉,果然也有叛徒!
“徐绍均!”岱钦这一回居然正经了,他朗声道,“给我一把刀!”
徐绍均马儿上就有,那可能是原本主人的备用弯刀,他一边跑一边摘下来扔给岱钦,岱钦一挽刀花,寒光四射,居然陪着他向着自家骑兵跑去!
百泉骑兵彷徨了,后面有神秘人催命一般的鼓动,前面却是他们正儿八经的将军,他们追赶的步伐缓慢了下来,甚至纷纷向他们围了过来。
岱钦又一声令下,大概是迫于他的威势,正面的几个骑兵拉马后退了几步,让出一条小路,那儿几十米远的地方,徐浚泉正撑着剑,从地上缓缓的爬起来。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他就已经狼狈不堪,头发散了,满身都是被割裂的布,脸上老大一口子正在往外渗血,剑臂处更是破破烂烂。本就不利索的左腿不自然的扭曲着,剑鞘为拐,另一手抓着剑,晃晃****起来,没一次动作都艰难无比。
再强大的人都不可能站着迎击一支骑兵的冲锋,在马蹄和弯刀中能活下来就已经是武艺高超了。
“爹!”徐绍均目次欲裂,举剑要冲过去,却忽然看到徐浚泉脖子上,搁了一把弯刀。
一个高大的骑兵不知何时骑马到了徐浚泉身边,一边拿刀架住他,一边望向岱钦。
没错,他没有看徐绍均,他看的是岱钦。
“岱钦!”徐绍均不敢动了,他无暇注意背后姬无患他们的情况,他现在满心都是自己父亲的安危,“怎么回事?!”
“看不出来吗?”岱钦面色森冷,“这是我副将,他要我带他们,冲进北关。”
“这怎么可能!”徐绍均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一变,姬无患他们已经快跑到关前了,但是城门丝毫没有打开的痕迹!
他急的眼睛都红了:“可为何是挟持我爹!?他拿我爹威胁你!?这是什么道理?!”
明明他们对岱钦来说是绑匪,是杀之而后快的敌人!这副将是不是有毛病!
“哎,”岱钦轻叹,“你不该砍断我的绳子的。”他神色无奈,“他们太了解我了。尤其是你还与我一道回头,分明是看出我们亦敌亦友。”
徐绍均一愣,心里蓦地悲愤起来。
内忧外患,他们果然到了最坏的情况吗?!白响,那个监军,是想他们死!想姬无患死!
虽然城楼上鼓声越来越急,听起来就有一股拼上了性命的味道,但这似乎是没得到开门接应命令的姬家军,能为他们的将军做的唯一一件事!
“门没开吧。”岱钦不用回头就知道,“不开了好。”他冷笑着,骑马一步步往自己的骑兵走,“门不开,大家都进不去……徐绍均,带着你父亲跟我走吧,这次,我保你们。”
“你保?你保得住?你自己这都快兵变了!”
“我的姐姐只是想让我立大功而已,她可舍不得我死。”岱钦一语道出真相,“这次看来是她与你们朝廷里的大人物联络好了,我们帮他们解决了姬无患,他们让我们搜刮一次北关……顺便我也立一个入关的大功,呵!就为了那些,死了我麾下多少勇士!”
他咬牙,冲着那个自己的副将怒喝了一声,副将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梗着脖子回话,看起来竟然不想妥协!
岱钦指了指背后紧紧关闭着的城门,虽然追兵们都因为主将的停下而围了过来,但是姬无患对他们来说还是近在咫尺,一旦关门有打开的迹象,以他们目前的马力和装备,冲过去闯门绰绰有余。
可前提是城门会打开。
副将终于迟疑了,他至今如此强硬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岱钦好,然而如今的情势,看起来确实不适合继续逼迫,他冷眼看向地上撑着剑默默站着的徐浚泉,眼神一狠,正要举刀,却忽然听到周围一阵大哗!
他抬头,却见周围的骑兵们都陆陆续续的在往城门看去,他连忙也看过去,却见城门上,突然掉下一个人来!
不,不是掉,是抛!
万众瞩目之下,那人一身大红官袍,从城墙上像是羽毛一样落下,在城门上方却突然停住,分明是被生生吊死在城楼上!
而就在此时,城门嘭的一声,缓缓的打开了!
“岱钦!”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一看城门要开,副将精神大振,喊了一声,迅猛落下的刀再次稳稳的落在徐浚泉的脖子上!
“爹!”徐绍均也喊。
岱钦远远看着徐浚泉,他扶着剑鞘的手已经在颤抖,岱钦绷着脸,冷下身:“对不住,徐绍均,我不可能为了你爹,牺牲我更多的兄弟。”
徐绍均一梗,心里只觉得如有烈火在烧,他吐了口气,神色忽然沉静了下来,居然猛地一夹马腹,手中剑花一挽,径直朝着徐浚泉冲了过去!
“绍均!”徐浚泉看在眼里,嘶吼一声,“别过来!”
挡在他们中间的骑兵自然不是吃素的,立刻挥刀嗷嗷叫着冲了上来,转瞬就围住了徐绍均,只看到人头攒动,兵刃声厉,徐绍均宛如逆流而上的扁舟,一身白色大氅,在骑兵中艰难的杀出一条血路!
岱钦默默的看着,却没有制止。
他不可能下令放徐家父子回去,下令了就是背叛自己的族人,而且,就如这些日所见,大宣的高手,少一个是一个……
可就在徐绍均渐渐被淹没在骑兵中时,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呼啸,一支箭羽带着一股利风越过他的头顶,居然直直的插入了副将的头顶!
副将立时毙命,血脑四溅,可见这支箭余力之大!
周围的骑兵哗然,马儿受了影响,也惊得嘶鸣起来!
“不可能!”岱钦猛地回头,他久经战阵,清楚现在这个位置,绝对没到城墙的射程范围内!不可能有人能从那儿射箭,还精准的射中他们!
但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又一支箭直直的冲着他飞来,劲风扑面,几乎要撕裂他的脸颊,他猛的仰倒在马背上,那支箭擦着他的头皮而过,直接射穿了马头!
马儿一丝声响都来不及发出,直接往前扑倒在地上,岱钦不得不翻身落地,站在了一旁!
这一下,毋庸置疑了,城墙上有人能杀他们!
他眯眼远望,果然看到城楼上正中间,那个被吊死的人的正上方,有一个壮硕的人形正弯弓搭箭!
只有一人,可是,他本就不打算攻城,再多一个都是无谓的牺牲!
“撤!”他大吼一声,“所有都有!撤!”说着直接上了一旁一个骑兵的马,令他将自己带到副将的马边。
不用他说,骑兵们也意识到了这神秘弓手射程和力道的骇人程度,立刻收刀驾马,干脆利落的转身奔跑起来,岱钦换了马后,忍不住转头看向刚挥空一剑的徐绍均,他此刻的惨状不亚于他的父亲,可却也成功的跑到了徐浚泉的身边,骑兵们一走,他立刻下马,护着他的父亲上了马。
两人对视一眼,尽皆无言。
就在他回头拍马的时候,厉风再次从后脑袭来,他头也不回猛地一偏,又一支箭擦着他的胳膊落在马腿边,扬起一阵雪尘!
岱钦心里一沉,心里非常想弄清楚那弓手是谁,可背后的惊悸感却逼着他猛夹马腹,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驰去!
迟早会知道的,这样的弓手,不可能无名!
“啧!躲过了。”城楼上,确实有名·但不是因为射箭·徐心烈很是遗憾的啧了一声,松开了手,一边拍打着酸痛不已的手臂,一边爱怜的摸着手边的巨弓,“真是个宝贝啊。”
旁边的华贻枢也啧啧称奇:“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两把名弓的风采,心烈,你居然拉得开震旦弓,以后不能叫你不义剑了,要叫你大力弓了。”
“你瞎吗!没看到十三帮我拉的吗?!”徐心烈抬手就去拍他的头,动作一大,帮她把着弓身的十三不得不松开了手,方才若不是他把徐心烈搂在怀里,帮她拉开弓弦,徐心烈一个人还真拉不开这个传说中龙骨为身的震旦弓。
难怪当初她张口问皇上要隐龙卫里的震旦弓,明知拉不动还要带走,原来早就有这个打算。
这次配合得这么好,以后若是她还想用震旦弓,岂不是……十三美滋滋的想。
徐心烈没拍到华贻枢,转手冲着十三兜头就是一掌:“发什么愣呢!快去接我爹我哥!”
“哦哦。”十三回神,放下弓就跑。
“啧啧,”华贻枢看着十三的背影,叹息,“你要这么欺负他到什么时候?”
“我欺负他?看看我为他家那点儿破事儿成什么样了!”徐心烈瞪眼,“我差点毁容!”
“这不是没毁嘛,都说了烟熏黑了,多洗洗就好了。”
徐心烈嘟哝着搓自己的脸,她赶过来太急,洗漱都来不及,身上露出来的部分都黑黢黢的,有些地方确实被火燎着了,起了水泡又在路上下去了,现在慢慢的结痂。
头发更别说了,一片一片的被烤焦,一抖都是黑屑,现在扎起来都困难。
她扶着弓往城楼下看,越过白响的尸体,看到十三带人护送着自家美男爹和老哥骑马跑回来,神色突然一凝。
“怎么了?”华贻枢也凑过去看。
“我是没毁容,”徐心烈喃喃着,冷不丁哭了出来,“可我爹毁了啊,啊啊啊啊啊爹啊啊啊咱家就你最好看!你不能倒啊啊啊!”
她不顾全身的酸痛,嚎啕着,蹒跚的往城楼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