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工钱,算谁的?”
玉门佟家,在为数不多参与禁武的门派中,北方势力最大的一支。前身是家族镖局,现在是快乐的皇家禁武大队。
相比徐心烈在南方和诸多大势力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干着同样的活儿,佟家的处境却似乎好不少。徐家有偷偷分析过,差别大概在于北方的门派根基虽然深厚,但大多比较穷,而作为生意贯通东西,靠丝绸之路发家致富的佟家,财力上甚至可以傲视群雄……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北方没那么“天高皇帝远”。
天子脚下,天子派人禁武,你想咋地?皇城调兵过来都不带准备粮草的!
所以,当这个长得颇有些西域风格,身高鹤立鸡群,头巾要是红色就神似杰克船长年轻版的男人问出“工钱算谁的”问题时,徐心烈觉得很下头。
小皇帝是说过每解决一个门派有奖励,可一来那钱真不多,二来大家本就不是缺钱的人,咋能计较到这份上呢!
“佟六!你睁眼看看!我都什么样了!你一句慰问没有,上来就跟我算工钱,你良心呢!?被你哥吃了?!”
“看你做什么,徐大都没说话。”佟六白眼上翻,他本来就高鼻深目,此时白眼一番,越发像欠揍的杰克船长。
好不容易坐起来恢复点少侠尊严的徐大徐绍均:“……”
佟六全名佟以贤,家族以字辈,本来挺好听一名儿,偏偏因为佟家子孙太多,结果都按同辈排序相称,到了佟以贤这儿,就成了佟六。他们还特别流氓,自家习惯排序相称,习惯到相互忘了兄弟姐妹的本名,干脆别人的也不记,都按排序叫,天经地义似的。
“反正不行,大家都是打工的,得按劳分配,我挨打,你收尾,七三分,我七你三!”
“哎呀徐二呀,”佟六快一米九的个子,语调却百转千回,咬字还带着点异域风情,他挠着头很苦恼的样子,“收尾也很麻烦呀,我最不喜欢收尾了,很无聊,很烦,很尴尬。”
“对河伯寨你尴尬什么?要不我帮你全杀了,没人盯着你盘点?”
旁边河伯寨的人又开始“喂喂喂”叫骂。
佟六瞪大眼:“你们南边都玩那么大了?有必要么?不过我也听说了你好像很厉害,皇上难道是这个意思?啊这杀和禁应该是两个价钱啊,毕竟我们要担风险的不是?”
他凑上来,小小声:“要不我们一起跟皇上商量下,杀可以,加点钱?”
徐心烈往后仰头离远了点,斜着眼瞥他:“你们佟家,缺钱?”
佟六直起身,忧伤的叹口气:“冬天了,接不到活啊。”
“那也不至于吧!工钱才多少啊!”
“不少了,”佟六拍拍身上毛耸耸的外套,“熊皮!大熊!”
徐心烈嫌弃:“有这钱不拿去娶老婆,买熊皮?”
“我看上的女人用不着那个,要也给买。”佟六一脸忧伤。
“为何用不上?哦,南方的?”旁边华贻枢闲的蛋痛,插嘴道。
十三警觉:“嗯?谁?”
“我呗!还能谁!”徐心烈笑嘻嘻的搭上佟六的肩膀,十三腮帮子一紧,立刻眯眼左右看他们两个。
佟六虎躯一震,忙不迭的一脸嫌弃的躲开:“不要不要,你太吓人了,四六四六,我四你六,好不好吧!”
徐心烈收了手,笑眯眯:“成交!”
十三还是没放松,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俩。
徐绍均看不下去了,拍了拍他的背:“他俩熟得很,当初沆瀣一气问皇上要这要那的,属实狼狈为奸了。还有,佟六早八百年就被西域一个商队女老板迷得神魂颠倒了,到现在都没成亲还不是因为人家瞧不上他,你别疑神疑鬼的。”
十三板直的腰这才松懈了点,再次看徐心烈和佟六的相处,眼里竟然有了一丝羡慕。
这边徐心烈和佟六久别重逢,已经开始嘻嘻哈哈。
“你说你刚才过来时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看见了,但没认出你,想着也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就不管了?!”
“你要是头上挂着个牌牌,写个救一次五十两什么的,我肯定拍马过来呀。”
“嘿!我跟你说,你再怎么雁过拔毛都赚不过人家老板娘的,赶紧锻炼下内在吧,你现在灵魂太丑陋了!”
“你说什么呀,我就讨厌你总是说我听不懂的,你朋友听得懂吗?”
“算了算了,对了,河伯寨下一个你搞谁?”徐心烈看了看不远处蹲成一坨的河伯寨成员,拉着佟六走远了点,小声问起来。
见两人终于说起了正事,十三松了口气,回头看向自己人。八个隐龙卫正老老实实在那儿等着,他们大多轻甲,在寒风中纹丝不动,看起来又坚强又萧条。
见老大终于看过去了,他们都精神一振,等十三走过去,有几个年纪小点的居然挺激动的样子。
“说吧,”十三淡然道。
八个人整齐划一的单膝跪下,最前头一人抱拳道:“回禀副卫主,属下几个收到消息就过来了,其他人都还在路上,只是大多数都在南岸!我们的码头虽然没有被封,但是水位较浅,前几日便结了冰,估计耽搁了。”
“在南岸的就在南岸吧,我另有吩咐,”十三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徐心烈的方向,意有所指道,“现在可信了?”
“信!属下替诸位兄弟谢副卫主!再造之恩,无以为报!今后必鞠躬尽瘁,唯副卫主马首是瞻!”
“嗯。”十三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他下意识的又看了一下徐心烈,忽然想起什么,又道道,“尽力便可,鞠躬尽瘁什么的,我给你们的,你们至少要活着,才能享受。”
他这话说得颇为扭捏,与他平日风格截然不同,但隐龙卫还是纷纷面露感激:“是!谢副卫主关怀!”
十三这才翘了翘嘴角,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不仅对他们,也是对自己。
“下去吧,稍作休息,等我命令。”
“是!”
隐龙卫嗖的不见了。
十三这一番训话并没有避过旁人,徐绍均和华贻枢已经见怪不怪,米禄和肖敏却很是好奇,肖敏尤其惊讶:“十三,你给了他们什么,让他们这般对你唯命是从,连屠青莲的话都不听了?”
却见十三面露些许尴尬,含糊道:“一些,小周天的东西。”
“哦,所以他们看到小姐的洗星弓,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米禄倒是挺敏感。
“嗯。”
“好哇,居然利用我们心烈,看她知道了不骂死你,”肖敏笑道,却锲而不舍,“小周天有什么宝贝吗,值当他们这般冒险?而且,小周天会愿意给?”
“咳,各取所需罢了,我已与奚泽商谈好了。”
见十三死活不肯说出是什么,肖敏虽然更好奇了,却知趣的不再问,眼见徐绍均和华贻枢一个面色复杂,一个要笑不笑的,更是心痒难耐,心里暗暗琢磨要找徐绍均套话。却见徐绍均此时却机敏起来,一见肖敏看向她,立刻道:“肖姨!你可千万莫要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臭小子,我说了要问你吗?”
“一个十三,一个华贻枢,你肯定觉得我更好问啊,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那就是知道咯,众人白目,徐绍均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一脸懊恼,倒把肖敏看乐了,连连点头:“行行行,不问你了,真是的,十三做这些不都是为了心烈,能有什么坏事,还要藏着掖着的。”
这话说完,十三神色更僵硬了,徐绍均干脆翻了个白眼。
肖敏说罢便转身往徐心烈那儿去,一边叫道:“心烈,要不吃点东西再聊?打早上起来你就没吃过东西。”
“诶!好!”徐心烈对身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兴高采烈的讹大款:“好不容易到了佟六爷的地界儿,可不得表示表示?”
佟六刚被徐心烈一番头脑风暴整得脑壳痛,抠搜都忘了,苦着脸点头:“好好好,吃吃吃,快进去吧。”
他留下几个手下在镇外的马厩中先看管着河伯寨的人,其余人则和徐心烈一群伤员重新回到了韩庄镇。里面街头喋血的余波未平,刚重新支棱起摊子的商人乍一眼看见他们,皆都浑身一抖,慌慌张张的躲到后头铺子里,硬是给他们一行人的吃饭之旅弄出股鬼子进村的味道。
“哎,还得是你,我干活就从来没这阵仗。”佟六调侃道。
“你现在的安逸环境还不是因为我在替你负重前行?瞧瞧这场面,河伯寨多凶啊,我都替你搞定了,这顿你请得值!”
佟六斜眼瞟她:“河伯寨凶?有行道令凶?”转而一拍手,“啊!对哦,你值十金!”
徐心烈一拳怼过去:“我给你十拳!”
十三跟在后面看两人打打闹闹,神色越来越冷,之前徐绍均还安慰安慰,可有了肖敏过问后,不知怎么的也不开心了,板着脸话也不说。华贻枢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问徐绍均:“真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吗?”
原来他也不知道。
徐绍均冷着脸哼了一声,哼出股“嗯”的感觉,算是答得颇为含糊,可华贻枢到底是个人精,还是明白了,啧啧摇头:“男人啊。”
“你不也是男人!”
“我可没当你/妹夫的胆儿。”
“闭嘴!”
“你别生气,你要这么想,好歹他敢告诉你是吧,那是真把你当大舅子敬重的,他确实不好跟心烈说,但你是男人,你总该懂吧,现在做起来,让你盯着,以后成不成,还不是得看你意思?你现在就是老大,想怎么使唤他都行,不是挺好?”
“我老大?烈烈的事儿我说话有用?”徐绍均倒很有自知之明,“可别到时候东窗事发,她还要怪我知情不报,那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生不如死!”
“你们说什么呢?”徐心烈飘到一耳朵,回头莫名其妙,“什么生不如死,哥你腿断了?”
“没事没事,女孩子家家别瞎打听!”说归“说,徐绍均还是很想在华贻枢面前立起点哥哥的威严,只可惜这话说得弱声弱气,听得徐心烈更迷茫了,她反而狐疑的瞪向华贻枢:“你又憋什么坏呢?”
华贻枢就差举手投降了:“小生冤枉!小生一片好心!”
徐心烈眯起眼,竖起双指指指自己的双眼又指向他,威胁道:“我盯着你呢,别带坏我哥!”
“好好好!”
“到了!”佟六在前面领路,乐呵呵道,“这儿!可好吃了!正宗!”
徐心烈一转头就无语了,好家伙,敢情这韩庄镇就没别的吃了?转了一圈又是这个羊汤馆子!
但人家请客,还那么热情,她也不想扫兴,没等自家人发言就笑道:“好哇好哇,这不得来个烤全羊?”
“你太凶了!太凶!”佟六说着,却还是走了进去,等小二迎过来,还问起有没有烤全羊。
徐绍均被米禄从马车上扶下来坐下,小声道:“烈烈,你不是不爱吃羊肉么?跟佟六你客气什么?”
“他的人好这口呀。”徐心烈道,“谁请客谁大爷。”
徐绍均转头一看,佟六带来的几个手下个个喜笑颜开一脸期待,也没话说了。十三坐在徐心烈旁边,轻声问:“我再去给你点个鱼?”
“你这不是踢馆吗?多掉人面子!别多事了!”徐心烈低声道,“我还差这一顿吗,一会儿烤饼给我多拿两块不就得了。”转而又抬头对点好了菜的佟六甜甜一笑:“谢谢佟老板!佟老板大气!”
佟六笑着摇头坐下。
徐心烈真要懂事起来,那也是高级公关的级别,几句话功夫营业情商一览无余,看得华贻枢大开眼界,在旁边桌摇头叹气,小米疑惑道:“华楼主怎么了?”
“没什么,”华贻枢抬手倒了碗茶,推给米禄,恳切道,“对你十三哥好点,他不容易。”
“啊?”米禄一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