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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合 正文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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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什都找了回来,邓如蕴就没继续住在客栈。

    老宅里还剩下的两条老狗虽没被毒死,却也病病殃殃,哑叔已经给它们解了毒,能不能挺下来就看天意了。

    但院中的老枣树被砍了,砍得仓促粗糙,碎屑满地,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树桩萎靡在地上。

    邓如蕴蹲下身去摸了摸它,看到那一圈一圈的年轮,粗略数来二十余载,正是父亲买下周遭邻里宅院,将老宅合并扩大的那年,同叔父一起种下来的。

    彼时她尚未出生,而叔父还是父亲最亲的手足兄弟

    翌日衙门没来传唤,反而来了个瘦弱的女人。

    女子眉眼耷拉着,眉间一根悬针,是她苦命操心了半辈子刻下来的。

    邓如蕴叫了她一声,“姑母来了。”

    邓月梅见到邓如蕴上下打量了她,“蕴娘,瘦了。”

    邓如蕴无谓这些寒暄,她只笑着请姑母坐了,直接道,“姑母是来说服我,不要同叔父打官司的?”

    邓月梅见她一句话就说破自己的来意,不由叹了一句,“你还是那么聪明只是怎么忘了,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更不要说眼下也不只是看钱,论打点关系,你怎么能同他比呢?”

    邓耀成在金州做生意多年,同衙门的小吏颇为熟络,这也是他不怕同邓如蕴上衙门的原因。

    邓如蕴点头,“姑母说得在理,只是侄女话都撂下了,叔父还欠着我六件家什,东西没拿回来,我这话断不会收回来。”

    她说着,给邓月梅亲手倒了盏茶。

    邓月梅端着茶向她看来,见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微动分毫。

    “你还是原来的脾气,打定了主意的事,再没更改的余地”

    邓如蕴笑笑,“姑母既然知道,那来说服侄女也没用,不若还是让叔叔婶娘把东西还了我,来的有效。”

    她说着,看了姑母一眼,“我也知道姑母在夫家艰难,不想娘家兄弟和侄女打官司,但要打官司的人是叔叔不是我,姑母应该去找他。”

    邓如蕴几句话便把邓月梅送走了,后者到了邓耀成家门口,又怕邓耀成正在火头上,只能先回了自家,等隔日他消了火再来。

    晚间在自己家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听着厢房里,丈夫同偏房厮混着闹腾的话,只觉头疼。

    她生了四个女儿却不见一个儿子,从前还有兄弟替她撑着,六十四擡嫁妆嫁进来的时候何等风光。

    如今大哥走了,二哥只顾着自家,又同侄女打起了官司,夫家人几乎是指着她的脸笑话她。

    天一亮,邓月梅便耐不下去,又去了二哥邓耀成家中。

    “二哥把东西都还给蕴娘吧,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从前大哥待我们不薄。”

    话音没落,邓耀成就瞪了眼。

    “不薄?他与我之间的账,根本就算不清。”

    邓耀成欲怒,又摆了手,“他的事我不想再提,只说邓如蕴,我这个做叔叔的从小是怎么疼她的?哪次出门不给她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她都忘了吗?就这样打我这做叔叔的脸?”

    邓月梅忍不住道,“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你同薛家联手逼她,逼得她连老宅都顾不上了,只能远走外乡,她还怎么敬着你?”

    这话说得邓耀成言语稍顿。

    薛家的事情,他原本的意思只是想要吓唬吓唬邓如蕴,让她乖乖听话,日后都跟他这个叔叔生活,家产归他管理,他自然给她一副嫁妆送她出嫁。

    谁想出了点岔子。

    他解释道,“是她婶娘一时害怕,在那薛家面前说了些话,引了那薛登冠的心思。不过这事都过去了,这次我本意,也只是想让她回来,只要她肯跟我磕头认错,我也不想闹去衙门,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可邓如蕴的脾气,不反过来跟邓耀成打官司就不错了,怎么会跟他磕头认错呢?

    邓月梅这话不好说出口,但见邓耀成却有些余地,连忙好话说着又劝了些。

    “既然不想闹僵,二哥便再想想吧,哪怕是看在我在夫家多有不易的份上,你们不要闹了。”

    邓耀成也不想平白把钱都送进衙门。

    当下不由地犹豫了几分。

    只是他脸上露出犹豫,有人从窗户缝里一眼就看见了。

    郑氏把邓耀成兄妹二人的话全听见了耳中,她手下攥着墙角的一簇花枝,直接掐了下来。

    大房折腾了几年,本也没有多少家产了,要是邓如蕴真的肯低头,邓耀成说不定真要给她备一套嫁妆送出门去。

    还有玲琅那小丫头,这又是一套嫁妆,还要给邓如蕴的外祖母那老婆子弄一口棺材,这又是一笔钱。

    更不要说还有那方涓,邓耀成跟方涓当年差一点就成亲了,还有旧情呢!

    郑氏这笔账算得遍身发凉,她只觉若是这般,最惨的可就是自己了。

    郑氏略一思量,转身就去找了个关键的人

    郑氏找到薛登冠的时候,险些被眼前的阵仗吓到。

    薛登冠一巴掌将那干瘦的老头抽倒在地上,指着旁边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我都说,她跟我是去做妾,是享福,你再这样阻拦坏我兴致,我在山上就能强弄了她,连个名分都不给,我看你这老头子往哪哭去!”

    说完又是一巴掌,只把那老头抽得嘴里吐了血出来,旁边的小姑娘吓得扑过去直哭。

    薛登冠把爷孙二人连打带威胁,兴致也都没了,转眼看见郑氏眯了眼睛。

    “你来做什么?难不成,你家那侄女找回来了,今晚能给我送到房里去?”

    郑氏连忙上前,“薛小爷说得不错,邓蕴娘回来了。还跟从前一样水灵得您喜欢,只是我没本事,没法给您绑了送到您房里去,还得您亲自来!”

    她赶紧把邓如蕴回来的事,都同薛登冠说了。

    郑氏见这次邓如蕴带来了不少人手,不免猜测她之前一夜之间离去,恐怕是找到了能依仗的靠山。

    一个女子能找什么靠山?且看邓如蕴回来并不想张扬的意思,那定是找了个有钱有权的,给人家做了那见不得人的外室。

    人家必然家中有正妻,她一个小小外室不得重视,左不过有几个仆从帮衬罢了。

    但薛登冠不知道这些,她先骗得薛登冠盯上邓如蕴,若再能帮着薛登冠把邓如蕴占了,她那靠山定然嫌弃她身子不干净了,不肯再要了。

    一个外室还不说踹就踹?人家还能给她撑腰?

    邓如蕴没了靠山,薛登冠更不会向着她,到时候岂不是任自己拿捏?

    郑氏这一辈子,从一个小小酿酒人家的姑娘,能做上有钱人家的太太,自觉凭的不是旁的,就凭一个脑子灵光会算计。

    人长着十只手,都不如长一个好用的脑子。

    她暗地里都算好了,这会只骗着薛登冠,说邓如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跑了,我虽然不能把她直接绑了给小爷送过去,却也替您思量了个主意。这事若是成了,之前欠您的钱,是不是能一笔勾销了?”

    薛登冠想起邓如蕴清秀娇俏的模样,旁的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连声道好,“只要这好事能成,小爷再送你二百两都行!”

    郑氏简直欢天喜地。

    她先把自己的筹谋算计,跟薛登冠说了,“您到时候提前过去就好。”

    秀色在前,薛登冠自然答应不叠。

    不过此事最关键的,是怎么让引邓如蕴出来。

    郑氏想了又想,邓耀成是不成的,干脆找上了邓月梅的门。

    “小姑膝下无子,日子过得艰难,我也知道。我也不想闹到衙门去,可你二哥跟蕴娘一见面,叔侄二人就吹胡子瞪眼,我劝了多少次也没用。”

    郑氏看着邓月梅道,“不若你去请了蕴娘出来,咱们三个女人往我陪嫁的小宅子里,平心静气地说说话,这不就讲和了吗?”

    她说得情真意切,邓月梅少不得意动起来。

    “二嫂是真要跟蕴娘讲和,不是假的吧?”

    “那自然是真的。蕴娘不是在找其他六件家什吗?就在我陪嫁的宅子里。咱们和好了,她自搬回去就是,一件都不差的。但是,只能咱们三个女人来,旁的人都不要的,以免多生是非。”

    她这么说,邓月梅也能明白,便应了。

    又一日,她又上了邓如蕴的门,把这事同邓如蕴讲了。

    邓如蕴略略思量了一下,一口答应下来。

    但涓姨却觉得不妥。

    “那姓郑的安过什么好心?蕴娘别去,别被她骗了。”

    邓如蕴心里有数,笑道,“我手里还有林老夫人留下的人手,她不让我带人进去,我把人偷偷留在外面,她又不知道。”

    可涓姨还是不太放心,秀娘也在旁嘀咕。

    “老夫人也没留几个人手,若是咱们先前寻了从影就好了,从影手中都是将军的人,提前偷藏在房梁上保护姑娘都行。”

    涓姨看了邓如蕴一眼,邓如蕴却跟秀娘叹气。

    “总想那些做什么?你是不是还想着,将军过来帮衬我们?”

    秀娘连连点头,“若是将军在,哪需要跟他们扯这些皮?”

    将军走之前可是连番叮嘱姑娘,有事要跟他说的。

    邓如蕴却笑了。

    “秀娘姐以后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了。”

    茶香在房中飘散,一如她淡而无痕的神色。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在宁夏,也不可能过来。”

    邓如蕴说完,便把这事直接抛开了,抛在脑后,不再多看一眼。

    她说她就照着郑氏的意思去一趟,“我知道她想弄鬼,但这鬼到底弄到谁身上,且不好说呢。”

    *

    秋爽一日一日消磨殆尽,冬日里的凛冽顺着西风一路南下攻城略地。

    邓如蕴回了金州也好些日了,天越发冷,不得不将长袄穿在了身上。

    郑氏的小宅院在镇子边缘的山坡上,邓如蕴穿了件宽袖厚重的对襟长袄,出了门去。

    她让哑叔带着人先藏在了郑氏的小宅周围,然后只身同姑母邓月梅,一道进到了里面。

    她甫一走进去,便感觉到一旁昏暗的厢房里有眼睛在盯似得。

    邓如蕴暗暗冷笑,身上却也禁不住泛起几丝恶寒来。

    郑氏在正厅里等着她们,这边招呼着她们进来,邓如蕴发现连茶水都提前倒好了。

    郑氏拉着邓月梅坐到了一边,将邓如蕴安置在了另一边。

    小小圆桌,倒也无所谓坐哪边,可邓如蕴留意到郑氏目光,偷偷往她脸前的茶杯里看了两眼,心下有了数。

    这会郑氏请她们喝茶,邓如蕴假装抿了一口,擡眼往着房中打量了一番。

    “婶娘这陪嫁宅子挺新啊?不像是十几年前盖的,倒像是这三五年。”

    郑氏脸色微微尴尬,她娘家当时一穷二白,陪嫁这样的宅子是不可能的,自然是这些年偷偷藏了些私房钱盖的

    她也顺着邓如蕴的目光看了两眼,却没留意邓如蕴一边称赞着这屋子造的好,引得两人都向四处看去,一边手下悄默声动了动,将她与郑氏的茶杯,飞快调换了过来。

    郑氏说了两句翻了新的假话做托词,连忙揭过这茬不再提,只同邓如蕴道。

    “这几日天干物燥的,咱们先喝点茶润润口再说吧。”

    她说这茶都是好茶,怕邓如蕴不放心似得,端起手边的茶杯连饮了三口。

    邓如蕴和邓月梅自然也喝了些,喝完,邓月梅便提了和解的话。

    谁料邓月梅刚把话说完,就见郑氏撑了头。

    邓月梅问了一句,“二嫂怎么了?”

    郑氏还开口回她,“我也不知怎么,有点头昏”

    话音未落,人忽的倒在了桌子边。

    邓月梅大惊,邓如蕴却轻轻笑了一声。

    “姑母可能不知道,方才婶娘喝得,其实是她给我安排好的茶水。”

    邓月梅倒吸了一气,“这她想干什么?”

    邓如蕴说不知道,她建议先把郑氏送到床上去好生睡好,别天冷着了凉。

    “反正我已经提前告知叔父过来,至于今日还有没有旁的人来,我就不晓得了。”

    把郑氏送到了床上去,还替她盖了被子放了帐子,帐内昏暗正好眠。

    事情如此诡异发展,邓月梅怎么察觉不出古怪,她叫了邓如蕴。

    “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邓如蕴正有此意,姑侄二人快步往门边走去,然而刚到了门边,就听见了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

    邓月梅撩了帘子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个男子。

    那男子发福的身上穿着锦衣,束金带戴银冠,只是此刻脸色潮红,一双眼睛像是被血染了一样。

    他急不可耐地拨开邓月梅,也没看到在旁低下头的邓如蕴,只道了一句,“是不是成事了?”

    甚至没等回应,就直奔房内床榻而去。

    邓月梅脸色都白了,“这,这”

    她不敢相信,但邓如蕴神色未变。

    正如涓姨所说,郑氏从来就没安过什么好心。

    只须臾的工夫,那薛登冠的脱衣声就从房里传了过来,郑氏好像有所察觉哼哼了两声,但似乎还没完全醒过来。

    房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邓月梅惊慌着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时,又有人赶了过来,正是邓耀成。

    邓耀成只见邓月梅和邓如蕴都站在门前,独独郑氏不在,急问了邓如蕴。

    “你叫我来做什么?你把你婶娘弄哪去了?”

    只是没等邓如蕴回应,里面郑氏要醒过来的哼哼声就响了起来,同时响起来的,还有薛登冠急不可耐地声音。

    邓耀成心头一震,一脚踢开门闯了进去。

    他只见地上衣衫凌乱一片,床上妻子半身赤裸,而一旁趴着个赤条的男人,双眼猩红地连声说着,“小爷等这日好久了”

    此情此景激得邓耀成大叫了一声。

    这一叫,直把郑氏叫醒了过来。

    而邓耀成也红了眼,抄起旁边的门栓,往床上重重打了过去。

    只一下,把那薛登冠直接打昏在了床上,头上滴滴答答落下了血。

    郑氏已经眼前的景象吓得尖叫不已了,当下拉着衣裳往身上拢,扑下床来抱住邓耀成的腿。

    “老爷老爷,这是有人要害我啊!你快救我呀!”

    她说着,见邓耀成震怒中带着嫌恶与不信,郑氏心下一急,擡手往外指去,“都是邓如蕴害我!是她,是她给我吃了迷药!”

    说话间,邓如蕴撩了帘子就站在了门前。

    “婶娘确定是我害你吗?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吗?这可是你的私宅啊。”

    她歪着头看着郑氏。

    郑氏眼见自己筹谋的一切,都被她破了,还反加到了自己身上,弄得她没了脸,眼下还提什么私宅。

    她心下一阵急恨,拔下头上簪子,忽的起身向邓如蕴扎了过来。

    她一动,邓如蕴当即撩开袖口,拉拽之间,一根木针从袖箭里直直向前射去,嗖的一声,深扎进了郑氏的胳膊中。

    郑氏骤然一痛,尖叫着扔下簪子倒在地上。

    她尖声咒骂邓如蕴,邓如蕴只冷笑,“你再敢过来,我还射你。”

    郑氏痛得不行,见邓如蕴手腕袖箭仍旧对着她,哭着呼喊邓耀成。

    “老爷救我,她害了我,还要杀我!她想把我们的名声全败坏了,想把咱们全都毁了!”

    她疾呼邓耀成,邓耀成早就分不清是非了,他只看着妻子受辱,还被射了一箭,而邓如蕴这个做侄女的,往日里什么情面都不顾,只一味让他难看,今日更是害惨了他们。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不孝女,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怒火冲天,举起门栓朝着邓如蕴的头脸,直接打了过来。

    这一下极快,邓如蕴想要拉拽袖箭都没来得及,只觉冷风直扑面门。

    她惊吸一气。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熟悉至极而强烈宽广的风从背后一涌而来。

    那风瞬间将她包裹住的同时,有人自她身后,一把握住了那直劈邓如蕴的木栓。

    他力气极大,一息之间劈手夺下邓耀成手中凶器,反手掷出,那木栓径直砸进了墙边柜中。

    而他另一只手揽过她,将人全然揽进了怀里。

    邓如蕴被他紧紧圈在怀中。

    她惊讶地擡头看去,看到男人低下头来,眸中沉沉的目光落定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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