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被烧热,连同着痛苦和愠怒都成为了燃料,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只剩下墙上的挂钟还在发出滴滴答答的走表声。
陈准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开始起身,垂下了眼,再也不言语。
他的侧脸轮廓隐在雨天昏暗的空间里,宛若一把包裹着层层丝线的白刃。
是陈准先打破了沉默:“你早知道有这一天是不是?”
他的嗓音很哑:“你是不是还挺期盼我出国的,这样我们分开得就更加理所应当?”
凌羽坐着,盯着自己手指上缠裹着的创可贴。
“你说话啊凌羽,”他重新看向她,“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就是你说的这样。”她说道。
陈准眼圈又红了,立刻把脸偏过去,从脖颈到下巴一片连着的线条绷得很直。他不讲话,呼吸和鼻息都沉沉的。
凌羽等了一会儿,终于慢慢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陈准垂眼看她,睫毛被浸湿,成了一簇簇的样子。
凌羽擡起胳膊,指尖还没触摸到他的脸,就被陈准一把攥住手腕,他声音低低地:“你别碰我。”
她眨了眨一下眼睛,轻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后踮脚凑近他,揽住了他的脖子,唇还没印过去的时候,陈准又把她推开。
“你这是做什么?”他盯着她看,“还是以前的那套把戏。”
“是啊,”凌羽重新靠近,“我知道你最吃这套了。”
凌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一直都是坦诚面对内心欲望的人,因为好奇接近了,因为喜欢接近了,连这样亲密的厮磨都是他们在一起时常有的快乐,即便说开了,他们不是还有时间吗?她心里的闷痛总需要去转移,于是她湿热的吻印在他的下巴、唇角,又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
陈准忍无可忍,把她从身上扯下来往旁边拽,力气一大,凌羽就被他的力道一带,腰部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沙发边角,她下意识地蹙了一下眉。
陈准一愣,赶紧抓着她的胳膊去俯身看,手指掀开她的衣角,露出了腰际一节白皙的皮肤,只是手掌还没往被磕碰的地方按下去,他就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直起身,语气冷冷地:“凌羽,我在你这里……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你撂下那样的话,你连骗我都不肯……我还要和你亲热?”
凌羽反应了一会儿,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她说完就要绕开他,陈准又把她拉回来,手掌覆在她的肩头,力气极大:“什么叫算了,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你到底——”
喉咙里是绵延的酸涩,这感觉让他无法继续开口说话。
凌羽感觉他应该是气极了,因为他连捏着她肩部的手都在发抖。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有限,”凌羽语气轻柔,慢慢地向他讲,“但你要是想现在分——”
“分手”这个词没说下去,因为陈准堵住了她的话。
他几乎是在咬她,是以往亲热时都没有的力道,两人滚在地毯上,凌羽抱住他,感受到他手掌在用力地揉捏,她不甘示弱地回咬了过去。
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手指,都是麻痹一切的灵药。紧接耳边传来撕裂的声音,原来是自己衣服的领口被他粗暴地扯开,纽扣一粒粒地崩掉,凌羽嘴巴里尝到了血腥味,一时竟也分不清是谁的。
他到处咬她,咬她的膝弯,咬她的大腿,咬她的胸口,凌羽觉得疼,又觉得痛快。地毯蹭着皮肤,身上是汗津津的潮,仿佛全世界的大雨都落在了此处。
陈准伏在她脖颈,鼻尖蹭着她皮肤,热且急地呼吸扑在上面,最激烈的时候,凌羽抓着他的背,用力到指尖都泛白,他则张口咬住她脖颈,牙齿衔住细软的皮肉,闷闷地哼出声。
房间寂静,外面的雨声就清晰了起来。
陈准仍旧埋在凌羽的肩窝不肯起开,他把她压在地毯上,也不说话。他的衣服仍旧完好,只是凌羽的衣料被撕得不成样子,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扑过来,凌羽感到裸露的肩处缓缓传来一阵温热的潮湿。
天色暗了下来,凌羽去拿了新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开始窸窸窣窣的套上,她低头还能看见自己身上布满了咬痕。
陈准坐在桌边,衣服发皱,手掌贴在膝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羽赤脚从他面前经过,声音轻微,像一只月下路过窗棂的夜猫。
陈准突然开口:“你做什么去?”
“回学校。”她停住脚步,回身瞧他一眼。
“外面还在下雨。”
“我知道。”
陈准没看她,只强调:“这里只有一把伞。”
凌羽轻轻笑了,口腔里却泛出一点苦涩意味来:“还是我卖给你的那把,我能拿走吗?”
他不理她,沉默着拒绝了。
“这么小气。”凌羽拿了从前挂在这里的外套,刚披上一只袖子,后面就伸出一只手,扯住她的另一只袖口不让她穿。
凌羽回身看他。
陈准的眼圈还是有点泛红,他把她的衣服拽下来,重新挂在方才的架子上,转身去了卧室。
凌羽见他这样,愣了两秒,便跟着走过去。
陈准此刻又不管她了,背对着她,整个人倒在了床上,累极又困极的样子。
凌羽动了动手指:“你要是很困,那我就等你睡着了再走。”
他依旧不说话。
凌羽坐在了床沿上,刚想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一下,对方就转了身。
他把她拽到床上,胳膊箍住她的腰,随后整个人往下移,凌羽看到他乌黑的发停留在自己胸前,被子和床铺都在移动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响。
陈准的呼吸平静下来,他就这么埋在她身前睡着了。
凌羽不敢动,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十来分钟,她也合上了眼。
醒来后已经是快到十一点,陈准点了外卖,两人沉默着吃了饭,这个时间,凌羽也就没再回学校。
第二天两人谁都不提这件事情,就这么维持了怪异又平静的关系。
他们见面,一般都是凌羽来住的地方找他,和以前相比,陈准是不怎么爱搭理她了,但他好像更愿意留她过夜,从前的热情就只在深夜里重燃。
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凌羽提前几天从宁城回来。
她再次来到陈准住的地方,一推门就看见了客厅里的行李箱。
她很快移开了目光,弯腰换鞋的时候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陈准?”
他肯定是不愿意回应她的,于是凌羽直起身子,刚想往里面走,下一秒就撞见了从卧室里出来的陈准。
他和她对视一瞬,随即垂下了眼睛,然后走过来,把行李箱往卧室里面拉。
凌羽跟着他走进去,帮他一起整理衣物。
东西不多,衣服陈准已经叠了一些,他整整齐齐地放进去后刚好填满箱子,随即“咔嗒”一声合上。
凌羽坐在床前,瞅了一会儿瓶子里的花。
她有段时间没来,花还是之前那束,蜷缩的花瓣已经枯萎泛黄了。
“和你在一起我挺开心的,”凌羽突然开口说,“真的,陈准。”
陈准不看她,位置和她相对着,他坐在柜子上只盯着自己的行李箱,过了一会儿,他说:“是吗?”
“嗯,”凌羽继续道,“我就不去送你了,告别的话就在这里说了。”
他不吭声。
“你好好学习,”她说,“然后遇见更好的人。”
“怎么个好法?”他嗓子开始带了点哑。
凌羽掐着自己的手掌,缓缓说道:“对你好的,你也喜欢她。”
他无声地笑了,没笑出声,但是有液体突然“啪嗒”滴在行李箱把手上。
“你可真大方啊凌羽,”他察觉自己嗓音的异常,顿了一顿,“我可对你说不出同样祝福的话。”
凌羽也笑了,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竟被自己掐得掉皮,她的嗓音仍旧轻柔:“要不然怎么说你小气呢。”
陈准的呼吸重了起来。
“嗯,”他偏过脸,“你先别回去找江予言……至少别让我知道。”
他说完自己又笑了,声音带了点哽咽,觉得丢人,只好重新低下头:“也不要把伞再卖给别人了……”
“房租我多续了两年,”他说,“钥匙你有的,你要是不想在学校住,就来这里吧,反正也没人……”
凌羽只“嗯”了一声,他还说了些什么,好像听不太清了。
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到了宿舍便倒头就睡。
觉睡得不安稳,但又醒不过来,眼皮发沉,身上是熟悉的冷热交替感,最后还是别的声响把她吵醒。凌羽睁眼,发现宿舍多了别人。
孙晓慧在下面,用极其惊讶的眼光看着凌羽。
“怎么了?”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可怕。
“我提前两天过来放行李。”孙晓慧解释。
凌羽点了点头,不舒服的感觉后知后觉弥漫了上来,她摸了摸枕头,发现竟然一片濡湿。
“凌羽,”孙晓慧试探着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睡着了,在说梦话?”
凌羽说不知道。
对方瞧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向她告别。
凌羽重新倒在床上,连朝她摆手的力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