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感觉到他力气的松懈,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但也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不再言语。
于是下一秒凌羽把他往后推了一点距离,陈准没有什么防备,胳膊被她很轻易地拂开,他有些微微的发怔。
昏暗的灯光遮住了她清明的神色,她望着他,又忽地凑近,胳膊揽住他的脖颈,紧跟着贴了过去。
唇角传来温软的触感。
陈准愣归愣,但是反应却不慢,他的手掌摸到她的头发,凉水一般地滑,指腹从发丝摸到耳垂,又顺着脸颊捏住了她的下巴,劲不大,但是足以让她跟随着他力度偏过脸去。
他直起了一点身子去咬她的嘴巴,舌尖互相触碰,尝到了一点酒精的味道。
说不清谁更主动一点,短短的几秒里有急切的热情。
她抓住他的肩膀,他也紧箍着她,耳旁有细密的水声和杂乱的呼吸。
熟悉的天旋地转的感觉,凌羽察觉到陈准的手掌掀开了她的衬衫衣角,她的手也跟着复上去,带着他一路往上移,小腹、腰际,滑软的皮肉,起伏的弧度。
这是他们往日亲密时常有的,陈准亲得很动情,这种热切无法隐藏,他手腕上的表带略凉,但手掌带一点火热和粗粝,一松一弛,滑腻的感觉从指缝中溢出来。
凌羽更紧一点地去抱住他,她要把迷乱加深下去,她开始哼出声。
只是这声音像水滴一样,响在耳边竟让他如梦初醒。
陈准的动作突然一顿,他的手掌从她衣服里滑出来,唇与唇分离,湿漉的触感从下往上滑,他的嘴唇贴到了凌羽的鬓角处。
他缓缓地呼气,去摸她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
“陈准。”凌羽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喘息,听起来是迷迷蒙蒙的,她去拉他的手。
他反手握住,是安抚,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制止。
凌羽察觉到了,或许她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
周围愈静,他们的呼吸愈清晰,方才的亲密就像是火炭燃烧时短暂迸出的火花。
凌羽的喘息逐渐平稳,最后从他怀里出来,静静看了他几秒。
“为什么?”她问。
声音很轻微,但是陈准听到了。
他没说话,最终,还是垂眼帮她把凌乱的衬衫往下拉了拉。
凌羽不再看他,翻身躺了回去。
身后不再有动静,半分钟后,陈准重新把被子拉了回来,他掖了掖被角,随后起身,没多久角落里的灯也熄灭了,凌羽眼前是分不清方向的黑暗。
陈准坐在沙发上,一共起了两次身。
起初他嫌客厅里的灯太亮,凌晨两三点的时间,只有他这里是灯火通明,亮得他心烦,于是他把所有的灯都关上,整个人被黑暗吞没,可昏暗把安静又放大,以至于腕表指针的走动都是清晰可闻的,静得他心慌。
于是他只开了一个沙发旁的悬浮吊灯,重新坐下的时候,看到了从卧室里的出来的人。
陈准定定地瞧着对方。
凌羽没有穿拖鞋,步履在客厅毛毯上走过是悄无声息的,她走到他面前,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陈准。”
他没有起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嗯。”
“你怎么不睡觉?”
他动了动嘴唇,最后说:“睡不着。”
因为他是坐着,凌羽从上往下看,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头发垂在额角,她问:“为什么?”
“我不想稀里糊涂的,就像之前一样,”陈准只盯着自己的手背,“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凌羽轻笑了一下,很快收回去,但她知道他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我是问,你为什么睡不着。”
他的睫毛动了动,光线投下了细细的影。
“只是今天睡不着,”凌羽缓缓地蹲下,她仰起脸来去看陈准的神情,继续问,“还是一直以来都睡不着?”
陈准终于看向了凌羽,他的眼睛里有闪烁的光。
凌羽把手伸开,里面是被裁剪成块的锡箔药片,刚刚她从床柜旁拿来的。
“我现在好很多了,”陈准握住了凌羽的手腕,想把她拉起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凌羽垂下了目光,最后起身,往卧室里走。
陈准起身跟过来,但是没进门,凌羽背对着他,把衣服扯开,又解开内衣扣,衣物落在地毯上,她直接拉过被子,布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陈准看了一会儿,等她的呼吸平稳后,又走过来把地面上的衣服捡起来,叠整齐放到了一旁。
凌羽的生物钟向来准时,她睁眼的时候,应该刚好是七点。
她翻了个身,动作轻微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到了另一边。
陈准的面容在距离一掌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还在熟睡,眼圈下面很淡的一层疲惫。
尽管她的动作再轻微,陈准还是被惊醒。
他的眼皮动了一下,睁眼就看到凌羽扣完衬衣扣子正要下床离开,他瞬间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走?”
声音还带着哑,问完思绪才缓缓反应了过来。
凌羽瞧着他:“我去洗漱一下。”
“哦,”他说完,又反应了一下,继续道,“我给你拿新的洗漱用品。”
陈准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帮凌羽调了一下热水器。
厨房里还有点食物,他简单弄了点早饭,把盘子放到桌子的时候,凌羽从卧室里出来,头发还带着点潮湿。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饭。
凌羽吃到最后,盘子里还剩一块面包的边角,被烤箱烤得发硬,她把花生酱涂在上面,慢慢吞咽下去后,她终于准备说话。
但陈准却抢先一步开口:“刚到德国的时候,我情绪方面确实不太好。”
凌羽瞧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有很多原因,异国他乡,学业压力,”他垂下眼睛,“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给我道歉。”
凌羽不知道听没听他讲话,她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有一个问题。”
他轻轻动了一下:“嗯?”
“大四的时候,”她声音很缓慢,“你是不是……来找过我?”
陈准拿着叉子的手一顿。
那几年他只回去了一次。
起初他因为生病,和低情绪缠缠绵绵了很久,后来稍微好转了,某一天突然地起意,和谁也没打招呼匆匆忙忙回了国,他有学业在身,时间很紧张,下了机场就往学校赶。
其实没期待能遇见,也不期望去遇见。
那时候已经临近初夏,天气有些热了,他还是一身黑包裹得很严实,戴着帽子站在路旁的花坛。
因为吃药,他比以前胖了一点。
H大花坛里种着不少香雪球,他来的时候正是盛开的季节,枝叶丰厚,随风飘过来幽微的香气,陈准低头瞧了好一会儿。
因为要赶回去的航班,最多在这里停留半个小时,他站在宿舍楼门前,身旁过去很多同龄的学生。
花很好看,夜间更是别有风情。不知是不是过往的学生看惯了,他们都不会驻足。他又一次意识到,这些生活中惯常的美好和温情,只有和同频的人在一起时才会感到震动。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他拖到了最后一分钟,瞧了瞧时间,还是转身离开了。
只是刚走了几步,就有所察觉。再转身,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锁定在了某一处,他瞧见了她穿白裙的背影。
名字险些出口,他慌忙低头,下意识地想躲,又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样子,心里笑自己多情。
果不其然再擡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最后,陈准悄悄折了一枝香雪球藏进口袋里,离开前倒也觉得满足了。
客厅朝阳,早晨的阳光投过窗洒过来一道,就这么横绝在餐桌上,隔开了她和他。
凌羽看着陈准动了动嘴唇,他的话没出口,眼眶却一点点变红了,下一秒他支起胳膊,手背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昨天晚上说,你不想稀里糊涂的,”凌羽声音很轻,“现在我很清醒,也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一聊。”
陈准仍旧用手背遮挡着脸,低头不言语,呼吸一点点发沉。
抽纸在旁边,凌羽起身想去拿,座椅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声响,这声音让陈准心里一惊,立刻擡起了头,他声音带哑:“和四年前一样。”
凌羽动作顿住了。
“我心里还是有你,”他说,“但我不是只想谈一场恋爱玩玩。”
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了一下,也站了起来:“你如果还愿意的话,家里那边我会去处理。”
凌羽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清晨的日光晃眼。
“你要是介意王姨和诗语,”他继续道,“想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但还是那句话……”
他话里是难得的锐利:“不会是朋友,或者稀里糊涂的其他关系,我无法接受。”
凌羽有点想笑,但眼底竟有些发热:“陈准——”
“你不用现在就告诉我答案,”他慌忙垂下眼,急急打断她,“至少……你也要考虑一段时间再回复我。”
凌羽瞧了他几秒。
她还是过去抽了几张纸,走过去递到他手心里,低头轻“嗯”了一下。
陈准低头看着,只是将纸巾攥在了手心里。
凌羽去瞧他的脸,他却偏开头不让她看,过了一会儿才问:“你的戒指呢?”
“怎么了,”凌羽问,“你要收回去吗?”
这下他终于看向她了,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你跟我过去拿吗?”她垫垫脚,“在我们之前的出租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