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离的神医之名果真是名不虚传。服用了好几天的药后,脑子里的声音也渐渐地消失了。心中暗喜,趁顾安去主持锦门事宜的空隙,把魏离叫了过来。
道:“魏大夫的药很好,这几日再也没有出现过那道声音。”
魏离伸手替把脉,片刻后他沉吟道:“那么这几日可有觉得心烦气躁?”
细细一想,回道:“没有,一切如旧。”当初魔门都能心平气和地和宇文墨泽相处了一年多,现就算心烦气躁,估摸着也能压下来。急切地道:“爹的事不能再拖了,越快解决越好。魏大夫,还请帮一个忙。”
魏离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羊皮纸和一个白瓷瓶,“这是去沧澜山的地图和一个月的药。”
感激地道:“多谢。”收起地图和白瓷瓶,此时魏离轻声地叹了句,“其实若是能由他护去沧澜山,那必定是万无一失。只是……”
接道:“明白的。”
以顾安的性子,他不会容去涉险。晓得魏离为何不愿将方法告诉顾安,若是顾安知道后,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取犀兰草。
且……不想欠他情。
若他因取犀兰草而身中剧毒,那么待阿爹醒来时,就是和顾安牵扯不清之际了。
魏离又道:“想怎么瞒着他离开锦门?”
道:“此时还需魏大夫帮忙。……”外边有声响传来,连忙打住,对魏离做了个口型,他回来了。魏离配合,道:“明日再来诊脉。”
颔首,“好,麻烦了。”
顾安推门而进,魏离也从案前起身,笑吟吟地对顾安说道:“药效不错,可以放心了。”他背起药箱子,“先回去,有事再唤过来。”
魏离经过顾安身边时,顾安忽然开了口。
“……”
魏离停住脚步,侧过脸看他。
顾安的眸色深沉,良久他道:“……锦门后边的山头也有个园子,可以去看看,里边种了不少药草。”
魏离走后,顾安身边坐下,案上也多了个如意纹珐琅食盒。他道:“厨子新做的甜食。”他打开盒盖,捧出了几碟甜食,卖相颇是诱。
他又道:“昨日写的家信已是让送去飞花山庄,约摸五日阿娘就能收到了。”
蹙着眉道:“是的阿娘,不是阿娘。”
顾安抿唇,沉默了会后,他温和地同道:“厨子说这碟糕点唤作桃粉圆子,晚晚要尝尝么?”看着眼前的糕点,突然没有了食欲,只觉烦躁得很。
“不尝,自己尝。”
话音一出,顿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冲,擡眼看向顾安,他眼里有惊愕的神色一闪而过,但他仍是很好脾气地道:“好,尝尝看。”
他吃了一块糕点,“很甜。”
心中不由来地却是有些恼火,知是不对,可是……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控制得了。蓦然一惊,莫非这就是魏离所说的心烦气躁?
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和顾安说话时也是相当注意。魏离面前,也是表现得很正常,不让他察觉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担心魏离晓得后,会不愿帮。
只是原本和魏离约好明日再谈沧澜山一事,但顾安这几日一直是寸步不离。压根儿无法和魏离私下里说话,想了不少法子支开顾安,可他却总能一刻钟之内回来。
这么短的时间,和魏离说不了多少话。
心急如焚,连带着看顾安也愈发地不顺眼,甚至觉得房里的每一样事物都碍眼极了。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因为心如明镜,才如此地纠结和矛盾。明知自己不该如此,可是整个都控制不住,这种无奈的感觉让有些头疼。
躺床榻上,暗暗地告诉自己莫躁莫急,会好的。
有轻敲了下门,“晚晚,是。”
听到顾安的声音,方才难得压下去的烦躁又上来了。深吸一口气,从床榻上坐起,声音颇是压抑,“进来。”
顾安道:“想也差不多该醒了,所以把晚饭带了过来。”他点亮了案上的铜灯,擡眼看,“怎么脸色这么差?”
忽有惊雷炸响,看向窗外,春雨淅沥淅沥地下了起来。
道了句:“下雨了。”
顾安接道:“今日的天一直都是昏沉昏沉的,本以为下午就会下场雨的,没想到竟是拖到了夜晚。”
“是么?”
“嗯,睡了一整日,现还觉得累么?”顾安把食盒里的饭菜都端了出来,道:“不累了。”本来就不累,躺床榻上只是个借口。想着睡下了就不会烦躁,没想到醒来后心里更加不舒服。
顾安问:“现用饭?”
道:“不饿。”
顾安说:“一整日未进食,还是先喝碗汤,暖暖肠胃吧。不然等真饿起来再进食,恐怕会伤了肠胃。”瞧见食案上有一盅汤,他倒出一小碗,捧到床榻边。
“是冬瓜薏米汤。”
觉得心中有个恶鬼,而一见到顾安,恶鬼就开始膨胀,他一开口,恶鬼就完全占据的身体,像是宇文墨泽那样控制着。
“顾安,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不想吃任何东西!”
“不想见到。”
“一见到,就烦躁。”
……
恶鬼打翻了汤碗,烫热的汤水溅了一地,的手指微微地有些疼。
那一刹那,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飘上空看着面目狰狞的恶狠狠地对顾安说话。百般着急,呆子,不是故意的。
可偏偏这话却无法说出来。
顾安也不顾自己湿了的衣衫,反倒是着急地问:“有没有烫到?”
回神,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又看着一脸紧张的顾安,心里的恶鬼突然消失了。摇了摇头,“没有。”张嘴,“…………”
顾安轻声哄,“晚晚莫躁,会很快寻到方法,解除掉宇文墨泽的命令,到时候就不用服魏离的药了。”他轻轻地拍着的背,“知道不是存心的,能理解。只是一整天都没进食,很担心。所以现先喝点汤,好么?”
道:“好。”
顾安又给重新倒了碗汤,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时,顾安拿了扫帚和抹布进来,清理了地上的碎片和汤汁。他再次回来时,已是喝完了一整晚的冬瓜薏米汤。
他问:“有食欲了么?”
点头,下塌的时候,顾安动作迅速地将青底缎面的绣花鞋放至脚下,“地板还没擦干净,往那边走。”
坐食案前时,是背对着顾安的,边看着外边的春雨边用着晚饭,许是肚子饿的缘故,一桌的菜肴用了大半。
拿帕子抹抹嘴,转过头来时,却是发现顾安赤着脚地上来回的行走。
诧异地道:“做什么?”
他一笑,“平日里总不爱穿鞋,若是被没扫到的碎片扎到,会很疼。”
怔楞住了,心里头似是有什么被狠狠地撞了下。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两脚的动作也继续,他几乎要将整个厢房都走光了,来回好几次后,他松了口气。
他穿上鞋袜,含笑问,“还想吃甜食么?厨房里有,要的话,去给拿过来。”
轻声道:“过来。”
“什么?”
“过来。”
他走到跟前,抱住了他。他紧张兮兮地问:“晚晚,是不是又觉得心里烦躁?要不打吧,可以发泄心里的情绪。”
“呆子。”
他浑身一颤,清楚地听见他的胸膛里开始跳得大声起来,他的声音满是惊喜,“晚晚再唤一遍。”
道:“呆子呆子呆子。”
这天下间恐怕没有能比他更呆更傻了,即便知道不应该再被他的傻里傻气吸引,可是还是忍不住。此时此刻,前所未有地深刻意识到,无论过去说了多少遍已经和他恩断义绝,但是明白,顾晚晚喜欢顾安,这一点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