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人得死呀。差不多的岁数,第五名一路名校读着,毕业后又是城里混得开的能人;反观儿子,头发烫染得跟卷粪一样。打谁都不行,吃啥都不剩……回头看了看吊在房梁上的儿子,咧大嘴苦笑起来,后槽牙上金光闪烁。“早想去看你,最近庙里生意……香火旺盛,没顾上。阿弥陀佛!”
随着了断和尚一声佛号,转身一脚击出,伍魁首没等喊出来就被踢得贴到顶梁柱上了。这是终结技能!第五名瞬间判断出来。拉着刘秀娟看着一边惨叫一边做钟摆运动的伍魁首,不知为何,内心也忽然觉得了断大师挺带感的。
趁刘秀娟跟了断和尚说话的空当,第五名上前帮伍魁首解下绳索。
“我爸太狠了。”伍魁首跟第五名抱怨,疼得浑身发抖,满脸鼻涕眼泪不分你我。
不狠能当大师么。毕竟在这伍家沟乃至镇街上,了断和尚都是数得着的名人。
那会儿还有生产队的时候,没剃度的了断和尚便是生产队队长;村上人都称呼他的俗家名字:伍富贵;有爱巴结的,便称他伍队长。
伍队长最大的特点是身体好。白天带领生产队在地里汗流浃背地种庄稼;晚上就去村里某寡妇家的炕头上谈人生。你情我愿挺高兴个事儿,再加上政绩卓著,伍队长春风得意,认为改组后的村长一职非自己莫属。可随后,十几封匿名信寄到县里,说他乱搞男女关系,不堪大用。镇上一番调查后,寡妇改嫁远走;伍富贵则被一撸到底,没了官身。
谁写的匿名信,人们并不晓得。但老伍被镇上提拔为村长后,发生了一起震惊全镇的斗殴事件。那天后晌,大家树下纳凉之时,老伍一路狂奔,嘶喊着让人报警;后头远远追来的,则正是持刀的伍富贵。
警察来得及时,老伍只断了一条腿。本想把伍富贵带走,不料前伍队长当场自己给自己剃度,顶着一脑门子青皮说请叫我了断大师,至于殴打,不,斗殴一事,事关教派荣辱,凡人滚一边儿去……
从此,当年的伍队长成为了石坎镇一个传说。至于自己怎么给自己剃度,这得看当年在场的人怎么给你叙述,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场景也会有些许偏差。
但毕竟从凡人到圣僧,期间的心理转变不是凡人能揣度的。其后,了断和尚号称在山路边发现了隋朝名寺的遗址;为了实现理想,他倾其所有修建寺庙,重塑金身,喜迎八方……香客。
起初,庙宇不过一座公厕大小;但随着近年来县上、城里的香客增多,了断和尚家的这座庙也越盖越大,如今都有五分地了。
生在这穷乡僻壤,大师屈才呀!第五名替了断和尚可惜。
“还不滚去上茶!”了断和尚一嗓子,伍魁首就一瘸一拐地跑后头劳动去了。了断和尚这才感谢第五名给他娃伍魁首一个赚钱的机会,没让伍魁首成为浪荡闲人。
“按说打架也不是大问题……跑跑关系,挣成个受害者,也就复课了;”了断和尚对自己摆平人际关系的能力很有信心,“可瞧他那熊样子,怕是撵回去,也没心思读下去。”再谈到伍魁首的学业,了断和尚刚还光灿灿的脸色,忽然间就灰了下去。当爸的再能干,也没办法替娃活一辈子呀。
刘秀娟同情地看着了断和尚,说:“魁首那娃从前看着挺灵性;咋现在这么不听话了呢。”
了断和尚听了这话,头更低了。
不愧是强强对决,嫂子竟能在大师面前展现优越感,让第五名由感欣慰。
了断和尚灰色的心情,在看到来上茶的伍魁首时,低落到了谷底。瞧着他一头黄卷儿,心里越发堵得慌。将人抓过来,一把从蒲团下摸出柄剪子。
这一举动吓坏了在场众人,第五名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保护伍魁首,而是一把推开了嫂子,并挡在她面前。看到了断大师一把抓住了伍魁首,第五名竟然有些安心。
“爸——”伍魁首见势不妙,嚎叫着捂住脑袋。
“爸认命了……今儿就给你剃度!”了断和尚不管不顾,剪子就奔着那一撮撮黄卷儿去了。
“他大师,可不敢下这狠手。”刘秀娟不知道该怎么劝,心里也摸不清咋想的,赶紧话锋一转。“慢慢剪,别伤了娃。”
面对伍魁首求救的目光,第五名也只能探过身,帮忙按住不让他乱动。低头叮嘱伍魁首:“忍一下,等会儿上了推子,人就能看了。”
“今儿正好是月底。咱两家的帐还没结呢。”了断和尚想起他和刘秀娟还有些业务往来,揪起伍魁首到后殿去了。“你俩宽坐。我先把这瓜怂的头弄干净。”
第五名趁机问刘秀娟,她咋还和了断和尚有账务。刘秀娟得意地笑笑,问第五名忘了,他刚回来那天,自己不正作法嘛。
第五名想起来了。嫂子那天推荐病家去了断和尚这座“隋朝大庙”烧香,这明显就是合伙人。
刘秀娟抿嘴笑笑,说自打她出场费上涨、工作巨增后;连带着了断和尚这边都多了不少香客。不然以了断和尚的资历,能对她这后来乍到的仙姑那么恭敬?
“都是你收虫子积累的功德。”了断和尚拎着伍魁首又出来了。他朝第五明咧嘴一笑,第五名有点担心,怕他把自己当祥瑞关起来。
“哥。嫂子。”伍魁首瑟瑟缩缩地,跟第五名叔嫂俩人重新见礼。可怜见的,了断和尚手艺好,头皮剃得都反光,手指头蹭蹭,打滑。
第五名安慰着伍魁首,说剃度了也不影响收虫嘛。刘秀娟跟了断和尚清了帐后,又提起因为盖房,老屋拆掉没地方住的问题。
“这算个啥事嘛。”了断和尚拍着胸脯说都包他身上了,庙里后院子有间专门给居士们住的厢房;便友情支援给刘秀娟和第五名了。
听着比老伍家可靠。叔嫂两人过去视察了下,却发现这居士房是用一间小厦屋改建而成的。一道胶合板隔在炕中央,愣是把好端端一间屋分成了两居室。
第五名看得敬佩,心说大师在农村群租房领域颇有建树啊。这屋子是小了点,但院子大,有地方放虫。关键是不要钱。
“会不会耽误大师的买卖?”第五名问嫂子。虽然是害虫,但对佛家来说,大小都是个命,在佛门净地一筐子一筐子的杀生……毕竟这事儿上不能光考虑自家方便。刘秀娟笑笑,低声告诉小叔子,了断和尚巴不得俩人住这儿来呢。但凡找她来作法的,都要进这庙,怎么不积累下个香火情。
“广告!”第五名会意。心说了断和尚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实在亏大了;放到省城,钱途绝不比文苑市场的侯胖子差。
老伍得知第五名和刘秀娟要住到庙里,心情不太愉快。但因为和了断和尚之前的一些私人过节,也不敢太造次,在第五家喝光了一坛子稠酒,这才泱泱地离开。可胡支书考察了下庙里的环境后心里挺满意,专门叮嘱,第五家盖房这几个月一定得把叔嫂俩伺候好,还特意将第五名给的中华烟塞给了断大师。
大师出家前当生产队长那会儿就和胡支书共过事,知道胡支书是个有故事的人,眼光毒。当即就把居士房里的隔间大板拆了,一整套的大间都给叔嫂二人安置。
“他大师,老伍那货没啥本事,当年要不是……出了意外,村长就是你的!”胡支书帮了断和尚点了根烟,表情中透着不舍。
“那你为啥去乡里举报我乱搞男女关系?”了断大师一撩袈裟蹲在大殿前的门槛上,摸了摸光头盯着胡支书。
胡支书表情瞬息万变,尴尬的咳嗽几声。
了断大师看着胡支书发窘,哈哈笑了起来。“你是怕我脾气暴,难处吧?”
胡支书瞬间恢复了从容,不要脸的点点头。“我是支书,当然得找个听话的村长。”说着,给自己也点了根烟,蹲在了断大师身边:“你心里明明知道,当年为啥还打人家老伍?”
了断大师瞅了瞅身边的胡支书,“我打你?就你那身板,一拳就牺牲了,我可不想顶个杀人犯。再说了,你一肚子坏水,往后真报复起来,还让我在村里过不过?”
胡支书乐了,笑的前仰后合。“小看你了。”
了断大师不在意,指了指庙门。“前头三亩半的坡地,都画到我庙产里。往后你退了,来我庙里当个方丈咋样?比你当支书拿的多。”
胡支书不在意的摆摆手。“你这庙再大,能大过人家法门寺去?养不起咱全村啊。方丈就算了,我要真为了钱,早三十年前就到省城了。”
了断大师恍然大悟,指了指胡支书。“我都忘了你当年是……”话没说完,听见庙外驴叫唤,赶紧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