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深秋,夜里的柴房冷飕飕的,还有拳头大小的老鼠在干草上游走。兰姨娘即便是在当二等丫环时也不曾受过这般待遇,尤其是当了姨娘,享受多了舒适的日子后,兰姨娘此时万般不适应。
她冷得直窝在角落里,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可以对天起誓!她真的没有毒害坤哥儿。
明明她已是不想与夏氏相斗了,她只是想与青碧好好地活下去而已,为什么夏氏就不能让她安生下去。兰姨娘知道此事定与夏氏脱不了干系,可是现在人赃并获,她百口莫辩,当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呀。
她死了没关系,可她妹妹又该怎么办。
青碧胆子这么小,手脚又不伶俐,在夏氏手中定会被红胭欺负了去。没有她的庇佑,她的妹妹要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沈府生存下去!
兰姨娘此刻前所未有地无措。
她忽然想到了沈婠,眼里刚刚燃起一丝希望来又瞬间灭了下去,她现在被关押在柴房里,能不能出去都是个问题,又要如何去向大姑娘求救。
且这回人赃并获,大姑娘再有本事也不能扭转乾坤了吧。
兰姨娘低声啜泣起来。
蓦地,一道声音响起,“姐姐,姐姐。”
是青碧的声音!兰姨娘赶紧抹掉眼泪,“妹妹,你怎么来这里了。”
青碧说道:“我担心姐姐,我偷偷地给姐姐带了些吃食,还有一床被子。夜里凉,姐姐前不久才受了风寒,若是再病了的话,怕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姐姐放心,我是偷偷过来的,并没有人发现我。”
兰姨娘热泪盈眶,她的好妹妹,若是她去了,还有谁能护着她。
青碧又道:“姐姐,我从窗子里把被子递进去,你接着。这些吃食还是暖的。”
青碧打开了窗子,兰姨娘抱过棉被,眼泪又是掉个不停,“妹妹。”
青碧的眼眶也微微有些红,“姐姐莫要怕,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如今老爷还在盛怒中,过几日气消了,我再去探探情况。此事定是大夫人做的,姐姐,我一定会找出证据来证明你是清白的。姐姐才不会毒害坤哥儿。”
兰姨娘说道:“妹妹,你去大姑娘那……”
话还未说完,青碧就轻声叹道:“姐姐,找大姑娘也于事无补呀。这些日子以来大姑娘忙于课业,都没过来我们这儿,也甚少去茹苑里,大姑娘便是有火眼金睛也救不出姐姐你来呀。”
兰姨娘顿时心如死灰。
她含泪道:“妹妹,此回姐姐定然是躲不过了。你……”
青碧也跟着流泪,她揩了揩眼角,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她说道:“姐姐,我有一个法子。”她抓住了兰姨娘的手,“我晓得姐姐是为了我好,沈管事一家也都是善人,可……可是如今能救姐姐的也只有老爷了。老爷心系于我,只要……只要……”
青碧看着兰姨娘。
兰姨娘迅速明白了青碧的意思,她睁大了双眼,“这……这怎么可以?”她哪里能为自己的平安而换取妹妹一辈子的幸福。
青碧一脸坚定地道:“只要能救姐姐,妹妹做什么都愿意。我心意已决。若无了姐姐,妹妹也绝不独活!”
青碧这般斩钉截铁的话语让兰姨娘无法拒绝。
兰姨娘唯有含泪点头。
霜雪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床被子。
轻羽正在替沈婠梳着发,沈婠诧异地道:“怎么没送出去?出什么事了?”
霜雪回禀道:“大姑娘,奴婢原想着要送过去给兰姨娘的,只不过还没走近柴房便瞧见青碧姑娘已是给兰姨娘送了,且还在说着悄悄话,奴婢凝神细听,也只依稀听着沈管事,老爷这些许字眼。奴婢想着兰姨娘都有被子了,且青碧姑娘也没有走的意思,奴婢便先回来了。”
沈婠说道:“霜雪姐姐,你再给兰姨娘送过去吧。兰姨娘是有了床被子,只不过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经此一回,兰姨娘必然难以忘记我的恩情。”
轻羽说道:“可这回兰姨娘不是人赃并获吗?若是坤哥儿当真因此而落下什么病根,恐怕大爷是饶不了兰姨娘的。大姑娘的恩情,恐怕兰姨娘也无法回报。”
沈婠道:“此事想必与母亲脱不了干系,母亲虽是意在铲除兰姨娘,但母亲不会让坤哥儿落下病根的。况且……”沈婠轻轻地理了理鬓发,她笑着说道:“我们沈府里若是主子犯错了,身边的丫环定然脱不了罪责。兰姨娘被关柴房,可青碧却是好端端的,甚至可以躲过夜里巡逻护院的耳目去给兰姨娘送东西,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这……”轻羽不解。
霜雪却是明白了,她一早就觉得大爷看青碧姑娘的眼神不对劲,原以为只是自己多想了,可如今看来也未必了。她兴奋地说道:“大姑娘是觉得兰姨娘这一回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柴房?”
沈婠颔首。
“为什么呀?”轻羽急了,“霜雪,你明白了也不与我说一声!大姑娘,奴婢愚昧。”
沈婠说道:“怕是我们大房里又快要多一位姨娘了。”
轻羽诧然,她瞪大了眼睛。
“大姑娘是说青碧?”
沈婠道:“再过些日子看看便晓得了。”
兰姨娘毒害坤哥儿一事,沈州起初是极怒的。可过了几日后,坤哥儿渐渐好转时,沈州的理智也回来了。坤哥儿中毒是事实,害人的药粉在兰香苑里发现也是事实,只不过这也未必是兰姨娘做的。
在沈州的印象中,兰姨娘一直是温柔可人的。
这种事,兰姨娘未必做得出来。可若不是兰姨娘做的,又是谁做的呢?
沈州颇为烦恼。
夏氏打从兰姨娘进了柴房后,也不死心,本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害死兰姨娘的,到时候也能说她畏罪自杀。只可惜沈州盯得紧,虽是无人看守柴房,但柴房附近都是护院,她难以下手。
夏氏断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隔三差五就在沈州枕边吹耳边风。她说得很是委婉,明面上是替兰姨娘求情,实际上却是在不停地勾起沈州对兰姨娘的厌恶。
只不过夏氏千算万算也是没有想到沈州迟迟不杀兰姨娘,小部分原因在于证据不够确凿,而大部分原因却是在青碧身上。兰姨娘与青碧姐妹情深,若是兰姨娘当真是毒害了坤哥儿,青碧也难逃罪责。
没有得手的美人儿,沈州总是特别宽待。
所以沈州也是暂且将兰姨娘关押在柴房里,青碧去探望兰姨娘时,沈州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坤哥儿大好,沈州心里倒是起了几分念头。
沈州对夏氏道:“我自有打算,这事夫人可以放心,我必然给我们的坤儿一个交待。”
见沈州说得信誓旦旦的,夏氏松了口气。
她温婉地点头,“时候不早了,老爷歇了吧。”
沈州望了望外面,月圆夜色美,他道:“还有些公事,你先歇着吧,无需等我,别累着了。我去书房处理完公事便回。”
沈州没有带小厮,一个人离开了茹苑。
路经绽梅园时,沈州忽听一道衣袂窸窣声响起,他猛然一喝,“谁鬼鬼祟祟的。”
一道碧色身影袅娜地出现在沈州的面前,青碧盈盈一拜,“老爷,是奴婢。奴婢……有事禀报。”
见到是青碧,沈州的目光微微一深,“何事?”
青碧道:“奴婢……奴婢那一日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到兰香苑里,当时奴婢迷迷糊糊的,只以为是哪个走错园子的丫环,可这几日奴婢细想,只觉不对劲。原本那一日便想说出来的,可是……可是奴婢担心大夫人会以为是奴婢胡诌的。”
青碧身上有股淡香,沈州轻轻一嗅,只觉口干舌燥。
“哦?你看见了谁?”
青碧答道:“是灶房里当差的红鸯。”
沈州道:“明日我会让人去细查,定不会让你姐姐白受冤屈。”
青碧又是盈盈一拜,“奴婢感激不尽。”她起身时,又道:“不瞒老爷,奴婢曾去探望过姐姐,姐姐对奴婢道,如今不能尽心侍候老爷,只盼着奴婢能多注意一些。天凉添衣,老爷莫要受寒了。”
青碧递上披肩,眼波柔柔,好似湖心里的涟漪,让沈州春心荡漾。
沈州接过披肩时,顺带握住了青碧的手。
青碧羞涩地垂首,却也未挣扎,只是低低地道:“若是姐姐晓得奴婢尽心侍候了老爷,想必姐姐心底也会高兴的。”
沈州拉青碧入怀。
“嗯,青兰有个好妹妹。”
次日,沈州让人一查灶房里当差的红鸯,竟是当真在红鸯的被铺里查出那害人的药粉。原来这红鸯是与青兰一道进府的,后来看青兰当了姨娘,日子过得好生风光便心生妒意,本是想着要毒害青兰的,未料兰心酥却是进了坤哥儿的口。
沈州二话不说便命人打杀了红鸯,放了兰姨娘出来。
夏氏恨得牙痒痒的。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还算是小事,过几日兰姨娘竟是因产后伤了身子以后怀胎怕是不易了为理由,主动向老夫人提出要沈州擡自己身边的青碧当姨娘。
沈州当时也在场。
老夫人哪里能不知儿子的心思,哪有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婿,即便是妹妹也不行。可若是当真提出来了,那便只有是沈州自个儿的意思了。
老夫人看向夏氏。
夏氏袖下的掌心都快要捏出血来了,瞧着青碧满脸红晕的,恐怕那身子早就被沈州破了。夏氏微笑着道:“妾身和妹妹都无能,添个新人为老爷为沈家开枝散叶自然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