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帝要见阿一,以过往元平帝粗暴而直接的手段,叶凝不难猜出元平帝下一步要做什么。果不其然,不到三日,便有御史参了南平候一本,说南平候结党营私。
足足一沓的证据在朝堂中呈上,皇帝阅之,砰然大怒。
威风八面的南平候被剥夺侯爷之位,贬为九品小官,被调去人烟鲜少的蛮荒之地。太后知道此事后,气得几日下不了榻,对自己的侄子侄女是彻底失望了。淑妃暗中遣流春去慈安宫,太后也是闭门不见。
叶凝见状,便知太后是铁了心思不管淑妃了,也在告诉皇帝,淑妃任由他处置。
叶凝倒是想一劳永逸,只不过她也知除掉淑妃这事还得问过元平帝的意思。
与元平帝相处这么久,叶凝哪会不知元平帝疑心重,若由她亲口和元平帝提议的话,元平帝即便是当时没有多想,那以后呢?难保元平帝不会怨自己,尤其是见到三皇子和三公主时,若两个孩子哭哭啼啼地吵着要见自己的生母,元平帝一时心软,想到当初是她开的口,兴许会认为自己居心叵测。
如何处置淑妃,必须得由皇帝亲自开口。
到时候即便皇帝后悔了,那也是他自己的决定,皇帝不会怨他自己的。
叶凝一如既往地与皇帝禀报今早的朝堂之事,末了,她才佯作不经意的模样提起淑妃。
元平帝边摸着肚皮,边说道:“你想如何处置淑妃?朕都如你所愿。”
叶凝就怕皇帝这句话,处置重了说她不近人情,处置轻了又难免显得有些假,中间的这个度委实难以把握。叶凝斟酌一番,说道:“淑妃毕竟为陛下孕有两个孩子,虽然之前害过臣妾几次,这一回也险些害死陛下与臣妾的孩子,但是幸好陛下熬过来了。而如今陛下也没有大碍,不如就降为才人吧。”
元平帝一听,却是眉头紧皱。
他道:“什么叫朕没有什么大碍,若是朕有大碍呢?若是上一回没有及时发现,朕岂不是一尸两命?这一次是朕福泽深厚,也是肚子里的孩子命大。降为才人,这惩罚也太轻了。”淑妃虽然害了叶凝两次,但每一次都碰上了他与叶凝互换身体,痛的是他!不是她!她说得轻巧,可他每一回都相当于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叶凝就是太过大度,丁点也不在意她自己的孩子,若他不是真龙天子,这一次兴许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元平帝一副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
“不成,上一回也是惩罚得轻了,这一回淑妃才敢这么嚣张歹毒。这一回无论如何也得以儆效尤。”
以退为进的法子果真是极好使的。叶凝迟疑了下,问道:“那三皇子和三公主……”
元平帝说道:“有这么歹毒的生母,以后定会教坏朕的两个孩子,这样的生母不要也罢,宫里没有孩子的妃嫔多得是,便从中挑两个贤良淑德的。至于淑妃,看在太后的份上,也不赐死了,便打入冷宫吧,朕与她永生不复相见。”
叶凝道:“陛下,臣妾以为三皇子和三公主乃是同胞,与其分开,倒不如一起让同个人抚养,生母虽然不在了,但兄妹俩在一起也能有所慰藉。”
元平帝道:“便依你了,妃嫔也由你去挑吧。”
元平帝打了个哈欠,似是想起什么,又笑道:“昨天夜里肚里的孩子动了下,闹得朕也睡不着,调皮得很呢。”
叶凝一听,惊喜地道:“会动了?”
元平帝含笑道:“你来摸摸。”昨天夜里动时,他亦是十分惊喜,胸口处顿时柔软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和艰辛都是值得的。
叶凝伸手一摸。
半晌,元平帝说道:“孩子估摸着歇下了,昨夜闹腾了一夜,想必是累极了。”
叶凝瞅着元平帝,他的面上仿佛镀了层柔光,眼神也似是一滩柔水。打从元平帝怀孕后,叶凝发现元平帝的变化有些大,不过估计也是怀孕的关系。
叶凝又道:“陛下。”
“嗯?”
“三皇子与三公主交由顾昭仪抚养如何?”
元平帝说道:“这个倒也不错,顾昭仪进宫数年,也算贤淑,若由她抚养,也该晋一晋她的妃位了,”想起之前在冷宫时是顾昭仪及时救了自己,元平帝又道:“这几年来后宫中的德妃之位一直都是空缺着的,便晋为德妃吧。”
不日,淑妃被打入冷宫和顾昭仪晋为德妃的消息便传遍了六宫。宫中妃嫔们亲眼目睹了淑妃的一起一落后,皆是心有戚戚焉。宫里妃嫔虽多,但曾经得过宠的却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其余的大多都是临幸一夜或两夜后皇帝便再也没有问津。
之前后宫也只得两股势力,一股以淑妃为首,另一股以叶昭仪为首。原以为叶昭仪被打入冷宫后,便会由淑妃独大。未料叶昭仪被打入冷宫不到半月,就被皇帝接出,紧接着宁昭仪被赐死,叶昭仪再次获得专宠,未有孕便成为良妃,连淑妃也要避其锋芒。再后来,淑妃被打入冷宫,南平候被贬,太后也默认了此事,而淑妃膝下的三皇子和三公主也一并交由成为德妃的顾昭仪抚养。
宫里有谁不知德妃与良贵妃两家交好,两人一同入宫,可谓是姐妹情深。如今一人是贵妃,一人是四妃之一,而孕有五皇子的贤妃又久卧病榻,连新来的幽采女也是站在良贵妃那边的,后宫局势如何,再显而易见不过。
叶凝怕太后会有所怀疑,一个月中,半个月在青玉宫,剩下的半个月里不是在贤妃那儿就是在德妃那儿。贤妃身子不好,也经不得动,叶凝过去后陪贤妃说说话,逗逗五皇子便可。
至于德妃,前些时日犯了糊涂吃错了药,月事不调,一个月里有大半日子都在月事中度过,叶凝也十分放心到德妃那儿过夜。
叶凝今夜又翻了德妃的牌子。
她本来想去青玉宫的,不过最近皇帝喜怒无常,脾气相当暴躁,这阵子还摔东西摔上瘾了,青玉宫里的茶杯花瓶,能摔的都被皇帝摔烂了。
不过青玉宫里的宫人都知道主子临近分娩,心里头紧张也是难免的,能发泄出来也是好的,是以也只能小心翼翼地不犯错,以免惹了主子生气。
昨天夜里叶凝没有缘由地被元平帝骂了一通,今天叶凝可不想再挨骂了。
龙辇到了荣熹宫。
德妃早早出来接驾,叶凝含笑地摸上德妃的手,说道:“天冷了,进去吧。下次让宫人先在外头等着,这时节容易得病。”
德妃笑道:“多谢陛下关怀。”
说罢,两人一同进了荣熹宫。德妃脱掉了叶凝身上的鹿皮斗篷,又亲自沏了茶,奉上时,德妃与叶凝说道:“今早臣妾去了一趟青玉宫,与妹妹说了会话,妹妹的肚子也快八个月了,想来再过些时日便能生了。以妹妹的福气,一定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叶凝道:“皇子也罢,公主也罢,朕都喜欢。”
德妃捂嘴笑道:“以妹妹的容貌,若是生个小公主的话,相貌定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见叶凝打了个哈欠,德妃又体贴地道:“陛下近来忙于春闱之事,想必现在也累了。”
说起春闱,叶凝最近的确忙得很,元平帝自登基以来的第一回科举,是万万不能出什么漏子的。今日叶凝看了登有考生名字的簿册,里边便有顾意书的名字。想起上回在行宫的匆匆一见,叶凝倒是有些期待顾意书能不能在众多考生中冲出重围。
叶凝喝了口茶,眼里似有笑意。
德妃见着了,也含笑问道:“陛下可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叶凝又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她随口说道:“说起来,你的父亲姓顾,兵部尚书也是姓顾。今年你的兄长和顾尚书的嫡子也一并进了春闱。不过平日里倒是少见你们两家来往。”
说到最后一句时,叶凝心中咯噔地跳了下,与德妃相处时太过随和,像是回到了未出阁时的那段时光,遂轻易地放下了所有警惕。若是德妃心细一些,定能发现她方才的这话不像是皇帝会说出来的。
叶凝不动声色地看了德妃一眼。
所幸德妃的表情像是在神游一样。
不过也仅仅是瞬间,德妃便莞尔道:“这天底下姓顾的这么多,丰阳城中姓顾的人家也不止臣妾与顾尚书这两家哩。父亲与顾尚书虽皆是在朝为官,但父亲从不在家中提起朝中事宜,臣妾为女子,更是不知。”
看起来倒不像是有所怀疑,叶凝放宽心笑道:“夜深了,宽衣就寝吧。”
德妃轻咳一声,说道:“陛下,臣妾的月事……”
叶凝道:“无妨,朕近来也累了。”德妃这才应声,开始替叶凝宽衣。
今日并非十六,叶凝在干和殿里见到阿一时,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幸好她屏退了众人,殿里也只得她一人。叶凝问道:“玄墨,你怎么来了?”
想起自己的兄长,叶凝不禁心中一慌,她连忙问道:“可是我的兄长出事了?”
阿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