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迅速回神。
恰好此时霜雪跑了前来,悄声道:“大姑娘放心,没有人发现奴婢。”
沈婠道:“我们回去吧,此事莫要声张。”
“奴婢晓得的。”
霜雪心底有些担忧,“夏家的大少爷伤了脚,会不会怪罪到大姑娘头上来?”
沈婠说:“不必担忧,在场的人都有眼看着,是大表哥和三表哥主动挑衅的。况且此事,二妹妹也是罪魁祸首之一,若不是他们起了歹念,想要让我被那几只狗咬上一口的话,大表哥也不会出事。想必现在二妹妹心虚得很,她担心会被责骂,为了自保定不会出声。而从头到尾,我都只是被迫的,何罪之有?”
临走前,沈婠看了眼不远处的五角凉亭,方才所见的那人已是不见了踪影,只余漫天的花香,仿佛刚刚的惊鸿一瞥只是幻影。
沈婠微微一怔。
“大姑娘怎么了?”
沈婠问:“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凉亭里的人?”
霜雪摸摸鼻子,道:“奴婢只顾着来找大姑娘,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什么人。”
沈婠作罢,“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格外安静。
沈莲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显然是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里回神。她身边的沈妙,至今手扔在抖着,她满脑子都是大表哥血肉模糊的小腿,护卫们硬生生地拉开那只畜生时,她甚至还听得到肉撕扯开来的声音,白花花血淋淋的人肉。
沈妙极是害怕。
舅妈是十分疼大表哥的,要是舅妈知道她是始作俑者的话……
沈妙的心咯噔地跳了下。
不,舅妈不会知道的。这事大表哥自己也有份,况且惹得那些畜生发疯的是三表哥,即便当真要怪责,三表哥也难逃责任。
沈妙瞥了一眼垂首的沈婠,心想着,若是舅妈当真责怪下来,在场的人谁也别想逃离,尤其是沈婠这小贱人!
沈婠擡起头来,正好迎上了沈妙的目光,她眨眨眼,怯怯地说道:“真是太可怕了。不过好在两位妹妹都没有受伤。”她长叹一声,“都说了那几只大狗特别凶悍,没想到竟然还真的咬了大表哥一口。可怜的大表哥,但愿大表哥能早日康复。”
沈妙恨恨地瞪了沈婠一眼,但转眼间沈妙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目光微闪,轻轻地哼了声。
回到沈府时,黄昏已至。
夏氏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老夫人今日和了戒大师探讨佛经,如今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连带着她面上慈祥的笑容也有了几分佛性。
她道:“不必侍候了,大家都各自回屋里歇着吧。”
众人应了声,便准备各自回屋。蓦然,有道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夏氏院里的崔嬷嬷惨白着张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见崔嬷嬷满面焦急,步伐踉跄,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夫……夫人,不好了!”
夏氏冷了脸,喝道:“急什么急,什么事这么慌张,连规矩都忘了。”
老夫人停下脚步,问道:“崔嬷嬷,发生何事了?”
崔嬷嬷喘了口粗气,急急地道:“是大少爷出事了!”
老夫人的面色大变。
夏氏的身子一颤,声音尖锐起来,“什么!我的坤哥儿怎么了!今早不还好好的吗?”
崔嬷嬷说道:“中午的时候,老奴哄着大少爷睡觉。平日里大少爷最多也只是睡大半个时辰,可今……今日不知为何,从中午一直睡到现在,无论老奴如何叫也叫不醒来。”
老夫人大怒,“糊涂东西!还不去叫大夫!”
话音未落,老夫人就急急地往茹苑赶去。
夏氏的唇都在哆嗦着,她对身边的红胭吩咐道:“快去给老爷带个消息。”
陈氏和方氏也一道跟了前去。
沈婠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妙,沈妙面上并无担忧之色,甚至连一丝焦急的神色都没有,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
沈婠悄悄地对霜雪说道:“霜雪姐姐,去请祖父过来,说是弟弟出事了。”一顿,沈婠又道:“还有,让郭嬷嬷出府请王大夫过来。”
大夫迟迟未来,老夫人的心吊在了半空中,多次让身边的嬷嬷去催促。
坤哥儿在床榻上睡得十分香甜,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虽是声音不大,但却也不小,而坤哥儿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夏氏眼眶泛红,把刚刚从兰华寺里求来的平安符挂在了坤哥儿的腰间上,嘴里不停地念着:“佛祖保佑坤哥儿平安无事。”
陈氏牵着沈莲的手,软声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坤哥儿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沈妙也说:“弟弟一定会没有事的。”
沈婠暗自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她强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扶住了夏氏的手臂,“母亲放心,弟弟等会就醒过来了,弟弟有菩萨保佑着,一定不会出事的。”
老夫人瞧见沈婠这副担心得都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里不禁添了分好感,这孙女是真心在为自己的弟弟担忧。反观沈妙,嘴里虽是担忧着,可脸上哪有一丝一毫的担心,甚至还在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子。
这么一对比下来,老夫人的面色愈发难看。
沈妙哪里晓得老夫人的心思,她只要一想到等会沈婠这小贱人会被罚到冷幽苑里或被赶出沈府,她就忍不住想要得意地大笑,但母亲吩咐了不能表现出来,她如今只好强忍着。
她多看了沈婠几眼,心里重重地哼了哼。
夏氏此时也注意到了老夫人的目光,顺着一看,也发现了端倪。她心里一急,连忙道:“妙儿,出去看看你父亲回来了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沈州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一见到躺在床榻上的坤哥儿,沈州就心急如焚,连忙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坤儿是怎么了?”
夏氏重复了一遍方才崔嬷嬷所说的话。
沈州一听,更是着急,“大夫呢?”
“崔嬷嬷去请大夫了,”夏氏抹着眼泪,“今早还是好端端的,怎么我们去了会兰华寺,就成这般模样了。平日里也是好好的,虽是偶尔哭闹着,但婠丫头一哄也不哭不闹了。我们的坤儿这么乖,怎么现在就不醒来了。”
沈州又让了小厮去催促大夫,这回不到片刻,崔嬷嬷就带了郭大夫过来。
郭大夫是沈府的常客,平时沈府里的人有什么病痛,都是请郭大夫过来的。不过打从上回容铭治好了老太爷之后,郭大夫也少来了。
不过现在沈州见到郭大夫,焦急的内心里还是相当信任的。
夏氏道:“大夫,你快来瞧瞧我的坤儿。”
郭大夫坐在床榻边,替坤哥儿把脉。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呼吸声。
老夫人十分紧张,心里甚至开始埋怨着夏氏和陈氏,若不是偌大的沈府里,嫡子只有坤哥儿一个的话,老夫人此刻压根儿不会这么紧张。
至于方氏的兴哥儿,在老夫人的心目中,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
老夫人生平有两个痛恨的人,一个是沈婠的外祖母,另外一个就是生了沈通的赵姨娘。她巴不得能弄死这个庶子,可惜沈通命大,好好地活到现在,还娶了方氏,有了一双儿女。
有道是爱屋及乌,自然也有恨屋及乌。
一直在把脉的郭大夫露出凝重的神色来,沈州一见,心重重地跳了下。
郭大夫打开医箱,取出一排银针。
老夫人问:“我孙儿是怎么了?”
郭大夫沉重地说道:“待我用银针一试,便知原因。”郭大夫往坤哥儿的手指头迅速地扎了下,之后他翻了翻坤哥儿的眼。
坤哥儿仍是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此时,郭大夫问道:“府里是谁伺候大少爷的?”
崔嬷嬷说:“是老奴。”
郭大夫沉吟片刻,问道:“今日大少爷吃过什么东西?”
崔嬷嬷回道:“一小碗薏米粥,半块梅花糕,还有一碗羊奶。”
“这些吃食可还在?”
“在的在的,灶房里还在温着,本是想等着大少爷午睡醒来后再用一些。”崔嬷嬷说道。不一会,红胭去灶房里取了这些吃食过来,郭大夫用银针一一试验。
沈州问:“是这些吃食有问题?”
郭大夫摇头,又问崔嬷嬷:“今日大少爷可有接触过什么?”
崔嬷嬷想了想,摇了下头,她道:“大少爷今日只玩了下大姑娘送过来的拨浪鼓。”
郭大夫说道:“能否让我看一看?”
夏氏让红胭取了拨浪鼓出来,郭大夫细细一看,又凑巧一嗅,面色腾然大变,他道:“果然如此。”郭大夫面色凝重地说道:“问题出在这个拨浪鼓上,鼓面上抹了一种安麻香,小儿吸入过多的话,轻则昏睡不醒,重则丧命。”
崔嬷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大姑娘一哄大少爷,大少爷就不哭闹。”
夏氏瞬间就怒瞪着沈婠。
沈州也是怒在心头,直接一巴掌狠狠地甩向了沈婠,打得沈婠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俏生生的小脸蛋上多了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混账东西,心思竟然这么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