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准没有动,他的目光往下,看见她的头发蹭到了他的衣领上,有风过来,发丝扫到了他的脖颈,带来毛茸茸的触感。
凌羽穿了长到脚踝的风衣,靠过来时衣角扫到了草坪。
陈准擡起胳膊虚虚环住她的腰,犹豫了一会儿,手掌覆过去,把她的衣摆往上提了提。
凌羽轻动了一下,却是靠得更近,她仍然轻阖着眼皮,手指却顺着他的衣服往上移,指尖靠到了他的胸口左边。
隔着轻薄的衣料,她迟缓地感受到了对方有力急促的心跳。
身后的长椅传来微微的震动,好像是皮球之类的物品砸了过来,两人没有回头。
有小孩子吵闹的声音靠近——
“你去拿!”
“我不要!谁让你扔这么远!”
两人吵起来的趋势被打断,有温柔的女声阻止了他们:“快去拿,你们俩都小声一点。”
身后说话的动静越来越远,有风过来,落叶的声响清晰起来。
凌羽鼻尖轻动,她的声音也轻微:“陈准。”
“嗯?”
他的声音从胸腔里闷闷发出来,带出指腹轻微的麻意。
凌羽没有下文了。两秒后,她又唤了一声:“陈准。”
“嗯。”
两人就都不说话了。
最后是凌羽从他怀里起来,指尖勾了勾有些凌乱的头发。
陈准的目光缓缓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
方才的亲近和依靠让他有了自己被需要的感觉,此时她望着他,很多东西又捉摸不透了起来。
“凌羽,”他轻轻抿了一下唇角,“你是怎么过来的?”
凌羽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就像刚刚脆弱的一面只是真情流露下的情难自抑。
她不答,只是反问:“你呢?”
“开车从工作室过来。”
“哦,”凌羽说,“你是不是很忙?”
陈准点点头,又微不可见地摇摇头:“还好,今天能抽出空来。”
他看了一眼凌羽,又看了一眼地面:“要是没开车……我可以送你回去,你晚上有事情吗?”
凌羽说有。
他一顿:“哦……是有约吗?”
凌羽看着他不说话。
陈准的指尖轻点着木质的椅子面,措辞良久:“是私人约还是公事?”
“都不是,”凌羽垂下了眼,“晚上我很少吃饭,但——”
“什么?”
“现在想去喝点东西,”她说,“以前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不敢喝多。”
“你放心。”
“嗯?”凌羽眨了一下眼睛,似乎不明白他说的话。
“你放心,”陈准又补充解释了,“我可以送你回家。”
凌羽轻轻笑了,她说好啊,谢谢你。
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了下来,这个时间点,很多酒馆其实没有开门。
凌羽选了一家清吧,在H大附近的老街,向阳的位置,窗棂透过来的落日余晖照在一排透明玻璃酒杯上,引出一道绵延不绝的流光溢彩。
店里放着轻音乐,人不多,凌羽和调酒的老板似乎相熟,只说让对方看着调一杯。
老板答应了,目光落到了陈准身上,又问他喝什么。
凌羽帮他点了一杯橙汁。
或许是上次的不欢而散,彼此都谨慎了起来。他们的话很少,只是慢慢消磨着时间。当看向店内其他明显是情侣的学生,凌羽才提到大学的时候。
她今天化了很淡的妆,眼尾往上勾着看他,很像他们从前在一起的许多时刻,凌羽把酒杯放下,口红在吸管上留下了一点痕迹,她用指腹轻轻擦拭掉。
陈准把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晃动了起来,他说:“你好像……没怎么变。”
凌羽凑近了一些,眼神仿佛里带了微醺的意思:“嗯?”
陈准轻轻笑了:“好像不如以前能喝酒了。”
她说你也是。
“什么?”
“你也没变,”凌羽说完又自己否定了,“不,你瘦了一点。”
陈准的笑收了一点点,指尖沿着杯口缓缓摩挲着,似乎是想问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凌羽胳膊抵在桌面上,侧过脸瞧他一眼。
她说你的衣服怎么办。
“还在之前的出租屋里?”
“不,”她说,“在我住的地方。”
“自己一个人住吗?”
凌羽点点头,于是陈准说自己现在也是一个人住。
她“嗯”了一声:“好像听诗语说过。”
提到这儿,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外面却是人流量最盛的时候。
凌羽步伐有些缓慢,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了,陈准察觉出了什么,回身看她。
有人从她旁边蹭过去,凌羽好像没有知觉,他下意识去拉她,隔着衣袖握住手腕,把她轻轻拽到了身边。
陈准问她怎么了。
“外面有风,”她说,“风一吹我头有点晕。”
于是陈准就没丢开手,一路拉着她回到车上,凌羽缩到副驾驶上。
陈准问她,送你回哪里。
凌羽没说话,头偏到车窗的方向,她好像很困。
陈准想帮她扣好安全带,上身倾覆过来,手指刚碰到卡扣,凌羽就把脸偏转了过来。
他的动作停住了。
这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轻垂着眼,发丝盖住一点侧脸,细细的呼吸扑到了他的面上。
“陈准,”她说,“我心里难受。”
心里被揪了揪,但说出这样的话,陈准觉得她是真醉了,他顿了一下,声音柔和了起来:“我知道。”
她说你不知道。
陈准将安全带帮她扣上,他声音低低的,倒是不厌其烦:“我真的知道。”
凌羽又闭了眼。
他语气无奈了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住哪里,怎么送你。”
凌羽不回答他。
陈准最后还是慢慢发动了车子,期间他隔着后视镜瞧了凌羽好几眼。
四十分钟后车停了下来,陈准下了车,从车前面绕过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凌羽这时像是刚醒,眯眼看他,问他这是哪。
他把她扶了下来,说是自己住的地方。
凌羽贴着他的胳膊,轻轻“哦”了一声。
这好像是单人停车的地方,陈准带着她爬楼梯,又让她注意脚下。上了两层楼梯是一个很大的平层,凌羽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冷冷清清的,像是刚装修好。
陈准让她抓住旁边的柜子,自己则蹲下给她换鞋。
换上拖鞋后凌羽摇晃了一下,陈准赶紧拉着她,凌羽要把他推开:“我自己可以。”
“嗯,我知道,”陈准的声音像哄她,又用胳膊箍着她,“你先躺一会儿。”
他只开了角落的一个灯,整个房间昏暗又空荡,凌羽半张脸伏在枕头旁,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陈准来来回回好几趟。
他先在床边轻轻喊凌羽的名字,等对方有反应时,他便问:“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凌羽不擡头,哼了几声。
陈准离开了,随后很快回来,胳膊揽住她的肩,水杯蹭到了凌羽的唇边。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再喂就开始偏头不喝了。
陈准于是作罢,再来的时候手里则拿了温热的湿毛巾。
温热的潮湿感在面上轻轻拂过。
陈准见凌羽没什么大反应,便又去拉她的手腕。
他拿着湿毛巾擦拭着她的手背和手心,先右手后左手,擦完后他便停住了,握着她的手背瞧了一会儿。正当他要起身离开的,身形却一顿。
是凌羽,她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他又缓缓转身,单膝跪在床前的地毯上,另一只手把一旁的薄被拉到了她身上,下一秒凌羽就把它拉了下来,她皱了皱眉:“不舒服。”
“怎么了?”
“盖被子不舒服,”凌羽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衣服也不舒服。”
她外面的风衣在进来的时候就脱掉了,此刻里面就一件衬衫。
凌羽扯掉被子后,就去解自己脖颈处的纽扣,她拽了两下,没扯动,便示意他过来帮忙。
陈准的手背蹭着她的下巴,只帮她把领口松了松,凌羽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瞧着他,声音喃喃地:“你别走。”
陈准沉默了,另一只手中的热毛巾滑落,他把凌羽面上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仔仔细细去看她。
她又说了一遍:“你别走。”
“凌羽。”他的声音低低的。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陈准神色开始动容,“你真的不想让我走吗?”
昏暗中的彼此的眼睛都在发亮。
她看向他,说:“不想。”
“你……”他嘴唇动了动,随后自嘲一般地笑了,“是醉话吗?”
凌羽察觉到握住自己手的力量松开了,她眨了眨眼睛。
陈准跪在床前,他开始慢慢凑过来,随后他的唇轻轻贴了贴她的脸颊,轻又柔的感觉,他抱着她,自言自语道:“那也可以。”
说完,他又亲了亲她的下巴,吻往下,却只停在脖颈处,他的气息扑过来,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去说服自己:“醉话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