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弯刀,是黄河帮的成名功法,倒没什么可奇怪的。”华贻枢这话一说完,在场的人面色各异。
马莹自然是面上一松,但徐心烈则毫不掩饰失望,还忍不住长长的“啊”了一声。
“但是……”华贻枢笑着看了她一眼,“若是大小姐有惑,又如此信任在下,在下纵使是鸡蛋里挑骨头,至少也得要挖出点什么,才能不辜负小姐的信任吧。”
马莹眼又一瞪。
徐心烈挑眉:“哦?说说看?”
“可惜啊可惜,”华贻枢摇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弯刀,“方才交手时间太短,看不完全,有些猜想,还不好说。”
徐心烈下意识的转头,望向身后那几个没来得及跑的。
黄河帮这次一起外逃,因为都分散在各个民居中,一次性冲将出来,倒真让他们跑了大半,现在只剩下不过十个,还都是些年老体弱的,也就十三操心去抓了个马莹回来,其他人其实有些根本是没打算跑的。
就这还是他们一开始打算拖住佟家的马车,围攻徐绍钧他们时被“镇压”的,算是送到脸上,否则以他们下马车四面查探的小猫两三只,怕是连一只手的数都抓不着。
这些人虽然还不了解徐心烈的为人,但是被她看了一眼,一个个都感到毛骨悚然,纷纷警惕的看回来,又惧又恨。
徐心烈摇摇头:“哎,你这么一说,现在让他们跟我们打,大概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看吧,”华贻枢也不以为意,低头翻看起村长屋里那三箱东西,边上坐着的徐绍钧已经习惯了“战后清算”工作,自然而然的一起翻看起来。
说真的,黄河帮算是徐心烈见识过的比较惨的帮派了,又穷,又没人,功法还少,兵器更是除了人手一把一看就批发的弯刀,几乎就没余裕的了,要是没点什么特别的发现,她还真会对佟六产生一些愧疚感。
“咦?”没多久,华贻枢居然真的有了发现,他哗啦啦翻了一遍逐浪刀法,神色诡异,“这招式,怎么……嘶,倒真有些新奇呢。”
“哦?”
“你们与他们交手时,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不好意思,我见识少,跟谁打架都新奇。”徐心烈木木的说,米禄则更老实:“不知道,我比小姐还小呢。”意思是见识更少。
华贻枢忍住白眼,微笑的看向佟六和十三,在场一个看徐心烈和米禄打,一个抓马莹,应该有点感受。
十三先摇头:“我抓她时,没对招。”
好吧,绝对压制时吗,唯一的希望放在了佟六身上。
佟六略一思索,道:“下盘稳,冲势强,动作大,像……战阵技。”
“是了!”华贻枢长舒一口气,“还是佟六爷靠谱,”他赞了一声,道,“那就对了,我看他们的招式,极少腿脚术,步法简单却稳健,这与一般讲究灵活的刀法很不一样,要知道短兵器本就以灵活见长,踢击有时可以弥补攻击距离不够的缺憾……”
“行了行了,在场就你不会武功,别跟我们现了,”徐心烈不耐烦道,“直接说结论,怎么的,他们这刀法不是全本?”
华贻枢忍辱负重的强笑了一下,摇头:“全,还是全的,只不过,应该不是原版。”
“那问题更大了呀,你们难道是黄河帮的分支?”徐心烈回头看向马莹,马莹面冷如铁,转头不理她。
“你的意思是说,这原本只有刀法,没有步法,步法是后面补上去的?”倒是旁边的徐绍钧反应过来,他手里也拿了一本逐浪刀法,似乎是抄录本,被翻得破破烂烂,此时他才看了一半。
“这,就要问马帮主了。”华贻枢拿着功法走到马莹面前,意味深长道,“这逐浪刀法的前身,该不会是哪里的骑兵刀法吧?”
骑兵?弯刀?
别说徐心烈了,在场本就没几个蠢人,华贻枢这话一出,结合之前他们来这的某些飘渺的原因,所有人几乎同时头顶叮的一声!
“北蛮?!”
“他们的刀法?!”
“奸细?”
“你们不是汉人!?”
“所以你们当年不是通敌,而是本就是北蛮人?”
“孩子他爹是谁!?”
“嗯???”所有人都斜眼望向了最后一个问题的发问者,徐绍钧尴尬的脸通红,大声道:“看,看我做什么?”
“什么孩子他爹?”徐心烈质问,“你怎么会知道的比我们多?!”
“这,这些人不是来拦我们马车吗,当时有路过的帮众要来帮忙,就有人喊什么别管他们,护送少帮主要紧……”徐绍钧磕磕绊绊的解释道。
“有这么条大鱼你怎么不说?!”徐心烈拍桌子,横眉竖目。
徐绍钧低下头:“当时他们舍生忘死的,我,我就心软了一下。”
徐心烈扶额:“哥啊,你是我亲哥,十三都知道扔下我去抓马帮主,结果你……”
“我知道要说的,但方才一过来,就,就忘了。”
“哎!”徐心烈咬牙,转头看向马莹,她低着头,让人看不见表情,但是全身的僵硬泄漏了她的情绪。徐心烈想了想,忽然冷笑一声,叫道:“十三!”
“在,”十三应得极快。
“交给你了。”徐心烈看了眼明显少了点东西的其中一只箱子,眼睛一眯,冷声道,“生死不论!”
“好。”十三毫不迟疑。
“什么?!”马莹大惊失色,疯狂的挣扎起来,嘶声尖叫,“不许伤我儿子!你们敢?!徐心烈!徐心烈!你!你!各位,各位大侠!各位好汉!你们,”她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哀求道,“你们行行好,放过我的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在这儿长大的!从,从小和我吃苦受罪,他无辜啊,让我死,对,让我死,我可以死,我活够了!”
十三应完就走了出去,看起来压根没指望徐心烈改变命运,在场余下的人都不做声,他们定然是不赞同的,但此时表情都不变,一副唯徐心烈是从的样子,连佟六都没吱声,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杯。
马莹嘴上骂着,往周围看了一圈,都没见有人露出半分不忍,眼中的绝望几乎溢了出来,她冷笑一声:“呵,呵呵,果然啊,这世间,什么正什么邪,什么朝廷什么江湖,都是假的,都是一丘之貉!你们枉为人!你们猪狗不如!丧尽天良!滥杀无辜!老天不会放过你们的!”
“哎,这样吧,”徐心烈见情绪到位了,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从包袱里掏出一根竹筒,走到马莹面前,轻声道,“我这儿呢,也有一个信号,如果发出去,十三便知道要捉活的,如果不发,那就是生死不论,以他的手段……想必你也领教过了。”
马莹脸上满是泪水,瞪大眼看着她。
“但是呢,你也知道,无论吹哨还是烟花,这传信的距离啊,也是有限的,等人走远了,就不一定听得到,看得到了。”
“……”
“所以呢,要不你现在,赶紧的,给出点有意思的消息,这样,我听满意了,说不定还能救你儿子一命呢?”
马莹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嘴唇颤抖了起来,眼中从绝望到愤恨,最后慢慢的,变成了惊恐,栗色的瞳仁里,只剩下徐心烈的身影,和逆光中漆黑的脸。
“呵,呵呵呵呵!”她笑了一串,笑声凄厉瘆人,“徐不义啊徐不义,果然不仁不义……好,我说!”
徐心烈把玩着手里的竹筒,笑眯眯的看着她。
马莹本就坐在椅子上,此时已经明白徐心烈的套路,整个人平静了少许,冷漠的开口道:“我们黄河帮,原本确实是中原帮派……”
黄河帮原本在黄河边发家,建立者是马莹的父亲马成,起初与其说是个帮派,倒不如说是个土匪寨,代表武器也不是弯刀,而是有什么用什么,方便打劫就行。直到二十多年前,他们劫了一个商队,本来是要斩草除根的,结果其中一个年轻人主动要求加入山寨,帮他们出谋划策不说,还教他们祖传的刀法,黄河帮在他的帮助逐渐发展了起来,甚至成了黄河北岸区域数一数二的大帮派,马成便做主让马莹嫁给了年轻人,年轻人成了黄河帮的二当家,就等马成百年之后,接手整个黄河帮。
就在马莹以为自己会在父亲和丈夫的呵护下一生无忧时,一切戛然而止。
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突然冲入他们的帮派,目标直奔夫妻二人,老帮主原本以为是对头寻仇,带人迎战后被残忍杀死。年轻人带着已经身怀六甲的马莹和剩下帮众一路北逃,居然一直逃到了北部边境,直到要出关时,马莹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堂堂大宣,难道没别的地方可躲了吗?怎么如此果决,就要出关了?外面可是北蛮!是他们汉人的宿敌!
但他们当时都唯年轻人马首是瞻,马莹有着身孕也不可能离开丈夫,在年轻人的坚持和游说之下,他们还是跟着他出了关,没多远就遇到了接应他们的北蛮人,直到这时,马莹才知道,原来年轻人,是北蛮王族。
而他们那时候已经跑不了了。
“好,你先等等,”就在大家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徐心烈突然叫了一声,在马莹怔然,自家人不满的眼神中,走到门外,还真嗖的放了个炮,然后掸着身上的烟走进来,“行了,继续吧。”
马莹有些懵:“你这是真,真的要发信号……”来阻止她儿子被杀吗?
徐心烈也懵:“啊?你以为我诓你啊?”
马莹的神色分明就是如此认为,她以为徐心烈就是想逼自己坦白,就在徐心烈暴露真意的那一刻她是真觉得这些人不会杀自己的儿子!虽然邓老四是死了,但那是搏命之时,确实生死难料。而现在这个情况!徐心烈只是在唱白脸而已!他们不至于真的要置自己儿子于死地!
结果,居然是真的坏吗?
马莹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