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淑一路追着滕越跑去,但慌乱追至门口,却见滕越连头都没回,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遇川”
耳边反复响起儿子要同那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斗法的话,林明淑扶着门边两腿发软。
杨二夫人追过来的时候,听见自家表姐反反复复地说着,“他不要命了,不要命了人家那样的权势,怎么可能是他斗得倒的”
说话间,她脸色煞白到几乎要晕厥过去。
杨二夫人连忙让仆从将表姐架回了院中,给她服了一颗定心丸,见她虽然双眼紧闭,但气息平稳了许多,这才把人都打发了下去。
“呀,儿大不由娘,你倒是处处替遇川着想,可到底是他做官不是你做官,是他娶妻不是你娶妻。经了纭姐儿的事我才晓得,一味地强迫孩子做他不欲做的事,没什么好处。”
杨二夫人边劝边叹气,她已经明白了其中道理,就是不知道这位表姐能不能想得明白,她道。
“你想想,遇川本就是有主意的孩子,你眼下将他这两桩紧要事,全混在了一起,他如今晓得了真相,恼怒岂不是正常?”
“可是、可是他要去同那大太监斗法,他以为大太监是关外的鞑子,这里是京城,有多少达官贵人盘根错节,他有几条命能同人家斗?”
同大太监斗法的事情,杨二夫人想想也觉得胆颤。
可是自小皇帝继位以来,短短五年时间,那大太监就收拢天下权柄,将朝野搅得乌烟瘴气。
这世道本就有小人当道,如今更是一味人人攀附权贵、捧高踩低,连自己之前都觉得,唯有如此才是出路。
杨二夫人也怕,但想了想道。
“那大太监已然权势太盛,连恩华王都因此造反,他还欲压下此事,还抓了遇川想颠倒黑白,以我之见,狂妄至此,多半也到了尽头。”
她这话,倒让林明淑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杨二夫人对朝政只是一知半解,可内宅里的主子仆从的事情她见得多了,但凡那些奴仆,自以为仗着主子就能处处踩人两脚,更有甚者,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的,那么等待而来的,要么提脚发卖,要么只有一死。
她把这话同表姐说了来,自己心里也不确定猜测会否成真,只能又道。
“但你想,这一次,遇川虽然是宁丰大长公主开口给他救出来的,可先前也有那么多朝中文武官员替他说话,那些人好些同遇川并无交集,甚至都不是陕西人士,但却都要替遇川说两句,人数之众,远超你我想象,可见这件事,已经不只是遇川自己的事,既如此,未必不能掀起更大风浪。”
杨二夫人把自己能想出来的道理,都向表姐说了过去,以她的浅见,能看到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林明淑听着她所言,心下也微微平定下来。
是了,滕越能有今日,他身后有当年的伯乐黄西清黄先生力挺,而黄西清在朝中的势力远不止陕西出身的朝臣这么简单,这一次能有这么多人联合替滕越说话,自也是黄西清的意思。
可那么多人对大太监心有怒意,最后却要自己儿子一马当先,道理林明淑能想得明白,但“揪心”二字一笔笔刻在心头。
事已至此,杨二夫人只能劝她。
“遇川不是冲莽乱来的孩子,有孔徽、言星他们看着他,还有黄先生等人都在京中,你我就先别管了,咱们能做的,也就是别再扯了他们后腿。”
林明淑自丈夫和长子去世后,一心一意只想给次子滕越找助力,送他上青云,可没想到绕了一圈,她这个母亲反而成了要扯他后腿的人。
可她再一意孤行,就如同滕越说得那样,母子各行各事,就只能看看他最后能落得什么下场了。
惶恐攥着她的心口,但她也不敢再乱动乱来。
倒是表妹突然问了一句。
“对了,你今日是不是派了人送重礼和银钱给慧儿了?”她皱眉,“既然是大长公主说的情,这礼和钱合该给公主才是。就算公主看不上、不欲要,也不好再送去章家。”
林明淑顾着滕越的事,哪还管的上给章家送的礼和钱。
她捂着头缓了缓,才道是,“这会约莫礼已经送过去,至于钱,大抵要到晚上人少的时候。”
杨二夫人听说礼已经送去,皱了皱眉,不过又道。
“章侯爷素来也是体面人,如今高官在位,此番若不是他说项,这礼他自然会退回来,倒也不至于贪了。”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外甥女前几日就说,侯爷已经应了此事,到最后反而是大长公主开口才放了人。
她正疑惑着,不想这时候外面来通传,说章家的嬷嬷董奶娘来了。
杨二夫人一听,心道正好问问,这就把人叫到了厅里来。
林老夫人略收情绪才见了她。
董奶娘满脸的喜色,进了厅里见到两位夫人就行礼道贺。
“呀,听闻滕将军出来了,这可真是大喜事一桩!我替我家姑娘给两位夫人道喜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人一时间都没有直接说什么,又听这董奶娘道,“原本这样的喜事,我们姑娘也该来的,可她是守孝的人,在侯府里更是不如先前在杨家,侯夫人规矩重,姑娘在侯夫人眼皮底下,再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纵万般欣喜,也只能让老奴前来。”
她替自家四姑娘解释了一句,便瞧着林明淑轻了些声音,道。
“老夫人派人送过来的礼,我们都收到了,没想到老夫人这般重情重信,给侯府送了这么些东西,姑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听说您还安排了人到了夜间人少时,再送些雪花钱过来,真真是妥当得不得了。”
林明淑求人办事,当人要处处考量人家的方便,不能把人架在火上烤。
可是董奶娘这话说过来,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不知道侯爷是何时,去替犬子到大太监面前说的话?”
人都已经出来了,她却突然翻账似的问了一句,董奶娘再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疑问,愣了一愣。
“这哦,老奴也不晓得。我们侯爷同九千岁素来亲近,在何处何时相见,那都是说不好的,也未必就让人知晓。”
她含混地打了个马虎眼过来。
话说得虽不是没有道理,但林明淑看着她的神色,反而多了几分不确定。
她佯装点头地道了一句。
“也是。不管怎样,此番都多谢侯爷了,我看过两日是拜访的吉日,就亲自登门向侯爷道谢吧。”
她提及登门道谢,董奶娘眼睛飞快地眨了眨。
“呀,老夫人急什么?滕将军才刚刚从诏狱里出来,还是好生休歇些日子。至于我家侯爷,侯爷也忙碌得很,只怕一时半刻不得闲。且我家侯爷一贯不是挟恩以报的人,我看此事不提也罢,侯爷也好,您也好,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她劝林明淑不要立时登门,也让林明淑不要当面提及帮衬言语的事。别说林明淑,连杨二夫人都皱了皱眉。
先前她二人都以为,孔徽虽然只查到了宁丰大长公主,但说不定人家章侯爷,也曾言语了几句,起没起作用不好说。
但眼下听董奶娘一说,两人竟都觉得,章侯爷怕不是都不晓得此事吧?
但章四姑娘前几日分明说,她伯父已经应了!
董奶娘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她一走,厅里林老夫人和杨二夫人,相互对了个不免狐疑的眼神。
林老夫人不时就叫了人来,询问送礼金的事情。
下面的人来回,说礼确实送过去了,都送去了章四姑娘母亲的陪嫁宅子里,至于银钱也都安置好了,等晚间再送过去。
不过林老夫人问过去,她手下的仆从却道了一句。
“老夫人,咱们倒是在章四姑娘母亲的陪嫁宅子边,见了个咱们家的人,这可实在是个意外。”
他说人没说上话,但好几个仆从都看见了。
林老夫人立时问过去,“咱们家的人?何人?”
仆从道,“是魏嬷嬷呀!好似也是来寻章四姑娘的,可惜同咱们擦身而过没说上话,估摸着嬷嬷还不晓得您也在京里。”
魏嬷嬷带女去了河南看病,这事林明淑是知道的,中间还让人给魏嬷嬷送了些钱过去。
魏嬷嬷的夫婿是因着跟滕越父亲在外打仗而死,她女儿又自幼有那病症,林明淑一贯对魏嬷嬷母女多有照看。
眼下魏嬷嬷不在河南看病,也没有回西安府里,怎么跑到京城里来,还来寻章贞慧?
杨二夫人也惊奇,两人立时派了人去,将魏嬷嬷寻过来问话。
这日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仆从还真就把魏嬷嬷母女三人寻了过来。
魏嬷嬷只见自家老夫人在京里,也惊奇得不得了,跪下就是磕头。魏嬷嬷亲女罗霞和干女儿晴蕊也都给两位夫人叩头行礼问安。
林明淑把人都叫了起来,到了此时也不再绕圈子,直接就向魏嬷嬷问了过去。
“你怎么到京里来了?怎么来找章四姑娘?”
前一个问题,魏嬷嬷好回答。她道霞姐儿的病,在河南看了大半年一直不得好转,“就想着都出了陕西,那干脆转到京城来找找门路。”
其实,她前段时间,听了那西安来的“行商老乡”的话,心里对那河南的医馆也起了疑,几番留意下来,越看越像骗子。
而霞姐儿的病非但没好不说,反而每每用了那医馆的“金丹”,就胃痛难忍,近来竟渐渐添了吐血之症,人越发消瘦,吓得魏嬷嬷不敢再停留,想着那位“行商老乡”的提醒,干脆找到了京城来,问问侯府里的贵女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实话她不好说,自然缘何来找章贞慧的理由也不好提及。
当年,四姑娘的奶娘联系上她,先问了霞姐的病,后来四姑娘回京又给她送来金丹,却嘱咐她不要将此事同老夫人提及,怕落得不好名声。
魏嬷嬷对老夫人素来忠心,唯独在这件事上,一直隐瞒。
后来老夫人给二爷找了契妻进门,她感念四姑娘的恩情,怕那契妻攥走了二爷的心,对那契妻少不得明里暗里敲打,老夫人还问过她缘何如此,她也咬定口,没有将四姑娘跟她私下里有联络的话说出来。
可这会,她在京里遇上了自己老夫人,老夫人更是直接问她为何来找四姑娘。
魏嬷嬷被问得有些张不开口,左右想着才含混道,“老奴在京里再不认识任何贵人,唯独同四姑娘还见过几面,为着霞姐儿,只能厚着脸皮寻过来。”
可她说出口去,听见老夫人声音倏然冷了下来。
“你同我,也不肯说实话了吗?”
这一问,直直问到魏嬷嬷心头。
魏嬷嬷惊吓擡头看去,见老夫人眉宇低低压下,脸色隐隐泛青,一错不错地盯着看着她。
魏嬷嬷心下跳了一跳。
她倒是想跟老夫人说,从一开始就有过明说的念头。但四姑娘特特提醒她不要说,而在之后契妻的事情上,老夫人也问了她不止一次,她一次又一次遮掩隐瞒下来,谎话越说越多,如今反而不能再直言了。
她说承认自己有所隐瞒,不光四姑娘要在老夫人眼里落得不体面,自己这所谓的忠仆,又跟背叛主子有什么两样。
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还试图想要说什么再次遮掩过去。
没想到女儿霞姐径直跪地上前,病情拖得她嗓音细弱轻颤,可她却叩头到林老夫人脚下,直接说了来。
“老夫人,是我娘犯了大错,我之前吃的金丹是章家四姑娘给的,后来的医馆也是四姑娘介绍的,但四姑娘不让我娘告诉您,娘便糊涂了,一直没有同您直说,直到今次发现那医馆恐怕是行骗之地,这才无奈之下寻到了京里来”
霞姐一口气,把魏嬷嬷的隐瞒与遮掩全都说了出口。
待话说完,她人重重喘了起来,晴蕊急急忙忙扶了她,魏嬷嬷只见自己老夫人脸色全都青了,砰砰磕头到了她脸前。
“老夫人恕罪,非是老奴故意骗您,实在是老奴左右为难!而霞姐的病是我的心病,我这才”
她把头磕得响亮,可林明淑周身泛寒地却恍惚了一阵。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最信重的老仆,她只问,“董奶娘同你联系上是什么时候?送金丹又是什么时候?”
到了此时,魏嬷嬷哪还敢不说,她紧紧攥着林老夫人的裙角,跪在她脚下。
“董奶娘同我搭话,是您刚刚对章四姑娘有意,但还没有挑明的时候。而送金丹,是她们前脚回京,后脚就送过来了。”
是在滕越娶蕴娘进门之前。
若说前者的时间点,正好能通过魏嬷嬷打听滕家的状况,和林明淑的意思,那么后者,则在邓如蕴进门前,就在邓如蕴身边楔下一颗钉。
林老夫人惊诧看向魏嬷嬷,“所以你两次三番为难蕴娘?”
她直接说了出口,魏嬷嬷脸色青白不定。
可这已经不只是魏嬷嬷不忠的事了。
连杨二夫人都咽了口吐沫,想到那位娇娇弱弱的外甥女,脚下有些泛凉。
那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啊
而就在这时,晴蕊突然着急了起来。
“霞姐,霞姐”
她喊了起来,众人皆朝着霞姐看过去,只见霞姐忽的一口血吐了出来,接着,双眼上翻地抽搐倒在了杨二夫人脚上。
杨二夫人被她吓得差点跳起来,魏嬷嬷却当先冲上前,用自己胳膊朝着女儿口中塞了过去,“别咬你自己,咬着娘,快咬着娘!”
林老夫人怔了一下,直接叫了人,“去请大夫!”
等大夫来的时候,霞姐已经醒了过来,大夫看了之后,说她这羊角风症,一时半会是治不好的。
“但这位姑娘的吐血之症不太对劲,”大夫道,“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中了毒。”
魏嬷嬷一听,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晴蕊则立时将那“金丹”掏了出来,拿给这位大夫看。
京城的大夫可不是寻常乡野的小郎中,他恰好就是药师出身。
他将这丹药碾碎细细看了几遍,再瞧了一回霞姐,摇头不止。
“这丹药对羊角风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让患者看着平稳的样子,实则大伤脾胃,分明就是毒药!”
魏嬷嬷已经不止是颤抖了,等晴蕊把河南那医馆也说出来,说起那医馆是太医院某位太医的师弟开的,这位大夫更是冷笑出声。
“你们说的那位太医,前年就因为有人冒充其师兄弟之名行骗,将人告去衙门,还特特声明自己并无什么师兄弟,也没有在外的医馆,京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怎么又冒出来个师弟?”
大夫直问魏嬷嬷,“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她问去,魏嬷嬷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上。
前年就曾声明之事,京里人都知道的事,去年那位章四姑娘却言之凿凿地说给了她!
而霞姐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赤红遍布魏嬷嬷眼前视线,她紧攥那大夫,“这毒还能不能解?”
大夫说不好说,“你们这金丹也吃了太久了,我只能开个方子让她试试,能不能解就另说了。”
魏嬷嬷闻言,彻底踉跄地,终是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她想不明白,“那是永昌侯府的贵女呀,怎么能哄骗我们这些下人?!”
如果不是找来了京城,听说了前年太医就曾声明的事,那么她在西安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就算发现这金丹是毒药,那位贵女只说自己也受了蒙骗,径直推个一干二净,她这小小仆从又如何查证?!
这就是所谓的侯府贵女?贵女?!
魏嬷嬷看着地上女儿中毒吐出来的血,心痛到几乎昏厥。
她这辈子唯一紧要的事情,就是给羊角风的女儿看病,如今倒好,病没看成,女儿被她害得吐血至此。
若毒不能解,往后是不是也活不过几年了?!
魏嬷嬷痛哭不止,只觉自己一番聪明却背叛主子、害了女儿,这简直就是报应!
林明淑和杨二夫人却在听了看了魏嬷嬷和霞姐的事后,都彻底沉默不言。
杨二夫人禁不住懵懵地抱了头脸,陷入晦暗的思索中,林明淑则一阵一阵犯起了头痛的旧疾,痛到难以忍耐。
还是仆从过来说了一句,道是天已经黑了,路上行人也稀少了,这会就替老夫人把最后这笔重金,送去章四姑娘母亲的陪嫁院中去。
可此时此刻还要送什么银钱?
林明淑擡手。
“不要再送了。”
*
永昌侯府章家。
董奶娘等着陪嫁小宅的人来回话,这会一边给自己四姑娘打扇,一边同她小声笑道。
“滕将军就这么出来了,咱们可真是事事如愿。”
永昌侯说起滕越被关押的事情难办之后,章贞慧便没有再同自家伯父多言。
如果滕越彻底触怒了大太监,人出不来了,那么这所谓的未来夫婿她可就不要了,她自然不会同伯父提及。
但若是滕越能够凭他自己的本事出来,也分两种情况:
一是大太监不得不将人放出来,滕越触怒大太监,日后路不好走,她又何必让伯父替他说话,跳这火坑?
二是大太监弄不了他,人不能治罪,还要返回他的平叛功勋,那么这夫婿她定要抓在手中,事后再同伯父提上两句,也是不迟的。
至于林老夫人送的礼物银钱,滕越要是出不来,他们滕家就此衰败,礼物银钱什么的也顾不上了,最多她退还一部分;
若是滕越能出来,林老夫人必认为是她伯父说项起了作用,这礼这钱就是该送到章家来的。
她是没有爹娘的孩子,母亲陪嫁不多,父亲又花销掉了不少,不管她以后嫁给谁,总是要攒一些陪嫁傍身,如果她能嫁进滕家,这钱她还不是要带回去,滕家也不亏。
这里面的所有可能,必得桩桩件件都思量得明明白白才行,所费之心思,也是常人所不能及。
自然这最最周全的思量,除了董妈妈,旁人再不知道。
这会董妈妈只道姑娘做得很好。
“姑娘身世艰难,就该只做对咱们有利的事,旁人生死都在天老爷的命簿里,同咱们可没关系。姑娘只用先紧着自己、处处替自己打算好,等寻定一门好亲事,往后才能把日子过顺遂。”
她说着见姑娘点着头,微微弯起了嘴角,便是无人之时,也仍是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婉模样。
董奶娘自己也笑了起来,说重礼是一部分,但真金白银才是最要紧的。
“这会钱应该送到夫人的陪嫁宅子去了。老奴听见外面有动静,定是来报信的,我这就去问问。”
章贞慧让她不要劳累,“妈妈也辛苦了,把人叫进来说话就是。”
她拉着董妈妈的手,让她不要动,自己开口去叫了人上前。
两人都想着必然是稳妥的喜信,不想来人一开口。
“姑娘,今晚没人送东西到夫人的陪嫁宅院里来,咱们的人到杨家打听了一声,说是林老夫人的人不来了!”
*
京城,一处隐秘宅院。
太常寺卿黄西清黄先生,请了一位紧要之人在房中密谈。
恩华王造反的消息传到京城后,皇上就紧急指派了原在陕西掌过军务的黄西清,和这位御前紧要之人,去平息宁夏边镇的叛乱。
不曾想叛乱一十八天即被平定,这两位钦差大员才走到半路就折了回来。
如今反王一干人等都已押到京城,京中少不得又是一阵波澜四起,再有滕越之事也掀起不小的风波。
黄西清先前联合文武百官施压那大太监,原以为还得过些日,滕越才能放出来,不想大长公主也介入此事,竟然把人提前放了。
滕越一出来,他的心思就落定了,放在了更紧要的事情上。
这一次大太监洪晋颠倒黑白,指忠为奸,他们尚且还能把人救出来,可那大太监再这样嚣张猖狂下去,恩华王叛乱这样的风浪都不能令他摇动分毫,往后天下将再无青天可言。
黄西清为扳倒大太监洪晋之事早就筹备良久,他延请这位御前紧要之人见面也好几次了,但京中遍布大太监眼线,今晚才终于将人请到了秘宅里来。以大太监洪晋在皇帝面前的脸面,旁人皆不能进言,也就这位要人,才有三分可能。
两人在房中密谈,滕越、孔徽、沈言星他们都立在庭院里等候。
庭院里灯光暗淡,唯有天河之光,脉脉流淌着洒下些许。
滕越持剑立在庭中,房中已经谈了小半个时辰,夜渐深了还没有半分声响放出来。
他从宅院墙檐,缓缓朝着西面的夜空上看去。
明亮的群星之间,有一颗闪着微蓝光芒的小星时隐时现。它那么不易让人察觉,可只要定定看过去,就会被那清透的蓝色光芒攥住了视线。
可是它又是那般不欲现于人眼前,一不留神就会消失在无边的星河波涛里。
滕越看过去,他很想那个不知隐去了何处的人。
她离开家之后去哪了?会不会连个安稳的宿处都找不到?有没有吃好饭、睡好觉?有没有为了玲琅和外祖母太过担心?
她有没有听说他已经出来了?她还愿不愿意想起他?
还是已经把他扔进了沙堆里,再也不要了
滕越不知道,只朝着遥遥的陕西方向,那颗闪烁的小小蓝星上,不住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