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烈这边“其乐融融”的时候,十三那边却在水深火热。
“他们走了。”奚泽快步走进山洞,低声道,“你们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华贻枢苦笑,他捂着腰间,右腿被木板固定着,脸上肿了一块,手臂上还有刀伤,看起来很是凄惨,“反正再如之前那般架着我,我也是能动的,就是不知道这位仁兄行不行了。”
他说的,自然就是旁边的十三。
十三乍一眼看上去还完整着,他盘腿坐在那,双目紧闭,可仔细一看会发现他周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双手虎口都崩裂了,脸色发绿,嘴唇发紫,显然是中了毒。
“别运功了。”奚泽上前搭了一下他的脉,皱紧眉头,“毒气要攻心了。”
十三不答,依然稳稳的坐着,奚泽和华贻枢对视一眼,干脆在两边坐着等起来。
“怎么办,山都被围了。”华贻枢道,“好像心烈那根本没拖住人似的。”
“我们在山壁上的时候没人放箭已经是她的功劳了。”奚泽擦拭着自己的双鞭,他的鞭子由一截一截铁壳组成,一路鏖战下来,缝隙里全是血肉布片,看起来极为狰狞可怖,“现在她估计在自保。”
“跟那屠青莲能如何自保……”饶是华贻枢也想象不出来,“那可是连自己人都不放过的狠角色。”
“心烈还有用,”其实奚泽也不确定,“按你们所讲,屠青莲城府极深,不至于对心烈步步紧逼。”
“那按她的机灵劲儿,应该是能化险为夷了,喂,十三,听到没,她肯定不会有事的!”华贻枢转头对十三叫道。
十三双目紧闭,过了许久,突然整个人一抖,嘴里喷出一口黑血来。
“乖乖,还真让你逼出来了?”华贻枢瞪大眼,“我还道这是江湖传闻,原来是真的?内功当真如此得用?!”
奚泽也有些欣赏他了:“能将内力控制得如此游刃有余,你若恢复完全之身,功力应该还能再精进一层。”
“别夸了,也得能活着到那一天啊。”华贻枢见十三睁开了眼,问道,“十三,我是没法子了,如今若要杀下山去,便是你们把我扔了,怕也困难,你说吧,该如何是好。”
十三神色黑沉,不置一言。
华贻枢和奚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
自把徐心烈留在山上离开后,屠十三的表现就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虽然大丈夫有可为有不可为,拘泥儿女情事着实落了下乘,但是在一直十数年如一日以守护徐心烈为己任的十三来说,这般将徐心烈抛下独自逃命,也确实不是随随便便能扛过去的折磨。
尤其是对方还是屠青莲。
十三隐忍蛰伏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脱离屠青莲的掌控,好为自己搏得一个与徐心烈在一起的机会。可如今,他居然将徐心烈留给了屠青莲……此时还没走火入魔,属实很坚强了。
“十三,我们中你最了解心烈,她什么场面没见过,肯定不会有事的,现在先管管我们,好不?”华贻枢无奈道,“再呆下去,迟早会被搜到这,到时候别说打了,他们一把火,我们全都玩完。”
“趁夜下山。”十三好不容易开了口,他脸色依然发青,显然余毒未消,“现在,奚兄,你可还有余力?”
奚泽挑眉:“怎么?”
“抓个人,问明情况。”
华贻枢:“……他们都三五成群搜山,你们两人……平时或许还好说,现在,有些勉强了吧?”
“无妨,我也正有此意。”奚泽站起来,神色平淡,“还不知道逐客和四喜的情况,我心难安。”
“哎,”华贻枢摇摇头,“那我等你们,若要讯问就让我来,若要严刑逼供,那你们动手吧。”
奚泽和十三对视一眼,一起起身走出了山洞。
一个时辰后,三人一起走出了山洞。
奚泽和十三意外的给力,一会儿功夫就抓来了一个人,正审问着,居然又有两人追着同伴的痕迹跟了过来,结果自然是被一网打尽。
该怎么做,以他们三人的智商,自然无须多言。
换了衣服,略作伪装后,他们看起来像个普通的麒山弟子,甚至背上还背了长刀,腰间缀着个表明身份的木牌子。
洞里最深处,三个弟子被潦草的裹上十三他们之前的衣服,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华贻枢一手搭在奚泽肩上,一瘸一拐的走着,一边还裹了裹身上破旧的棉袄,不满道:“虽然吧,是你们辛苦,但是吧,这位仁兄大概有一年不洗澡了,这味儿哟……”他皱了皱鼻子。
“我的更臭,”奚泽面无表情,“师父曾说过弟子的面貌是门派的脸面,要我们隔三日必须沐浴一次,衣冠不整面容不洁者不得参加课业,如此看来,这麒山果然是没什么脸面了。”
这话一语双关,华贻枢当然听得明白:“我也是万万没想到,都到现在这个份上了,还有人想两头讨好。亓天方以前也算是个一方豪杰,精明强干,怎的如今到了这时间,突然糊涂了呢?”
“他不是糊涂,是自负。”奚泽道,“自认为身为平民不会被朝堂所累,身为武林盟主又总有退路,总之不管结果如何,他总能保住家业。”
“现在他应该不会这么想了,但也幸好还没疯到伤我们的人,还算没糊涂彻底,”华贻枢嗤笑一声,“他之前没见过皇上也没见过献王,还以为天高皇帝远,现在世子爷和屠青莲都杀到了眼前,也该清醒清醒了……哎,前面是不是有人?”
“嗯,看样子还没发现我们,”奚泽和十三自然早看见了,都无动于衷,待到那几人快走近时,奚泽忽然以极为标准的姿势抄出麒山长刀,大喝道:“什么人!?”
“我们是望舒峰云长老下面的!你们是谁?!”对面也戒备起来。
“我们是观仙峰谭长老的弟子!”华贻枢举起手里的牌牌,作出一脸痛苦状,“哎!兄弟!你们来得正好,我们好像遇到了那群贼人,但追的时候让他们跑了,我还把脚给崴了!劳烦你们能不能把我送下去,我兄弟好继续追人?到时候论功行赏,我定会带上你们!”
他这话一讲,本来热情迎上来的几人都犹豫了一下,他们原先确实还抱着同门之谊想来帮帮忙,谁料华贻枢一提论功行赏,还提要带上他们……他们自己去追,功劳不全是他们的了吗?还用得着这群残兵败将提携?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其中一人笑道:“不如你们告诉我们方向,我们去追好了,我们人多,安全点。兄弟你既然负了伤,就好好休息吧,到时候抓到了人,我们算你们头功!”
果然下套了,华贻枢作出一脸犹豫的样子,还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想和兄弟商量的态度,谁料十三和奚泽都是冷面悍将,方才那句气势如虹的“什么人”已经是奚泽的演技顶峰,两人都不回应。
华贻枢此时的无奈不搀一丝水分,叹道:“成吧,他们往那去了,哎,贼人阴险,兄弟们小心啊!”
“你们也保重!”几人立刻绕过他们,往华贻枢指的方向去了。
待他们走远了,华贻枢才抱怨:“二位兄台能不能稍许配合一下,小生好歹也是堂堂天星楼主,也不是专门的戏子啊。”
“嗯。”奚泽还比较懂礼貌,应了一句,“下次一定。”
十三则继续离魂状态,不发一言。
华贻枢没办法,只能认命。三人穿着俘虏的衣服,一路磕磕绊绊的往山下去了。
很快,亓天方和屠青莲便得知了三人乔装弟子蒙混下山的事。
亓天方自然是暴跳如雷,本来围攻徐心烈时折损那么多援兵已经很难交代了,现在搜个山而已,还能损失自己人,他真的吐血的心都有。
如今麒山上气氛极为诡异,明面上他是主人,可是所有人事事都看屠青莲的脸色,连罪魁祸首徐心烈都不能得罪,因为她真的把自己当成屠青莲的女儿似的在麒山横行。
尤其是现在还有一个重伤的世子在接受医治,若他好转了,便是比屠青莲还能说得上话的人,他亓天方的排位又要往下跌一跌。
等到思子心切献王来了……
亓天方在书房抱着自己的刀虎目含泪:“这还,是不是我的麒山派了!”
“老爷,您先别急,”亓禄此时比亓天方沉稳得多,“你可别忘了,献王世子与小姐,可是有婚约的。”
亓天方骂道:“都这个份上了,还提那婚约作甚!?天下都知道这是徐心烈那妖女用来恶心我的东西,我悉心筹备也是为了多条生路!如今皇帝小儿的狗都来了,有他盯着,我还与献王勾结,我不要命了不成!?”
“老爷,就算屠青莲是条狗,那也是条有主意的狗。”亓禄道,“您明知道他来的理由,是为了给世子讨公道,可见献王的小动作,朝廷并不知情。我们不如就按之前的计划,既然献王府已经表明了诚意,那我们就顺势把小姐嫁过去,如献王事成,她就是未来的皇后,若献王事败,在败之前,我们联合小姐,立个头功,不也是件好事吗?”
亓天方闻言,皱紧了眉头,沉吟许久,忽然盯着亓禄:“老禄,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居然没看出你是个如此……不择手段的人物。”
亓禄连忙躬身,惶恐道:“老爷!老奴也是为我们麒山派着想!”
“你以前常说自己膝下无子,斗胆把小姐当成自己孙女般疼爱,我怜你无亲无故,也时常嘱咐舒音以后要为你养老送终……我爹去的早,舒音是真的把你当爷爷一样敬重着。”
亓禄腰更弯了。
“舒音哪能想到,有一天,她的老禄爷爷,会残忍如斯,拿她的一辈子做赌注?”
“老奴惶恐,”亓禄居然流下泪来,“老奴真心疼爱小姐,但麒山也是老奴的家,这手心手背,哎……老爷,老奴有罪,老奴这就去守祖祠,再不口出妄言了。”
“但是……”亓天方叹息一声,“如今宫里,献王,朝廷,江湖……我堂堂一个武林盟主,即便振臂一呼还有侠士相助,却依然被处处掣肘惶惶不可终日,这样的日子,怎么的也得有个头吧。”
亓禄哽咽起来,默默点头。
“只盼望,世子真的是个好人了吧,就算以舒音的身份当不了正房,她一个江湖女子,若能享受享受荣华富贵,也算是祖辈积德了。亓禄,你去准备准备,让周围弟子,这些日子,别靠近后院。”
亓禄躬身:“是,老爷。”应罢,他匆匆离开,去了管事房。
亓天方等他一转身便收了和善的神色,一脸阴沉的看着亓禄的背影,思量了一下,从多宝阁的夹层中拿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藏在胸前,转身往亓舒音的院子走去。
当晚,病痛难忍,正一边下棋分散注意力一边诅咒徐心烈的李再安忽然听到外面通报。
亓舒音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