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别人怎么看,徐心烈自己是从来不觉得自己多聪明的。先不说这辈子她“只是”一个武功平平的江湖儿女,要说上辈子,作为一个体育竞技道路走不出花样,龟缩在学校当体育老师的特长生,她也不觉得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辉煌履历。
不过她也隐约知道一点自己的优势,就是界限感和阶级感不那么分明。
朝廷和江湖人眼中,这两个领域是一刀切的,经典案例就是,朝廷第一次推出禁武令,江湖人第一反应就是“皇帝老儿多管闲事”。
他们心里觉得自己过自己快意恩仇的日子,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朝廷不去外驱鞑靼内剿匪寇,还想着过来按住他们的头,手未免伸得太长。
但他们却忘了之前武衙门成立的时候,他们从最初的抵触,到发现那群武衙吏吃着皇粮却按照江湖的规矩在办事时,又真香了起来。可他们对武衙吏的观感,依然是“走狗以上,叛徒未满”,反正每每提起,总是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
可徐心烈没那么纠结,某方面讲,她是比皇帝本人还坚定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思想贯彻者。君不见现代还有一旦冒出新阶层就会有专门的tong战部过来一番培训拉拢,致力于建立统一战线维护国家稳定和谐;怎么你们古代号称中央集权君君父父的,江湖人反而跟自治了似的?
搞什么呢,出了事听谁的?听江湖规矩还是听法律?
不能忍,反正已经被赶鸭子上架,要搞就必须搞到底!
没错,徐心烈上辈子在本地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运动员,又时常出国到处培训打比赛,为了稳住她这个人才,国家可没少在她的思想教育上使劲,再加上在国外的亲身体会,她三观可是稳如泰山。
还有什么比进地铁看到拿个长条包的大汉不用虎躯一震更安心的?还有什么比随时夜跑不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开心的?
虽然偶有意外——她就是那个意外的产物,但她还是觉得,如果哪天茶馆客栈的掌柜在看到江湖人进店时,不会下意识的计算桌椅板凳的成本,那她这一遭的奋斗,也算有阶段性胜利了。
至于想到献王世子……省长儿子的零件厂遇到疫情也得改做口罩,为了禁武令买卖一下婚姻怎么了,纳税人的钱可不是白养他们的!
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她也不是多有宏图大志。
“献王,怕是不愿意出这个头。”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徐浚泉第一个表示不看好,“再说那位世子大人……”他看了看十三,“十三,你应是见过献王世子的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十三沉默了一下,斟酌着用词:“献王世子李再安,相貌,俊美。”
“性子呢?”
“……不羁。”
徐心烈眯起眼:“有前面两个字吗?”
“什么?”
“**,不羁?”
“咳,”十三摇摇头,“不知,只知道他,在武学上,也颇有造诣。”
“师从何处?”
十三皱了皱眉:“曾听闻,是拜了一个武衙吏为师,那时候武衙门势大,师父并未探听到具体何人。后来武衙门失了势,武衙吏大量出走,世子的师父,应当是投奔了献王。”
“能当世子师父的武衙吏……”徐心烈望向徐浚泉,“爹,你见识广,当年有哪些有名的武衙吏吗?”
徐浚泉神色颇为感慨:“你说得没错,虽不知确切是谁,但够格的,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他瞥了一眼十三:“你师父怕不是不知道,是不愿说吧。”
十三低下头,武衙吏势大的时候别说他还小,连屠青莲都还是无名之辈,确实不够格知道太多。帮不上忙,让他颇感无力。
“爹你有猜想吗?说说吧!那些有名的武衙吏!”徐心烈揣手手准备听故事。
徐浚泉微微一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意气风发的年代:“当年武衙门在朝廷和江湖中游刃有余,还数四大判官的功劳最大,玉虚判官张伯清,出身武当,为人刚正不阿,是武衙门的定海神针;洗尘判官载浪,西域刀客,刀法神秘莫测,乃最强战力;追命判官谢清,传闻是前朝御医后人,一身医术出神入化;还有便是灵通判官江逐客……”他忽然一顿,看了一眼徐心烈。
“江逐客怎么了?”徐心烈眨巴眼。
“没什么,”徐浚泉声音忽然淡然了,“江逐客,传闻出身小周天,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博闻强识,聪慧绝伦,有通天遁地之能。”
啊?六边形战士?
“听起来,挺厉害。”徐心烈振奋的神色在听到最后一个时却怪异了,“但这名声也太大了……不大好吧?”
“哦?”徐浚泉眉头一挑,“哪里不好?”
“就,”徐心烈冥思苦想,“枪打出头鸟?”
“你知道便好。”徐浚泉颇为欣慰。
“话说小周天是什么呀?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徐浚泉神秘一笑,“那不应该啊,你分明都见过了。”
“啊?”徐心烈一脸懵,仔细想了想,小心道,“不会是,那天夜里,那个男孩子吧?”
夜里?男孩?
十三又不淡定了,倏然抬头看着父女俩。
“小周天乃隐世门派,论历史不亚于武当,门内弟子各有特长,专研各类奇巧八卦之术,于武学一道也触类旁通,他们那出来的人,论身手,并无明显的特征,除了他们每人会配的一块代表身份的周天玉。”
“就是那个玉镯子一样的挂坠?”
“是了。”
“那个很好模仿啊。”徐心烈第一反应就是歪门邪道。
“见光就不一样了。”徐浚泉无奈道,“那并非普通的玉,况且玉镯易碎,戴手上都不安全,更遑论挂于腰间?那必是要有一定身法,方能保得长久。小周天与世无争,其他人何苦花这心思模仿他们?”
“与世无争,不还是出来做武衙吏了。”徐心烈嘟哝。
“那不一样。”徐浚泉皱眉。
“哪里不一样?”
“到店了,下车休息吧。十三,你扶心烈下车。”
“喂!爹!不带这样的啊!”徐心烈被十三火速架下了车。
扬州到杭州,其实最快的法子,是坐船。
但是之前扬州城风声鹤唳,考虑到若是从扬州的渡口上船,一旦被人发现了追上,在水中打起来,恐怕会落得全军覆没。所以便在华贻枢之前的指引下,往南走了几十里,选个野渡口上船。
一旦上了船,本来十余天到的路,三四天便可到了。
晚上,一行人在一楼的大堂用餐,徐心烈不甘心,还想磨着徐浚泉说四大判官的事,但徐浚泉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搞得一直在后面马车闲到发懵的徐绍均也上头了,追着老爹和妹妹补课,一顿饭吃得徐浚泉俊脸泛青。
睡前肖敏帮着徐心烈梳洗,见她一直神思不属的,觉得很好笑:“你究竟是对四判官感兴趣,还是对小周天感兴趣?”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如果知道多点,应该都有用。”
“心烈啊,别想太多,你临出来前你爹不与你讲的,必是不想你招惹的,你可别白费了他的苦心。”
“我不招惹人家,人家也会来招惹我呀。”徐心烈把自己被疑似小周天的少年“夜访”一事和肖敏一说,肖敏倒也上心了:“还有这回事?”
“是呢,都这样了,他还不跟我讲,那才是真的害我闯祸呢。”
“你别急,小周天确实是个隐世门派,你看那少年即便找了过来,不也没把你怎么样吗?你爹估计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避而不谈的吧。”
“干我这份活,不能被动啊。”徐心烈叹息,“英豪会快开了,我现在既不知他们邀请了谁,也不知谁应邀谁没应邀,更不知亓天方憋着什么坏。我手里就这么几张牌,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打了还怕打错,不打就别人打我……肖姨,我的压力也很大啊。”
肖敏叹息一声,她轻柔的梳着徐心烈的头发,看着她还未长成的稚嫩面容上满是忧愁,难掩心疼:“要不是清楚这点,我又怎么会出来呢?徐家于我有恩,你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尽管和肖姨说。”
“不用你说,我真的只有指望你了。”徐心烈苦笑,“你看我身边,爹爹放不下公道,哥哥放不下仁义,够狠的就十三,还偏偏是屠青莲的人……那死太监这么多年往死里坑我们,却又把持着我们和皇上之间的联系,我们还得与他虚与委蛇。至于同阵营的其他门派,不是扶不起,就是心比天高,我们相互还谁都瞧不起谁……太难了,肖姨,要不我俩私奔吧,心好累呀!”
肖敏笑着拍她的头:“臭丫头,瞎胡说什么呢。”
“你一个有夫之妇,我一个嫁不出去的,绝配呀!”
“再瞎说我拔你头发了啊。”
“拔吧,拔完我直接上峨眉山!”徐心烈不怂,还抻了抻脖子,刚一说完,却自己愣了一下,“诶,等等。”
肖敏把护发的精油抹在了她头发上,一边按摩一边问:“怎么了?”
“江湖上以女人为主的门派,除了峨眉还有哪些……”徐心烈没等肖敏回答,自己掰着指头复习起来,“峨眉,五毒……花姑子老太太不知道还当不当权,簪花阁应该算一个,合欢……但她们好像更需求男子,哦,还有清净派,那儿全是道姑对吧?”
“好像,是吧。”肖敏久不涉足江湖,答得也不确定,“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徐心烈喃喃,“危险的想法。”
“哦?说说?”
“让我想想再说吧。”徐心烈晃晃脑袋,又开始嬉皮笑脸,“肖姨,你把我整这么香,是要我睡梦里熏死么?”
“臭丫头!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寻着的香油!你一姑娘家,也不知道好好拾掇自己,头发都毛了!”
“哎差不多得了,以后有的折腾呢,别浪费了你的好香油。”
肖敏明白她的意思,叹口气放了她的头发:“那我去歇息了,你也赶紧歇下,可别再胡思乱想了。”
“好好好。”徐心烈躺到**,等肖敏一关上门,她便吹灭了蜡烛,睁着眼继续琢磨起来。
“道姑,尼姑,风尘女子……和恨男党……”她低喃,“不是吧,真要引进女拳这招吗?会不会自掘坟墓啊……嘶,”想到现代网上女同胞强悍的战斗力,她打了个寒战,逼着自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