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舒音到关着徐心烈的小屋子时,她正隔空和佟六聊天,聊得不亦乐乎。
麒山并没有专门的牢房,一般有犯错的弟子派里能罚的直接就罚了,犯了罪的那就直接送官府,还真没关押人的需要。如今陡然来了一批“俘虏”,那就只能先加固了闲置的院子,分开锁在里头,还要每日供着炭火保暖,送饭菜和热水,条件比一般弟子还好些——弟子还要每日早晚课练武。
徐心烈和佟六两个比较重量级的被关在一个院子里,徐心烈占了正房,佟六就只能在柴房,幸好他心大,否则还真不一定受得了这委屈。
这边两人聊得火热。
“你这法子不行!”徐心烈不知道亓舒音来了,正情绪激动,“热依拉什么没见过?比你好看比你热情的小弟弟多了去了!你直接上,她一脚把你踹开信不信?”
“那我再爬回去啊,比我不要脸的总少吧。”佟六说得理直气壮。
“那这样吧,既然你都不要脸了,你也别上来就脱,你一开始就边爬边脱,脱得刺激点,性感点,别猴急的样子,就是慢慢的,由外到里的,一件一件,到最后连裤衩都脱掉,再一绷,噗!肌肉都展示出来……这种她肯定没见过。”
外头亓舒音:……
佟六也惊了:“哇,徐二你是妖怪吗,这是能直接说的?”
“又没别人,怕啥。”
亓舒音:“咳。”
“……有人。”佟六的声音像是已经在找地洞。
“哇真的有人!”徐心烈嚷起来,“谁!送饭的吗!?”
亓舒音硬着头皮承认:“是,是我。”
“哦!舒音姐啊,”徐心烈立刻来劲了,“你听到了吗?你觉得我的法子怎么样?是不是很上头,觉得自己肯定会被拿下?!”
亓舒音很不想承认如果真有佟六那样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怕是刚撩一下外套自己就已经扛不住了,她咬牙撑着:“约,约莫会吧。”
“听听,佟六,亓大小姐认证有效,你就尽管上!”
佟六将信将疑:“哦……”
“咳,”亓舒音觉得自己再不办正事就要忍不住跑了,她抬高声音道,“心烈,可以聊一聊吗?”
徐心烈:“快来快来,无聊死了我。”
“……”亓舒音突然就不想跟她聊了。
佟六在隔壁很着急:“我也好闲,我也想聊天,亓小姐,我那两个兄弟在哪里呀,他们饭量大,吃得饱吗?”
亓舒音一边往徐心烈房子走一边答:“那二位兄台过得挺好的,佟兄不用担心。”
“那那位四喜小兄弟呢,江先生呢,世子死没死?”
“……”亓舒音无语的打开徐心烈的房门,苦笑着朝佟六那喊,“容我回去了上门看看,可以吗佟兄!”
“成成成。”佟六也懂事的不说话了。
亓舒音进了门,就看到徐心烈正用奇怪的姿势趴在**,她只有肚皮贴着床,双手往上抓着翘起的双脚脚腕,整个人连成了一个圈。
亓舒音:“……妹妹你这是。”
徐心烈全不当回事:“锻炼呢,你说,有什么事?”
亓舒音叹了口气,坐在了桌边,放下了手里的点心:“这是我特地吩咐厨子做的南方的糕点,材料不多,厨子也不擅长,多少可能有些走味,你将就下吧。”
“好呀,多谢。”徐心烈利索道,“然后?”
“然后……哎,我爹他……”亓舒音又叹了口气,她虽然本也没想寒暄太多,但徐心烈的聊天方式却是逼她开门见山,她没办法,开口把禁武令之后亓天方的一系列心路历程都讲了一遍。
这期间她的神色大多数时候都很麻木,可有些时候还是难以抑制一些愤懑和无奈,甚至需要时不时的去观察徐心烈的表情,才能确定接下来还能不能讲下去。
等她讲完,徐心烈好不容易从记忆深处挖出来的瑜伽动作都已经做了两轮了。
她全程没啥表情,比亓舒音麻木得多。
“呼,”终于,两人差不多同时吐了口气,一个是讲完了话,一个是做完了锻炼。
“所以,你是想说,你爹一开始想和献王一起搞我,结果发现献王也在搞他,然后回头发现江湖已经没法搞我了,现在又想联合我一起搞献王,要求就是朝廷能别再搞他了,能扶他一把那就最好了?”徐心烈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开始总结陈词。
亓舒音仔细品了品,面上有些红,咬唇点了点头。
“然后你呢,是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想偷杀了世子没找到,回来就被软禁,后来被你爹说动了,想接近世子去挖他们造反的证据,现在在问我,怎么勾引世子?”
亓舒音又仔细品了品,这次点头更加艰难。
“我就奇了怪了,”徐心烈哭笑不得,“我家又不是做青楼生意的,怎么一个两个问我怎么勾引人,你也是,佟六也是。怎么的,我现在不是恶名在外,改花名在外了?”
亓舒音这时方想起她的诉求和方才的佟六有异曲同工之妙,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尴尬道:“我,我不是说勾引,世子也不是傻的,不过就是,反正我名声也坏了,不如就豁出去,看能不能,能不能……”
“与他逢场作戏一下,骗得到骗,骗不到拉倒?”
“……对。”
“嗐!”徐心烈往**一躺,“那是个坏胚,骗不到的。”
亓舒音深以为然,也是沉默。
两人一坐一躺在房中相对无言,倒也不显得尴尬,只是各自都有思量。过了一会儿,徐心烈才缓缓开口:“禁武令这事,我承认一开始就是把你爹当假想敌的。”
亓舒音微微抬头,神色没什么波动。
“毕竟你爹是武林盟主,而且,你必须承认,你爹吧,不算是个好合作方,我这明摆着动他的地位撬他的墙角,如果禁武令成功,一切回归朝廷,我也做不了主,没有任何能拿来和他交易的东西,所以,一开始根本没想过与他合作,我没什么能给的……所以确实,你爹紧张,病急乱投医,正常的。”
亓舒音微微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意味。禁武令一出,徐心烈明明什么大恶都没做,却还是被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可见这事让多少人乱了阵脚,她爹好不容易当上的武林盟主,地位本就不稳,是以尤其关注徐浚泉的动向,唯恐他突然心血**回头争这个位置。
其实这些年江湖本就式微,内部打打杀杀不断,大事没有小事无数。所谓武林盟主压根没有号召天下英豪的威势,反而更像是处理鸡毛蒜皮的家长,甚至不如一些县官有执法审判的权利。其所拥有的资源已经不足以吸引那些有家有业的名门大家,就连徐浚泉也是因为年少有为,且颇受一些武林名宿的赏识才被推上去。
而麒山派本就不上不下,亓天方没徐浚泉玉树临风,也没他才高八斗,就算武功差不多,有徐浚泉在,他永远也出不了风头,时间久了,不自信也是正常的。
换句话说,亓天方如此针对徐心烈,有禁武令在是主因,上一辈的矛盾也在其中作祟。
“无论如何,大家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亓舒音苍白的寻找台阶,“如今这情势,谁又能独善其身呢?现在浪子回头,也不迟……吧。”
“嗯,大概吧。”徐心烈语气更苍白,“反正我被关在这,什么都能说,说什么都没用。”
“这个你放心,我这边若能说服了世子,先把你的冤屈洗清了,待你出来,我们再商量之后的事。”
“世子会放过我?”徐心烈失笑,“我可是和江逐客接触过了呀。”
亓舒音沉默:“所以,我才来找你,不知这其中的干系,该如何厘清。”
“那要我说,你能做的,就不单单是说服他了,”徐心烈凉凉的道,“而是要睡服。”
“睡……”亓舒音重复了一遍,恍然意识到是哪个“睡”,脸噌的就红了,“这,这……”
“我懂,这决心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了的。”徐心烈双手撑着头,看着天花板,“毕竟花名在外的我都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年头谁能那么有魄力豁出去睡一个不一定睡得服的人呢。”
亓舒音闻言却沉默了,转而一笑:“不过我们江湖女子,何必拘泥那么多,行走江湖,不就图个肆意快活么?”
“嗯?”徐心烈反而愣了,瞪大眼看她。
“就这样吧,如果你有心与我们合作,那我便是拼一把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孤老终生,有刀有命,有手有脚,还愁过不下去?”亓舒音站起来,“来,先吃点点心,有什么想吃的,我着人给厨房传话。”
徐心烈这下倒是对亓舒音有些刮目相看了,本以为说到“睡服”问题会吓到她,却没想到她心态转换那么快。
——这可是江湖里出了名的“千金小姐”,是公众场合江湖人连骚话都不好意思提的对象。
“我说,你不会真要睡他吧?”
亓舒音把点心一盘盘放出来,居然有绿豆糕和荷花酥,虽然卖相不是很精致,但确实是南方的特色了,她神色平淡:“人说当断则断,你以前就说你不是多聪明,只是习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可能比你更不聪明,所以只有拿更多的东西,去换与你差不多的本事了。”
说罢,她抬头一笑:“对吧?”
徐心烈眨眨眼,突然笑了,起身挽着她的手,亲亲热热道:“哎呀,这才多久不见,我舒音姐怎么这么棒了!”
“时移世易,没办法。”亓舒音拿起一块绿豆糕塞她嘴里,“快吃,我还要去寻我爹。”
“那你告诉亓伯伯,这次只要他定下心与我合作,我肯定会回报他的。”
“行,就等你这句话。”亓舒音把所有点心拿出来,收拾了食盒正准备走,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唤她:“小姐,小姐!”
“什么事?”徐心烈和亓舒音同时应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徐心烈真的是习惯作祟,但此时一点也不尴尬,笑着耸耸肩,冲亓舒音摆摆手,管自己吃起点心来。
亓舒音走出屋子,来找她的麒山弟子一脸紧张,压低声音道:“世子和屠青莲一道去找江逐客了!掌门已经过去了,他让我请你赶紧过去!”
“什么?!”亓舒音头皮一麻,听说当初屠青莲带人去救世子时,里面的人一听说是他来,就都放弃了抵抗,待他们进去了才明白,是因为没法把江逐客一起带走,所以干脆都留了下来。
也幸而如此,他们得以在心狠手辣的屠青莲那全员存活。
江逐客算是屠青莲此行的最大收获,这两日一直是屠青莲在江逐客那,但听说他也没问有关献王的事,而多是交流些武功心得,他们本还担心屠青莲对江逐客动刑,那时候还松了口气。
可现在李再安好些了,若是他与屠青莲一道去找江逐客,想到他因为江逐客遭的那些罪……
亓舒音咬牙,要与徐心烈合作,要投靠朝廷,知道献王很多事情的江逐客是他们麒山派甚至江湖人如今最大的倚仗,若是连他都护不住,那别说今日和徐心烈白谈,便是以后,他们门派,甚至这个天下的命运,都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