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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春花 正文 第125章 番外之第一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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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番外之第一坛酒

    陈葛的神识如一团轻云,在无尽的黑暗里载沉载浮。

    也不知过了多久,倏然一道玉色的光晕照进了黑暗,神识倏然落在了实地。巨大的痛楚迅速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急促地喘息,怎么也睁不开双眼。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对他说话:

    “那白猿道行颇深,一掌下去,不仅伤了肺腑,就连神识也震裂了几分。只能以观世镜修补了。”

    白猿伤了谁?观世镜又是什么?

    陈葛头痛欲裂,记忆如勾破的纱,扯住一丝,便尽皆浮现。

    是了,他今日搜罗了一批最新花样的绫罗绸缎,敲锣打鼓地送去碧桃垆,本想着与侯樱化干戈为玉帛,却又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那婆娘还口出恶语,骂他是个没处放骚的狐貍。

    他一时没按捺住脾气,踹翻了一把椅子,连带着撞碎一个新鲜挖出来的泥瓮。

    侯樱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突然目眦欲裂,浑身炸起白毛,现出了真身,乃是一头屋梁高的白猿。陈葛还不及反应,就被硕大的巴掌一把拍在背脊之上,胸痛如裂,天旋地转。

    他被本以为性命就要交代在此处了,恰好碧桃垆中还有两个客人坐在小桌上吃酒,一个是个女道士,另一个是个畏畏缩缩的少年。女道士神通广大,只轻轻一挥袖,便制服了白猿。

    陈葛昏迷之前,只记得女道士徐徐向他走来,唇边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想来,自己是被这女道士救了?

    一股汹涌的血气从胸中翻腾而起,又被他勉强压下。

    侯樱这孽畜,竟敢伤他如此!此仇不报,他陈葛两个字倒过来写!他忿忿地想。

    温柔的嗓音又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咱们出家人,慈悲为怀,难道要见死不救么?”

    诶?他们难道还在犹豫要不要救他?别犹豫啦,救了他,长孙春花定会拿出大笔银两酬谢,有什么名贵珍稀的好药,就赶紧拿出来吧!陈葛在心里大吼,无奈喉咙不听使唤,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片沉寂之后,显是有人提出了无声的质疑,温柔嗓音叹了口气:

    “放心,他并不知道观世镜的功用。需得以血滴在镜上,方能看见前世。”

    陈葛怔了怔。

    他们以为他还未醒,听不见外界话语,所以言语中并无忌讳。

    这观世镜,当真能照见前世么?

    他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又过了不久,有人将他扶起,往他口中灌了一口腥苦的药汤。他终于忍不住,睁开了双眼。

    果然是那女道士,一旁立着的丑陋少年放下手中药碗,对着女道士比划了几个手势。

    原来是个哑巴,难怪。

    女道士似乎丝毫不知方才言语已被他听去了,只道他是刚刚醒转,大喜道:

    “陈掌柜醒了?”

    “贫道乃垂云观,乐安真人。”

    陈葛嘴唇微微翳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目光从她面上移开,这才发现,一面玉色的镜子悬停在床榻上的半空之中,光晕温柔地射入他神识。镜中白雾缭绕,仿若仙境。

    这就是那观世镜?

    看起来,就是一面平平无奇的破镜子嘛。

    这时,外间的门扇上蓦然响起敲击。那乐安真人出去与人说了几句话,又转回来,面露歉意:

    “观中有些要务,亟需贫道前往,不得已,只好留陈掌柜独自在此。”她指一指那玉色镜子,“这观世镜是修复神识的灵宝,只需一时三刻,便能将陈掌柜受损的神识修复如初。只是其间,万不可触碰移动,陈掌柜便在此休息,切莫妄动。”

    陈葛的目光飘了一飘,缓慢地点了点头。

    乐安真人微微一笑,领着那哑巴少年转身便走。刚踏出一步,却又似乎放心不下,转身回来叮嘱:

    “陈掌柜,这一时三刻,你千万不要移动,更加不要触碰观世镜,否则将招致贫道也难以预知的后果。”

    “……”这女道士,还挺啰嗦。

    陈葛胡乱“嗯”了一声,作出疼痛难忍的模样,闭上了眼睛。

    不久,门扇的响动传来,脚步声缓缓离去。

    又屏息等了一阵,确定周边再无响动了,陈葛睁开了双眼。

    室中果然无人。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虽然脏腑与胸背之间都是剧痛,但手臂尚可移动,只需稍稍使力,便能触碰到那面观世镜。

    呵,这女道士怕是不了解他陈葛是个什么样的人。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天大地大,也抵不过他的好奇,若是遇上什么机密,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他也得弄明白。

    照见自己的前世有什么好处,他不知道,但想来,也没有什么坏处。天教他得了这样的机缘,怎能不试上一试?

    陈葛在心里嘿然一笑,舔了舔腥甜的口角,仔细回忆乐安真人方才所说的话。

    手指沾染了口中尚存的血迹,缓缓探向上方的镜面——

    指尖触及观世镜的一霎那,陈葛的神识如一束整齐的箭,从天灵盖陡然抽射而出,疾射入观世镜那无边的迷雾之中。

    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再睁开双眼之时,陈葛已身处在一个郁郁葱葱的山谷之中,眼前奇花秀草,蝶舞鸟鸣,美不胜收。

    地方是好地方,可是……

    他的前世呢?

    这观世镜,莫不是个骗子吧?

    陈葛稀里糊涂地站了一会儿,忽见前头草丛中有什么东西一拱一拱地蠕动。

    再定睛一看,竟是一头火红的小兽,头上顶着两个短小奇怪的犄角。小兽“咿唔”了两声,终于仰起头,明亮湿润的眼睛正与陈葛对望。

    陈葛呆住了。

    这……该不会是他的前世吧?

    ……还好还好,总算还是个红毛。

    小兽望着他,奶乎乎地又叫了一声,声音软糯又腻歪,带着些娇柔。

    陈葛如遭雷击,半晌,他大步走过去,拎起小兽的后腿,在屁股底下仔细看了看。

    擦!

    他上辈子,居然是个母的!

    陈葛忍不住破口大骂:

    “观世镜我去你大爷的!”

    然而话还没出口,一片云雾遮蔽了他的视线,手里一松,小兽已不知何处去了。

    眼前重又出现景象,是在一片光秃秃的山麓。

    火红的小兽似乎长大了一些,趴在一块石头上,伸着舌头喘息,眼眸中尽是饥饿与绝望。

    这时,一头成年的红色母狐领着几头小狐,从山麓走过。看见了那快要饿死的小兽。母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它的毛发。

    小兽呜咽了一声,自动自发地往母狐腹中钻过去,找到了正在泌乳的源头,一口叼住,拼命吸吮起来。

    母狐的母性占了上风,低头看着那小兽,轻轻叹息了一声。

    从此以后,小兽便耀武扬威地加入了红狐的家庭。

    陈葛看得直皱眉。原来自己的前世这么孬,还得蹭吃蹭喝才能活下去。

    云雾掠过,小兽又长大了,它头顶的犄角长得又尖又利,样子也比以前威风多了。

    母狐又生了一窝三只幼狐,灰突突毛茸茸的,还未显色。小兽还想凑过去吃奶,却被母狐用头颅温柔地顶开了。

    它如今只容自己刚生下的孩子围在腹间进食了。

    小兽远远地望着,眸中渐渐积攒了戾气,口中倏然低咆了一声,向着母狐和吃奶的小狐冲了过去。

    陈葛怔住了,半晌才醒悟过来,大喊:

    “你别过去,你头上的角……”

    他话音还没落,小兽已经扎进了母狐腹间。坚硬的犄角将三只幼狐挨个顶开,幼狐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捅穿了肚皮。

    母狐大声悲鸣起来,挣扎着站起来要去看它的孩子,却被小兽一爪按倒。它将脑袋如幼时那样埋入母狐腹中,孜孜地寻找着奶源,却不知自己的犄角已经长成。母狐柔软的胸腹如被利刃划开,鲜血混着内脏涌了出来。

    小兽沾了一脸的血,懵懵懂懂地擡起头,僵在了原地。

    顷刻之间,血肉、皮毛、尸首布满了翠绿的草地,再无活气。日光逐渐被深沉的黑影挡住,只留下暗无天日的阴霾。

    陈葛也僵在了原地。

    他蓦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呼道:

    “我不想看了!我不想知道前世了!”

    观世镜并没有理睬他。

    斗转星移,时空变幻,眼前的火红小兽,不知何时已经长成。它天生异能,御风而行,来去云霓,所有飞过之处,草折木催,鸟兽逃散。

    它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只得独自生活在那一片深谷之中。

    火红小兽以为,它到死也只能独个儿活着了,可直到那日,它遇到了另外一头小兽。

    它们长得很不一样,皮毛颜色也不同,于是两个约好,一个名叫小蓝,一个名叫小红。

    它们都没有亲人,也没有伴侣,只好彼此为伴。它们的孤单,在这世上只有对方能懂。

    小蓝是头雄兽,脾气很凶,性子也很直,但唯独对小红很好。它抱着小红,说:

    “从今往后,我们在一块儿,永远不分开。”

    在这世上,小红只有小蓝,小蓝也只有小红。

    毫无怜悯之心的天道,却非要把它们分开。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又小又弱又蠢,但总是成群结队地出现,多得像海滩上的沙子一般,数也数不过来。人类讨厌它们,并非因为它们做了什么针对人类的事情,仅仅是因为,只要它和小蓝一起御风飞过,便会刮倒人类的房屋,掀起海上的巨浪,卷走岸边的孩童。

    可是它们有什么错?那岸边的小虫小鸟,不是一样也被卷走了吗?怎么不见小虫小鸟也明火执仗,敲锣打鼓地来围剿它们?

    小红和小蓝,原是天生良配,所求不过长相厮守,繁衍生息罢了。凭什么只许人间男欢女爱,不许两只小兽长相厮守?

    人类称他们为上古凶兽,将它们绘成了图像,敬奉给天人,恳求天人替他们除掉这两个祸害。怀着不知名的恐惧,人类给它们取了两个邪恶刁钻的名字。

    通体火红,形态如虎,四蹄如牛,双翼如蝙蝠者,乃名穷奇。人面豺身,通身碧蓝,四爪连蹼如遮天大伞,尾长如蛇者,是为化蛇。

    观世镜的云雾将陈葛牢牢地束缚在原地,泪水已布满了他的面孔。

    “观世镜,你他大爷的放我出去!老子不想看了!”

    观世镜并没有回答他。

    陈葛的神识被云雾高高卷起,送至云端,又从云端猛然跌下,坠落在一片浩浩汤汤的洪波之中。

    天上,乌云密布,雷电交加。

    小红的身子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遍体都是剑伤,最重的腹下一剑,几乎连肠子都捅出来了。

    呵,这又算得了什么?那伤它的人更惨,被它在腰腹中咬了一口,不知还有没有命在呢。

    这一回,它学聪明了,幻化成了他们的样子,潜入了他们之中,终于救出了小蓝。

    有那么一瞬间,小红以为它们这次真的能赢。

    那些迫害它们的神仙们立刻便赶到了。他们个个面容模糊,看不清脸,只能依稀看见服色。

    小红不争气,虽然咬住了红衣女神仙身躯,却还是被收进了青衣男神仙腰间的锁灵囊里。

    一个哆哆嗦嗦的黄衣女神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飞到了镇妖金塔的塔顶。金气汹涌着从她结下的手印里涌出,竟修好了金塔。

    一切如万年前一样,小蓝又被收入了金塔。

    小红在锁灵囊中大哭,哭小蓝,也哭自己,哭它们逃不过、躲不开,也无法反抗的命运。

    陈葛在云雾之中挣扎,卑微而无奈地望着这一切。泪眼朦胧中,一道金光刺破了云雾,照亮了镜中的梦境,也照亮了一个人的面孔。

    那修补金塔的黄衣女神仙倏然转过脸来,与陈葛正面相对。

    垂云观的床榻上,陈葛倏然睁开了血红的眼睛。

    玉色的镜子悬停在空中,渐渐收拢起光晕,终至晦暗不明。但这已经够了,他看清了那黄衣女神仙的脸。

    陈葛大叫了一声,浑身冒出冷汗,蓦地喉头腥甜,吐出一口瘀血。

    乐安真人立在榻前,微微皱着眉:

    “陈大掌柜,方才答应了贫道,不碰触观世镜。怎地不守诺言?”

    陈葛颤抖着看向她,泪水如泉般涌出,口中零落,竟不成语。

    乐安真人摇头,叹道:

    “陈大掌柜,在镜中看到了什么?”

    “……”

    他惶惑惊惧,竟不能答。

    乐安真人淡淡地笑了:

    “观世镜中不过水月幻境,便是看到了什么,也不能当真的。”

    陈葛默然了。

    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什么都没看到。”

    清晨,陈葛独自坐在静室之中,眼前是那坛即将送给长孙春花的贺礼,二十三年的女儿红。

    他的指间,轻轻拨动着一个小瓷瓶。

    他后来又偷偷潜入过垂云观,本想再看一看那观世镜,却终究没有勇气。

    这小瓷瓶,是他自乐安真人的精舍中偷摸而来。他在黑市上找人验过,对凡人,是致命的毒药,似乎还有个花哨的名字,叫做“黄粱梦”。

    门外,伙计已在催促:

    “掌柜的,金明池那边快要开宴了,今儿个是东家的生辰,咱们可不能迟到!”

    陈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启开了酒坛的盖子,将瓷瓶凑了过去。

    昔有北山北,今余东海东。纳凉高树下。直坐落花中。

    东海一战,北山穷奇被收入天衢圣君的锁灵囊中,只待七七四十九天,便会灰飞烟灭。但造化蹊跷,四十九日未满,天衢圣君携着锁灵囊,跌入了往生池中,投胎转世为凡人。

    往生池的池水洗刷了锁灵囊的灵力,将穷奇受损的神魂冲入轮回,投了狐腹,生作一个恣意张狂的二五子。

    北山穷奇,他枉担凶兽之名,竟困于小小凡躯,还将血海深仇之人视作至亲。

    这一滴“黄粱梦”,他下,还是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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