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姬俊君和墨錾早就锁定了姬无患的位置,只是也一样无从下手罢了。
在墨錾的建议下,姬俊君并没有决意留在关中与白响死磕,两人和几个姬家军马不停蹄赶往王庭,一路上也是饱尝风霜雨雪,别说徐绍均,连姬俊君都已经与过去判若两人。
但相比徐绍均的思乡情切,姬俊君反而显得更豁达,甚至更开心一点。
她仿佛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一样,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光,精神奕奕,讲起自己一路过来的所见所闻,眉飞色舞的,让徐绍均大为震撼。
徐心烈已经是他所见过的最能跑的女孩子了。虽然江湖女子行走江湖,大多数跑的不比徐心烈少,可是绝大多数都是家计所迫。像徐心烈、亓舒音和姬俊君这一类家境殷实,完全可以过上千金小姐生活的,偶尔出行不是访亲就是会友,与出游踏青无异,自然要另当别论。
就算这样,徐心烈一路上虽然从不拖后腿,但是叫苦叫累却从没停过,能坐车坐车,能骑马骑马,绝不累着自己。刮风下雨都要停下来,只要不是特别着急,冒雨赶路?不可能的。
至于撒娇耍赖要住店要吃好吃的就别提了,反正有他这个怨种哥和十三宠着,郊外偶尔停一下,想吃个烤鱼叫花鸡,一个时辰保准放在了她面前。没有她也不会生气,只不过下次补偿加倍而已,总之就是一点亏都不能吃。
是以姬俊君这般吃苦吃得神采飞扬的,让徐绍均都对现在的女孩子的印象产生了一丝怀疑,到底是他妹妹太作,还是姬俊君太奇葩?说实在的,姬俊君原本都被太后内定成妃子了,家教定不会差,他也见识过她千金闺秀的一面,怎的一到外头,就放飞成这样?
“……之后我就和老墨说,好,我能等,但眼见着人忽然越来越多,我说可别把岱钦给等来,那真是死活等不着好时机了,你瞧!这不就等来了?!娘的!岱钦怎么真能打一半回来啊,他还特娘的是不是个将军了!”
姬俊君这边口干舌燥的说完,随手掏出个皮囊喝了口水,边喝边拍大腿。
徐绍均看了看马莹,无奈道:“明面上,他是回来参加那雅尔,实则,大概是要给他的皇后姐姐撑个腰。”
紧接着他又把他这一路也说了一遍,姬俊君他们走后,对关内的消息无从知晓,如今听他讲完,又是气愤无奈,又是惊讶震撼。
“所以说,你们居然,禁武禁到察托尔老婆儿子头上去了?!”姬俊君精准总结。
“对,就是这么巧。”徐绍均说完也觉得神奇。
“不是老婆儿子,”马莹冷声道,“我们母子与他没干系!”
姬俊君问:“你儿子不是认爹了吗?是他俩跟你没干系了吧。”
马莹:“……”
“现在也不知道粱寒是为了保护他母亲,还是真的想认贼作父。”徐绍均还抱有一线希望,“但现在我跑了,马莹跑了,又惹出这么个事,他们肯定会加紧守卫。”
“无妨。”姬俊君抻了抻胳膊,“已经没时间了,就按我们之前的计划来吧。”
“什么计划?”
“冲进去,冲出来。”墨錾道。
“……啊?”徐绍均以为自己听错了,尤其是这话从墨錾口中出来。
墨錾苦笑,看了看姬俊君道:“没错,这就是我们将门虎女姬俊君姑娘研习兵法十数年拿出的计划,冲进去,冲出来。”
徐绍均、马莹:“……”
姬俊君脸红,嘴硬道:“那还能怎么办?!声东击西也没用,混也混不进去,放火说不定先熏死我哥,这不行那不行,那干脆先冲进去救,我哥懂兵法,让他来想接着怎么办!”
墨錾这下是真笑:“你当无患是神仙吗?他有那么厉害,怎的还能被关进去。”
徐绍均同为“哥哥”,为姬无患也有如此坑哥的妹妹掬了把同情泪:“是啊,而且他刚被关押着,出来还没看到外面的日头,就要思考如此艰险的局面吗?”
姬俊君跺脚:“嗨!气死了!老娘不救了!让他烂里头!”
她这气话说得别人都懒得嘲讽了,几人都开始冥思苦想。
“若是心烈在就好了。”墨錾忽然道,“她鬼点子多,说不定真能有点出其不意的法子。”
“心烈……”妹控又忧伤了,低下头叹了口气,旁边马莹冷哼一声:“她若在,也不过是跟对面比狠罢了,说不定要拿我寒儿的命做阀子。”
“粱寒有这分量吗?”姬俊君一脸纯真的问,看起来还真心动了。
马莹想了想,叹了口气:“我一个当娘的,自然觉得他最重要。”
“诶?!那我们绑个有分量的不就行了?”姬俊君举一反三,“我们把单于绑了!”
三人都被她震惊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过了一会儿,还是徐绍均有应对“奇思妙想”的经验,回道:“冲入王帐绑单于,和冲入冰牢救将军,难度上……好像并无太大区别?”
“额。”姬俊君坐了下来,挠了挠头,嘴里又是一串“娘的,特娘的”。
这时,倒是墨錾和马莹同时“啊”的一声,对视一眼后,显然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端倪,墨錾道:“你请。”
马莹毫不客气,神色狠厉,从牙缝挤出一句:“梁锐!”
她口中的梁锐,自然就是现在的察托尔亲王,孩子他爹。
墨錾点头的时候,两个小的都恍然大悟,脸上出现一丝光彩。没错,论分量,察托尔是最合适用来换姬无患的,毕竟一个亲王,一个将军。
与大宣不同,百泉笃信苍天教,传说王族都是苍天神的后裔,其他人本来都是侍奉神的奴仆,是王族的仁慈才让他们成为了有牛羊和草场的平民。是以族中阶级森严,王族高贵且珍稀,绝不容许丝毫损伤。
所以即便有一多半的人想顺势干掉察托尔,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借大宣之手,毕竟那可是他们王族的脸面。
“而且,察托尔身边,不是正好有我们的人么?”墨錾意味深长。
马莹本来只是一时解恨,但此时却愣了一下,犹豫了:“寒儿?”
一看便知道是担心儿子陷入危险,此时表情看起来颇有些作茧自缚的悔意。
“没错,若是能让粱寒出手相助,挟持察托尔的可能性就会更高。”墨錾故意无视马莹的纠结,继续道,“到时候还能把粱寒一道带回来,岂不是一箭双雕?”
马莹苦笑一声:“他在这儿过两天好日子,还不知道愿不愿意回来,若是不愿意,绑架察托尔一事也无须考虑了,他定会告诉他的‘好父亲’的。”
“我倒觉得,粱寒此时,可能也在左右摇摆。”墨錾道,“听你们之前所说,你们是陷入危境的时候他主动站出来自曝身份,当时说你是养母,是为了让岱钦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这分明是保护了你。之所以令你心灰意冷,则是因为后面对你不闻不问,这何尝不也是一种保护?我以为,他的一片孝心,还是很明显的。”
马莹一愣,看了看徐绍均。
徐绍均点头:“其实我也一直这么说,但是她就是不信,总觉得儿子投敌了。我与粱寒不熟,也没法打包票。”
马莹沉默了半晌,有些无奈:“那是你们不知道他多想要个父亲,我独自一人把他抚养大,确实让他吃了不少苦,他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浑话,都说若是他有个当爹的保护,就不会过得那么坎坷……他是怨我的,我心里清楚。”
另外三人听了,对视一眼,都有些叹息。
可想而知马莹一个女子带着粱寒是多么艰难,说不定那些给粱寒吹风的人并不是在叹息粱寒没爹,而是在嘲讽马莹未婚生育,她既说不出自己丈夫是谁,又拿不出她有过丈夫的证据,黄河帮几个知情的老帮众也不好说什么,在别人的眼中,自然成了一个失德失贞的女子,连带粱寒一道招人非议,太正常不过。
马莹如今有这想法,也无可厚非。
“那就直接去问问呗,”姬俊君还是喜欢把事情简单化,“我去问,他要是不乐意,就说你要是说出去,我就杀你妈!娘的,看他怎么办!”
“……”三人怪物一样看了一会儿姬俊君,许久徐绍均才颤巍巍的道:“你上来就让人家不死爹就死娘,你,你怎么比心烈还狠?”
“哦!你说心烈狠毒!我记住了,我见到她就跟她说!”姬俊君脑回路清奇。
这比让徐绍均直接“冲进去,冲出来”还让他崩溃,他连忙道:“好好好,我错了,你说得对!”
“哼!”
马莹哭笑不得:“她说得哪里对了,怎的又威胁起我来了,徐公子,你好歹是公道剑传人,能不能有点骨气!”
“女人都是老虎,”徐绍均叹气,“我不说话了,你们决定吧,我都跟着。”
“还是马帮主去吧,”墨錾的智商好歹在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粱寒于百泉终究是外人,就我们这几日所见所闻,察托尔的处境也不乐观,尤其是他还有个厉害的丈人家,粱寒若铁了心跟着他,日子定不会好过,他还年轻,定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你与他好好说说。再怎么样,大宣地广物博,回去后,横竖也能讨个生计,总比在这儿看人眼色,放牛赶羊的好。”
“墨先生说得是。”马莹终于听了句人话,很是感慨,“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寒儿留在这的。”
话说到这,四人又短暂商量了一下计策,便准备歇息了。
临了,墨錾忽然笑了一声,见众人都看向他,他只能道:“我只是忽然觉得,心烈人虽不在,但我们学了她的作风,倒似她就在似的。不知道她知道了,会如何想。”
徐绍均嘴角抽搐:“墨先生,我撑了十多年都没被她带坏,你可要撑住啊。”
“哦!你说她坏!我一定要告诉她!”姬俊君日常记小本本。
“阿嚏!”徐心烈打了个喷嚏,猛地往左右看了看。
十三伸手拉紧她头上的摊子,低声问:“冷?”
徐心烈摇摇头,努力甩掉被人吹耳朵的诡异感,继续低头往下看,又往旁边树上看去。
他们正在一片雪松林中埋伏着,树上有人,树下也有人,十三硬要跟她攀在一起,一行人便把他们围在了中间,在刚变小了一些的鹅毛雪中紧紧的等着。
寒风吹得树林簌簌作响,林间的脚印早已被抹去并又被大雪覆盖了一层。
旁边的树上,米锻舟抱着苗刀,白胡子几乎和雪花浑然一体,本来正望着远处,此时突然转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来了!徐心烈身上一紧,十三立刻揽住她,两人一起往下看去。
果然,一群人突然涌入了这片林子,在茂密的林间焦急的寻找着地上的印记,显然是在找他们的踪影。随着他们越发深入他们的埋伏圈,又在头领的指挥下逐渐散开,还个个埋头沉迷于扒地上的踪迹,最佳的围剿时机,正在快速到来。
徐心烈缓缓握紧了剑。
这群人追了他们一路,如今,该是一网打尽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