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支书之怒(2)
胡支书人老成精,立刻推断出了刘秀娟这话背后隐藏的重点。但这会儿总不能直接点出刘秀娟的心思,便哈哈笑了几声,顺着刘秀娟的话头安抚她:“名娃年轻,老爷们家家,心还粗。他哪会办这种事呢。”看看天色,“而且都后晌了。回了东坝头,跟你妈咋说?”
咋说?光顾着生气了,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刘秀娟放声哭了几下,心里也不那么憋闷了;擦擦眼泪,抽抽涕涕地看着胡支书。“就说……回家待嫁!”找到理由,思路就清晰了,“既然要嫁曹村长,那我就不能算第五家的人了,当然得回娘家。”
“瓜女子,那也得先让名娃和你两家商量一下,安排妥当再做决定呀。不然你个光杆司令跑到东坝头,人家不得说,咱名娃盖好了房,把你寡妇撵走了。”胡支书这话把进来送水的第五名吓了一跳。
“我没撵她。”赶紧声明,还向刘秀娟承认错误。“嫂子,我刚也反省了,知道自己办事不牢靠。是这,我今天正好跟东坝头订了个收鱼的合同,还没正式签署呢。明天我给东坝头送订金的时候,再看看曹村长……”想到不能把刘秀娟就这么轻易交给曹俊,又咬着牙说,“光明天看不成。干脆,收鱼的时候,我就住东坝头去,怎么不得一阵子;有这时间,啥人都给咱看明白了!”
“怂娃!”胡支书气得脱口就骂。刚把刘秀娟安抚了,这小混蛋就火上浇油。没见刘秀娟又要哭了?瓜怂!瓜皮!你先人……老头强忍后头一系列的诅咒,又不能说第五名这话说得不对,只能强硬接下。“村上这么多长辈呢,用你出头?今儿咱秀娟要是回了娘家,不得让人戳着你脊梁骨骂你欺负寡妇?啥扶贫帮困的都没用,往后你别想在村里混了!名声就臭了呀,娃!!”
疾言厉色得让第五名蔫了;刘秀娟在旁边听了,都有些不忍,擦擦眼泪,替第五名辩解:“他也是没经过事儿。”
“听听,你嫂子是怎么向着你的。你呢?”胡支书骂完第五名,再看刘秀娟,立刻切换成了春风化雨的模式,“秀娟,你看,名娃也是担心你受委屈。回娘家的事儿,你再想想。平日里,村上要是有谁对不住你,你也吱一声,你伍叔把他家烧了给你出气去!”
为啥是我出头犯罪?老伍一旁无辜地看着胡支书,不等抗议,就被胡支书拽走了,临走还叮嘱第五名,“名啊,再劝劝你嫂子。曹村长的事儿,你俩年轻没经验,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和你伍叔先帮你们把把关,啊。”
咋把关?老伍被胡支书拽出了第五家,不解地看着胡支书。
因为岁数和职务的关系,平日里朝镇上跑去开会的大都是老伍,胡支书跟曹俊几乎没打过交道。这会儿想叱责老伍眼瞎地引狼入室也晚了。“走,去我家。给我说说那个狗日姓曹的是个啥样人。”胡支书一脸凝重地开骂。
支书、村长那边如临大敌,第五名、刘秀娟这边也气氛凝重。被俩老搅屎棍一介入,刘秀娟的气消了不少,觉得胡支书说得有道理,再对第五名不满,也不能让他在村里没法做人。
见刘秀娟没表态说不走,第五名这心也七上八下的。像是被刘秀娟拿根细绳绳拉拽着,有一种归属感的同时,又担忧那细绳绳断掉。安抚女朋友的那些招数,在刘秀娟面前完全施展不开,小学生一般讨好地倒了杯水,放刘秀娟面前:“嫂子,你刚陪支书说了话,口渴了吧。喝点水,我刚烧的。”
手指头拨拉拨拉杯盖,刘秀娟咬着嘴唇不吭声。古朴的杯子是小叔子从网上买的,听说是景德镇那边的啥陶瓷精品,古朴大方,杯身的神仙主题最让人喜欢。怪他乱花钱,千把块就买了几个杯杯。小叔子却体贴地提起了她的工作:你是仙姑,这给你待客,多体面……瓜娃,那会儿心细如发。怎么这当口,就不会说点人话听听了呢。还重点大学毕业的,就这情商和表达能力,连镇街上算命的瞎子都不如!
看着嫂子葱白的手指在杯盖上划来划去,第五名越发焦虑。“嫂子,你别走……”说完,又怕刘秀娟误会,赶紧解释,“我不是怕自己的名声臭了。我是担心……”担心你回去受委屈。这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了回去。实在没脸提这个。论委屈,还有自己给刘秀娟的委屈更多?害她成了寡妇,还供自己念完大学……想着,眼眶里便有点辣。因为有嫂子,自己才有家;嫂子要是走了,家就散了。但人得讲良心,不能光想着自己舒坦,却不管她的委屈。想留下她的话就在嘴边打转,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第五名低下头掩饰难过,刘秀娟也千愁万绪。想从小叔子嘴里听到想听的话,热热自己的心;可同时又怕他真说出什么来,自己没办法回答,反倒凉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截然相反的两种念头,反复纠缠,又期待又恐慌的感觉,让人无所适从。更害怕的是,这一回了娘家,往后跟第五名之间的线也就断了……小钱姑娘都已经认过门了,往后还不得常来常往?她把小叔子的时间一占上,自己和小叔子多大的情分不都得淡了?别说供养他读完大学的话,外头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大有人在,更何况自己只是嫂子……刘秀娟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却无法冲走心中的苦涩。
胡支书也苦涩,一口吐净茶叶沫子,睁圆了眼睛问老伍,“谁问他工作能力?你就说他有没有吃拿卡要。”
要是吃拿卡要,能朴素成那逼样子?老伍果断摇头,“倒是常帮五保户干活儿。”
“账上呢?”胡支书眯着眼睛。
“这咱不知道。但镇上到各村检查,东坝头都是被表扬的。”老伍小小地惭愧了下。
“生活作风!”老支书不甘心,“三十来岁的光棍汉,他能熬住?”
老伍也想不通。人家了断大师都办庙了,还没斩断尘缘;曹俊一年轻力壮的村长,咋过得那么素性。
这就奇了怪了……冥思苦想半天,胡支书顿悟,“他喜欢男的?”
老伍对胡支书的宽阔思路表示佩服,但随即否定了他的看法,说曹俊对男的向来不假辞色。
“这不对嘛。是人就该有人的习性。他不求这,不求那……活得还这么进步,图个啥?”胡支书寻不到下手的地方,不禁摇头叹息。“我倒无所谓,吃了一辈子苦,也习惯了;你们都比我年轻,难道甘心?”拿眼瞥着老伍,替他不值的模样。
“您意思是我去弄死曹俊?”老伍下意识觉得老头要又要牺牲自己。
“拿你一条命,换了名娃留下。值啦!天一下黑就走,记得蒙上脸。”
老不要脸的!老伍吓坏了,毛骨悚然地摆手,“可不敢。别说杀了,就算碰掉他一根汗毛,曹家集的人不得弄死我?人家族里也是大姓!”
“还用等曹家集弄死你,派出所直接拉走……”胡支书笑到一半,抓住了什么灵感,“刚咋不说曹俊是曹家集人?”
“您没问呀。这……有啥重要?”
“瓜!曹家集可是远近有名的富裕镇呀。”胡支书抓起拐杖,有节奏地朝地上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地判断起来,“两三年前,咱县基层退了一茬老村官,这才上的新人。继任的,基本都是了解情况的当地干部。曹家集也有几个村缺村长,他咋不留在富裕的曹家集?反倒跑咱石坎镇的穷村当村长来了?”
对呀!老伍也觉出蹊跷来了。舍近求远,这里头铁定是有缘故。
“明天一早,咱去趟曹家集。摸摸他的老底。”胡支书看看手里的拐杖。狗日姓曹的想娶刘秀娟?没门儿。刘秀娟是第五名的,第五名是伍家沟的!谁敢阻挠能人带领伍家沟的发展,就朝死里斗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