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筱那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总觉得季白深是被她昨天的表现吓跑了。她苦思冥想,把昨天所有细节翻来覆去回忆好几遍,都弄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后来她越来越烦躁,也不禁嘲笑起自己来,之前齐雯吐槽她是直男情商看来没有错。
不过她肯定的是,季白深就是个假正经。但凡她用上点手段,撕下他那层假面,一定就乖乖就范了。而对付假正经,闫筱咬着嘴唇使劲琢磨一圈,还得请教在情场上战无不胜的齐雯。
闫筱打了三个视频电话齐雯才接,看视频背景应该在家里。她穿着件水红色的睡袍,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去,随便撩了一下散着的头发,露出脖颈间一抹浅红色的印记。闫筱过了好半天,才想明白那抹红色是什么意思,不禁感叹齐雯的生活才真是声色犬马有滋有味,令人羡慕。
齐雯在听了闫筱啰啰嗦嗦词不达意的问题后,先是愣了下,盯着镜头看着一会,才说:“哦,你这是要生扑的意思吗?”
“这么说也可以吧。”闫筱想了想,点点头,郑重地看着齐雯,“雯姐,把你那些斩男技巧教我两招呗。”
齐雯抿唇笑笑,眼神媚媚的:“你不是应该挺有经验的吗?”
见闫筱少有的露出些许害羞的神色,齐雯睨了她一眼:“原来都是理论派。”
“你到底帮不帮忙?”闫筱有点急了。
“季白深人呢?”齐雯看着她的视频背景,冷不防问了句。
“不知道,早晨就出去了。”
齐雯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垂下去,像是在挣扎的样子。她再看向闫筱时,已经换了一副冷清表情:“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没想过,先把眼前的弄到手再说。”
“那他呢?”
闫筱一怔,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没有跟季白深聊过今后的计划。她是散漫惯了,但季白深不是,他一定已经有了个打算。
一直笼罩着闫筱的那种不安又强烈了些,她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季白深还没有回来。她突然觉得已经来不及学那些套路了,她已经在那些没意义的游戏和较量中浪费了太多时间,也消耗彼此太多精力了。况且,就算再努力,她大概也学不会像齐雯那样在情感里游刃有余。
她就是这样一个虚张声势的怪咖,她招摇,她贪婪,她随心所欲又我行我素。她习惯用昂贵精致又奢靡的东西来包装自己,来掩饰一个空荡荡的灵魂,而直到现在,她才稍微理解了什么是真实的充盈。
所以,她要用自己最原始的状态,最直接和赤诚的方式,来保住这份充盈。
季白深回到郊区的旧小区时,远远地就看到闫筱坐在小区门口的石凳上等着他。她穿了件又肥又大的藏青色羽绒服,脖子上缠着季白深那条白色的围巾,头发在脑袋上乱糟糟地扎了一个揪,手插在兜里,鼻尖冻得通红。他的心揪了一下。
闫筱看到他站在那里不动,三两下跑过去:“你吃晚饭了吗?”
季白深晃晃神:“去超市买点菜,回家做。”
“我们出去吃吧?”她笑着,眼睛转了转,“我看到加油站那边有家小菜馆。”
“好。”
小菜馆里人不多,他们俩如果不来老板都已经准备打烊回家了。闫筱随便在菜单上点了几个家常菜,末了又要了一瓶酒。季白深想制止她,闫筱解释她今天没有吃药,可以喝一点。
菜上得很快,几乎每道菜都铺了一层红红的油,季白深没什么胃口,闫筱倒是不挑剔。她点的是一瓶白酒,自顾自倒了一杯,季白深怕她喝多了,抢过酒瓶也给自己满上了。
“你酒量好么,别逞强啊。”闫筱挑眉说。
“能喝一点。”
闫筱很意外季白深会主动喝酒,而且那一瓶酒最后他喝了一大半,闫筱也就分到几小盅。他的确没谦虚,酒量确实不怎么样,他们结完账走出去时,闫筱看到季白深已经有些晃了。
不过还是闫筱晃得更厉害,她平时对自己酒量是很自信的,今天发挥得有点失常。她怀疑八成因为最近吃的药太多了,或者很久没喝酒实力下滑了,要不就是喝到了假酒。
两人都摇摇晃晃走出去,好在遇到点寒风,瞬间都清醒了不少。他们似乎都很享受寒风中酒精一寸寸挥发掉的感觉,默契地放慢脚步,慢悠悠走着。
郊区的夜晚很舒朗,闫筱擡起头,惊讶地看到漫天稀稀疏疏的星辰,一颗颗闪烁着荡在夜空中。她记不起上次看到这么多星星是在什么时候了,可能还是在童年。那时候总觉得天很低,星辰很近,一伸手就可以够得到。
闫筱就这样仰着头跟在季白深身后走着,完全没有听到旁边的车鸣声,等她意识到有车开过来时,已经被季白深揽着肩膀拉到路边,倚在一根水泥电线杆上。
闫筱恍惚擡头,季白深离她很近,身体揽着她,转头皱眉看着疾驰而去的那辆车。闫筱突然伸出手,擡高,去托住季白深的脸。
“好像啊……”
季白深转回头,低头看着她,眼里都是惊诧,以及一丝丝失神。
闫筱的拇指轻轻抚摸着季白深眼睛下面那颗痣,怔怔地:“我从小就觉得,它好像一颗星星啊。治好了病后,我忘了那么多事情,唯独没有忘记它。”
季白深慢慢去把她的手拉下来:“你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闫筱没放手,“不然你脸为什么这么烫?”
季白深稍稍用力,攥着她的手放下来。闫筱没反抗,只是仍然看着他,突然倒吸一口气,然后认真地说:
“我愿意跟我结婚吗季白深?”
季白深睁大眼睛,呆住。
“我有钱。说实话我有多少钱我自己都不知道,除了银行卡,我家里还有古董,字画,还有房子。你不用再一个人承担生活了,我帮你一起,供端端上学,给他姥姥治病,我都管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想继续画画也好,你想隐居生活也好,只好你愿意,我都帮你实现。”闫筱一口气说完,停顿一下,声音有些抖,“我愿意跟你结婚,你愿意吗?”
季白深紧紧看着她,幽深的眼睛在她脸上流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闫筱……”
他压着声音,有点哑,继续说:“你不用这样,你不用再想方设法留住我,我不会再离开你不管了。”
闫筱鼻子一酸,心里却暖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陌生的让人心驰神往的体验是什么时,就看到季白深欺身过来,吻上她的唇。
只是浅浅的一吻,很轻,但很真实,而后他又离开了,好像在顾忌着什么。
闫筱压着扑通乱跳的紧张和雀跃,微微笑着看着他,突然想起齐雯那句调侃的话,说:“你不是应该挺有经验的吗?”
季白深嘴角弯起来,忍不住笑出声,然后伸手把她揽过来,抱在怀里。他下巴抵在闫筱的头顶,蹭了蹭,像是抱着个撒娇讨饶的孩子。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站在深冬夜里季白深不觉得冷,但清醒了很多。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回避这份感情了,也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他微微擡头看着远方天空的星辰,蓦地想起白天在秦勋办公室发生的事情,把怀里的人又紧了紧。
那间浮夸奢侈的办公室里,秦勋掐了雪茄,给季白深倒了一杯乌龙茶,请他坐下,递到他面前。见季白深不为所动,他便笑了笑,然后问了句:“闫筱还好吗?”
季白深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她不是受伤了吗?说起来这个事也怪我,要不是为了那幅画,她也不会遭这份罪。”
季白深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她是怎么受伤的吗?”秦勋故意夸张地说,“她没告诉你吗?”
说着,秦勋打开办公室一角的投影仪,在白色屏幕上播放着闫筱如何在盘上公路上开车撞向那辆运输《孤禽图》的保镖车,而后爬下山坡取回画的过程。接着,又放出那个暴雪天,闫筱扶着受伤的肩膀走近车库,把画交给秦勋的画面。
在最后那段视频结尾,闫筱穿着单薄的外衣,手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凝结的血块。她脸色苍白,却用狠绝凌厉的眼神看着秦勋,说:“你如果食言去伤害他,我杀了你。”
季白深猛地看向秦勋,秦勋耸耸肩,用这种方式来回答他,你猜得对。
季白深终于坐下来,他双手紧紧握着拳,觉得呼吸不太顺畅。闫筱为了他抢了一幅画,也是为了他受伤的。他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局?”半晌后,季白深问。
“您要非这么说,也可以。”
“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吧?她一来到南丰就认识了你,哪有那么巧。”
秦勋没回答,翘着腿。
“是你送她去茂平的福利院,给她治病的吗?”季白深盯着他问。
“您太高看我了,我没那么大本事。”
季白深眯起眼睛,他想或许秦勋只是个小角色而已,上面还有一张更大的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秦勋倾身靠近他,盯着季白深:“季老师,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的目标一直是你啊!”
季白深生生打了个冷颤:“我?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除了《孤禽图》,像这样的画我手里还有几幅,都是国宝级别的,也都没法走正规途径交易,你懂得。”秦勋斜眼看着他,“我也是慕名想请季老师出山,当年轰动全球的赝品大师,天才少年,就这样淹没在人群里了多可惜。”
季白深立刻明白了,他想再做一次假画案,用来销赃。
“我如果不答应呢?”
秦勋浅笑着,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夹,走回来,很恭敬地放在季白深面前:“不瞒你说季老师,闫筱是我手下最得力最欣赏的人。她吧,眼光好,喜欢钱,没什么是非心同情心,胆大心细。这些都是她的战绩,桩桩件件都够那个经侦大队第七组忙乎半年了,你看看。”
季白深没有动那个文件夹,他只是瞥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擡头看向秦勋,眼神镇定,说了句:
“好,我答应你。”
他没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