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知道了青碧有过这样的念头后,是再也不愿在青碧面前提起沈州了,且每每沈州过来,兰姨娘总是不着痕迹地将青碧打发出去。
沈州的心思,兰姨娘如今多少能揣摩一二。平日里她也总是迎合着沈州的喜好,可现在事关她妹妹,她总不能将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是以即便沈州面有不豫,兰姨娘也只能当作没看见,或是在床笫之间更好地愉悦沈州。
一段时日下来后,沈州也不提起青碧了,而青碧亦是像以前那般,仿佛不曾发生过之前那事,甚至开始与沈管事有所往来。昨日沈管事过来送秋日时节的吃食,还笑眯眯地向青碧问了声好。
兰姨娘总算放心了不少。
心一松,兰姨娘却是得病了。想来是前些时日忧思过甚,如今稍微有些松懈,病也一并来了。所幸只是小小的伤寒,大夫过来看了看,开了几剂药,说是休养个七八天便能痊愈了。
兰姨娘得了病,沈州过来看了一回,夏氏也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
中秋那一日,兰姨娘还在榻上躺着,不过她坚持要去小灶房里做些中秋佳肴给沈州送去。沈州颇是喜欢兰姨娘做的酿团子。今日中秋佳节,若是老爷能吃到她做的吃食,想来多多少少也会有几分挂念之情。
兰姨娘在小灶房里忙碌了许久,华灯初上时方是做好了吃食。本来亲自送过去才是最好的,可是她带病在身,也不便在时节里给人过了病气。
兰姨娘亲自将吃食一一放进食盒里,她吩咐林嬷嬷。
“给老爷送过去吧,若是老爷不在的话便送去书房。妹妹,你扶我回房里歇着。”
兰姨娘回了屋里头后,许是累了半日很快便睡下了。青碧瞧了几眼,确认兰姨娘的的确确睡下后,悄悄地去了小灶房里捡了些糕点装进食盒。
今日宫中有中秋宴,沈州为礼部尚书,有不少事宜需经他的手,沈州忙了一夜,回府后已是亥时。老太爷老夫人早已歇下,夏氏本是要等着沈州回来的,只是今日府里的中秋家宴折腾了夏氏好些时候,入夜后夏氏也累得睁不开眼来,最后直接睡下了。
沈州无地方可去,便去了书房里头。
见到案上的食盒,沈州微微有些诧异。
收了兰姨娘不少好处的小厮开口道:“大爷,是兰姨娘送来的,说是病体在身不能与老爷共度佳节,所以做了些中秋佳肴聊表心意。”
沈州顿感贴心。
他笑道:“好,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侍候了。”
片刻后,有道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谁?”
青碧的声音柔柔软软的,“老爷,是奴婢,兰姨娘落了几样吃食,说是老爷您平常爱吃的,特地吩咐奴婢送过来。”
“进来吧。”
青碧推门而入。沈州坐在案前,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青碧身上。青碧穿了前些日子里兰姨娘给她做的新衣裳,耳垂上别了两颗小小的珍珠白的珠子,显得耳垂更为白皙诱人。
沈州目光幽深,道:“都拿过来吧。”
青碧应了声,行到沈州身侧,一一将吃食从食盒里拿出,又轻轻地摆在案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青碧摆放吃食时,身子亦是随之微微地晃动着,不盈一握的腰肢像是湖边杨柳一般,晃得沈州春心荡漾。
青碧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沈州的手掌,青碧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老爷,奴婢不是有心的。”
“无妨。如今天凉,别跪着,小心伤了身子。”沈州扶起青碧,灼热的掌心握住了青碧的手,青碧怦然心动,脸上绽满了红霞,她羞答答地说:“多谢老爷。”
沈州看得愈发心痒痒的,只是沈州却是克制住了。
若青碧只是兰姨娘的婢女,要了她的身子也无妨,可青碧是兰姨娘的妹妹,名义上是他的小姨子。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会被人说饥不择食?况且还有夏丞相那儿,纳了青兰,夏家已是诸多不满,再多一个青碧的话……
只不过,若是由青兰主动开了这个口,那又不一样。
沈州在青碧的小手上狠狠地揩了一把,而后又松手了。
他一本正经地道:“你姐姐的心意,我晓得了。”
青碧惊慌失措地擡头。
这……这怎么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沈州见青碧这模样,也能猜出青碧的心思来。这样的一个可人儿放弃了又太可惜,他可不愿便宜了沈管事的儿子。沈州的声音又柔了下来,“你的心意,我也晓得。只不过毕竟有你姐姐在前,我也不好背着她。若没有你姐姐的首肯,我对你的心思也只好藏在心底。”
沈州柔情脉脉的模样,让青碧都快心醉了。
老爷果真是喜欢她的。
这个认知让青碧不胜欣喜,甚至让青碧将以往的种种都忘光了,她只有一个念头,要让姐姐同意。
兰姨娘病好后,特地去了茹苑给夏氏请安并致以谢意。算起来,兰姨娘也当了有一年多的姨娘了,这一年多,兰姨娘学会了不少东西,也懂得变通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兰姨娘此时是掌握得游刃有余。
她晓得坤哥儿爱吃甜的,便特地做了兰心酥带过去。
夏氏笑道:“妹妹过来请安便罢了,刚刚病好,怎么又劳累起自己的身子来?”
兰姨娘说道:“姐姐客气了,坤哥儿喜欢吃妹妹做的兰心酥,妹妹高兴都来不及了。莫非是姐姐怕我将病气过给坤哥儿了?”
“妹妹这又是哪儿的话。”夏氏说道:“你肯给坤儿做兰心酥,坤儿不知有多高兴了。你瞧,他可爱吃妹妹做的糕点了。”
兰姨娘顺口接了句,“若是姐姐和坤哥儿不嫌弃的话,我改日再做些过来。”
夏氏说道:“也好,我这便等着妹妹你送糕点过来。坤儿,还不给姨娘道谢。”
坤哥儿嘴里还含着糕点,口齿不清地道:“谢谢兰姨娘。”
兰姨娘说道:“姐姐当真好福气,有个这么懂事的儿子。”
夏氏笑得真诚,“哪里好福气了,妹妹不知坤儿顽皮起来,我得头疼上好几日呢,”夏氏又一脸可惜地道:“若是妹妹的思哥儿活下来了,妹妹那才是有福气呢。”
提及思哥儿,兰姨娘的面色有几分僵硬,她勉强地笑了下,“还是姐姐有福气。”
离开茹苑时,青碧说道:“姐姐,大夫人分明是在讽刺你。”
兰姨娘说道:“罢了,忍忍吧。我也不求什么,只要我们两姊妹能在沈府里平平安安活下去便好。”
青碧说道:“姐姐,大夫人诡计多端,不如姐姐找个帮手?我……”
“帮手?”兰姨娘打断了青碧的话,她说道:“大姑娘如今忙得很,我也不便去打扰她,还是自求多福罢了。青碧,等会你去让林嬷嬷买些元宝烛火回来,我给我的思哥儿祈祈福,但愿地下的小鬼莫要看他年纪小又是个早产儿就欺了他去。”
青碧咬咬唇,也不再言语了。
沈婠忙于课业后,也甚少过去魏府了。李氏心里挂念得很,瞧见自家儿子也是眼巴巴地盼着,便干脆让人过去将沈婠请了过来。
如今在老夫人心里头,俨然是将沈婠当作魏家媳妇看待了。李氏一让人过来,老夫人便立马应承,免去了沈婠今日的课业。沈婠离开沈府前,老夫人还特地嘱咐了一番,让沈婠好好地陪着李氏说话。
沈婠一到魏府,倒也是轻车熟路,很快便走到李氏那儿。
李氏打量着沈婠,心里头是愈看愈是喜欢,数月未见,婠婠这丫头是出落得愈发好看了,笑起来时脸上的那对梨涡依然这么诱人,她捏了把沈婠的脸颊,眯起眼睛呼出一口气。
手感一如既往地好呀……
瞧见自家儿子又开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李氏又捏多了几把,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去外边的水榭上坐着吧,那儿刚好可以看到新开的秋菊,景色极是怡人。子骞,你先带着婠婠过去,我迟些再来。”
魏子骞应了声。
李氏对他挤挤眼。
魏子骞很是别扭地笑了下,脸蛋微微有些红,看得李氏心里直乐。
水榭上,只有魏子骞和沈婠两人坐着,轻羽和阿尔都在一边侍候着。石桌上摆了不少精致可口的糕点,沈婠拈来一块,道:“味道真不错。”
魏子骞与沈婠相处久了,也没那么容易脸红了。
他轻声说道:“你喜欢的话,下回你过来我再让下人做一些。要不我等会让人包起来让你带回沈府里去?”
沈婠笑道:“不用了,我吃几块就够了。下回来再吃也是一样的。”晓得魏子骞的心思,沈婠心里有几分别扭和尴尬,见魏子骞久久不说话,她轻咳了声,说道:“你们这儿的菊花开得真好看,金黄金黄的,刚好合了秋意。”
魏子骞道:“我的菊花才好看哩。”
“嗯?”
魏子骞道:“我院子里移植了不少波斯菊,比这儿的菊花开得还要大朵。你想去瞧瞧么?”
“这……”沈婠又轻咳一声,“还是不要了,若是你母亲过来了,没见着我们两个,心里定会着急。”
魏子骞有些失望,不过很快的他又高兴地道:“你每次来都没见过我的父亲,你看看,从这里望过去,我父亲就在那儿。今天是休沐日,父亲在那片林子里指导大哥的武艺。估计等会就过来了,平常都是这个时候会过来这儿歇一歇的。”
沈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忽而,她笑着问魏子骞:“你平日里可有看什么书籍?”
魏子骞说道:“悄悄与你说实话,平日里夫子要求背的书籍我都极是不喜,我最喜欢的是一些演义和话本。只可惜父亲管得严,都不许我们看,所以只好偷偷地看。”
沈婠不禁莞尔,果真是少年心性。瞧他这么紧张兮兮地说着这番话,模样实在是有趣得紧。
沈婠说道:“我平日里喜欢看《史记》。”
魏子骞道:“你喜欢《史记》。我也有看过,我最喜欢讲大禹治水的那一段。”话音刚落,魏子昌的声音便响起来,“二弟,你在与沈姑娘说什么悄悄话?”
沈婠擡眼望去,是魏子昌与威远将军魏平。
沈婠上一世是见过魏平的,但只是在魏平大胜仗凯旋的那一日,魏平坐在英武的骊马上,面容是何等的威武不凡。可如今在府里一见,却是十分的随和。
沈婠起身拜见。
魏平坐下道:“不必多礼,你便是沈婠吧。”
沈婠还未答,魏子骞便已是说道:“是呀,她便是沈府的大姑娘,母亲可喜欢她了。”
魏平私下里也有听李氏提起,见魏子骞一副怕他欺负了沈婠的模样,魏平心里只觉好笑。不过他也不欲在沈婠面前为难魏子骞,遂笑着道:“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
魏子骞说道:“在说《史记》来着,沈姑娘正要说她喜欢里边的那一段故事,父亲和兄长就过来了。”
“哦?”魏平眉毛一挑,“你喜欢哪一段?”
沈婠说道:“喜欢倒是说不上,只是颇是敬佩宋太祖和石守信。”
“杯酒释兵权,唔,此话怎说?”
沈婠眨巴着眼睛,说道:“敬宋太祖有一颗温和之心,虽是担心石守信等人兵权过重,但不曾不问分毫便用了暴戾的法子来解决,纵观历史长河,不知有多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可见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之温和。至于石守信将军,则是佩服其机智,知皇帝心疑,便放下所有权利,得以安享晚年。婠婠读到此段时本来也颇有不解,幸得有闲王爷多加指点,婠婠才得以理解。闲王爷只道石守信乃是聪明人,不仅仅忠心为国,且能揣得圣意,知晓历来君王最怕功高盖主的将领,便毫不犹豫交上兵权。如此一来,不仅在留名于青史,且能保得住全家性命。”
魏平眸色颇深,“闲王爷?”
沈婠道:“教婠婠棋艺的先生与闲王爷相识,有一回恰好遇见了闲王爷,刚好闲王爷在读《史记》,婠婠平日里也有所翻阅,闲王爷一时兴起便与婠婠谈论起来,刚好就说起了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这一段,婠婠听之,亦有同感。”
魏平若有所悟地看了眼沈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