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
“还可以。”
季白深看了看身旁的闫筱,她把手微微缩回大衣袖子里,抱着肩膀,白皙的脸上只有鼻尖被冻出一小片红色。
“你等我一下。”
季白深说着钻到人群中,消失在熙熙攘攘人群后那排临街小摊里。闫筱站在原地,循着他的方向看去,烟火缭绕中觉得眼前的一切极为不真实。
他们从疗养院离开后,走了大约一公里,来到南丰最有名的步行街。闫筱对这条古朴简陋但人气爆棚的网红步行街早有耳闻,却是第一次来,一走近就被沿街两旁各种小吃摊吸引了。基本上集齐了天南海北的小吃,香气四溢,热热闹闹,吆喝声、食物油炸和烧烤的滋滋声、客人们的笑闹声混杂在一起,在零下十几度的深冬里熏染出一幅暖暖的人间烟火图景。
闫筱没想到季白深会带她来这里,说起来她和季白深都不是烟火气特别重的人,对人群和热闹也没什么兴趣,却罕见地在这条沸沸腾腾的步行街上找到了平和共处的氛围。
他们先在是一家有暖气的塑料棚子里吃了些烧烤,几盘荤素搭配的铁板烧,一把焦香溢溢的小脏串,还要了一扎啤酒。酒他们没多喝,一扎都没喝完,不知季白深是不是酒精过敏,几口酒后脸色微微泛红,眼神却格外镇定。
吃饭的时候,闫筱跟他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疗养院。她坦率承认了在“山鬼案”办案那天,因为一时好奇,送他来疗养院后没有走,她谎称是家属,留了个电话,才打听到了林澜妈妈的身份。昨天收到工作人员的催款信息,她就过来帮忙交钱了。季白深说了句谢谢,钱回头给你,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很认真地打量她一眼。
闫筱就是在那时候意识到今天的季白深很奇怪,他主动邀请自己跨年,不提之前的纠葛,也没揪着苑景案质问,而是反常的温柔。对,就是温柔。
在人头窜动的小摊前,季白深捧着两杯酒红色的饮料出现了,看了眼她的位置,径直走过来。周围有许多叽叽喳喳的大学生情侣,闫筱有种甜蜜的错觉,好像她和季白深各自穿越时空来到一个平时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是个腼腆的女学生,他是个为她殷勤买饮料的帅气学长。他们单单只是站在一起,空气里就能凭空冒出粉红泡泡。
“热的。小心烫。”
季白深把一杯饮料递给她,暂时打断了闫筱的幻想。她莫名笑笑,笑自己居然也有这么中二花痴的一面。饮料是红糖姜水,浓浓的,一口就驱走了寒冷。
“你这样怎么会这么多年没交过女朋友呢?”
两人沿着拥挤的步行街行走着,闷了一会后,闫筱笑着问。
“也交过。”季白深随意地说,“知道我的情况后分了。”
为了躲避路人,季白深向闫筱方向靠拢过去,轻轻擦着她的肩。
“因为端端和他的姥姥吗?”闫筱听出来自己声音有点乱。
“嗯。”
路又宽敞了些,季白深向旁边挪了挪。闫筱轻轻叹了口气,脑中突然浮起一个困扰她很久的疑问,她知道只有此刻问季白深,他才会回答。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其实你就是端端的爸爸吧?”闫筱捧着饮料,转头看着季白深,见他脸色僵了一下,补充说,“虽然算起来端端出生时你也就18岁,但也是有可能的嘛。你别介意,我没有……”
“倒计时了。”
季白深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向前方看去。步行街尽头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间耸立着一个高高的纪念碑,上面有一台大挂钟。因为这台挂钟,这里每年都是年轻人最喜爱的跨年场地。
伴随着挂钟的滴答声,耳边轰然响起了整齐的倒计时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亮。闫筱擡头看向季白深,他没有跟着倒数,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挂钟,眼神跟着秒针一节一节地拨动着。
闫筱有一股冲动,她想抓住季白深的手臂,转过他的肩膀,甚至想揽着他的腰,像其他年轻男女一样看着彼此的眼睛一秒一秒地等待着新年的来临。若是往常,她一定就扑上去了,不知为何今天却很忐忑。
在倒计时即将结束的时候,后面涌上来一群人,闫筱被狠狠撞了一下。她陷在自己的遐想中,一时没站稳,只觉得有人捞起自己的肩膀,两手揽过她的肩,将她拥在怀里。
闫筱慌乱擡起头时,撞上了季白深幽邃的眼睛,猝不及防,毫无准备。
季白深没有松开她,手上里的力气更重了些,低头看着她那张狡黠又精怪的脸,纳闷为何此时换了一副老实模样。
季白深的眼睛就这样在她脸上转着,微微蹙起了每,那句话脱口而出:“是你吗?”
而与此同时,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了,周围一阵狂欢声。闫筱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季白深顿了顿,松开了她,刚才那股炙热的眼神也随之冷淡了下来。他牵强地笑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闫筱已经很久没看过烟花了。上一次看烟花,还是有一年过生日闲着无聊,自己放给自己看的。而现在她和季白深并肩坐在步行街的马路边,看着广场后面的烟花秀,虽然短暂,也不够华丽,却很满足。好像第一次体会到了烟花的璀璨美妙。
“你许了新年愿望了吗?”季白深突然问。
“许了。”闫筱眼睛里忽明忽灭,极其专注地说,“我不想藏了,我想被找到。”
季白深没回应,烟花让他的脸生动了不少。
“你呢?”
“我么?”他仰着头,像是对着远方说话一样,“我希望这一些尽快结束,我带着端端去别的地方生活。”
闫筱一直鼓噪着的血液和脉搏瞬时间冷却了。烟花结束了,像是一切又恢复了黑暗。
闫筱是元旦那天的中午才想起来季白深说的是什么。就是在倒计时结束时,他拥着自己时说的话。
“是你吗?”他说。
闫筱昏睡了一上午,脑子终于清醒了。像是开了闸一样,他又想起季白深最后那个愿望。
“这一切尽快结束……”
闫筱突然明白了季白深话里的意思,也默契地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之所以邀请自己跨年,其实是想问出那句话,可不知为何没坚持。他想知道,陷害自己的是不是闫筱。
而按照季白深的性格,他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被冤枉的。即便没直接问,他也会去寻找答案的。
像是一个待机已久的突然被充满了电的机器一样,闫筱兴奋地从床上弹起来,跑到客厅,抱着赵天然的小鱼缸在地板上转了几圈。
游戏又开始了呢,她念叨着。
闫筱放下赵天然,小跑着去拿起手机,拨通了齐雯的电话。
“雯姐,帮我一个忙。”
“哦,你先说。”齐雯标准式反应。
“你肯定有办法搞到那种植入式的窃听装备吧?”闫筱语速很快,“最好能植入到手机里的。”
“你又要干嘛?”
“我又要开始捉老鼠了。”闫筱突然笑了起来,“不,这次我是老鼠。”
“你跟季白深,你俩花样还真多啊。”齐雯冷哼一声,猜到了她的意思。
“你一定要帮我啊!一会我去找你!等我!”
“唉?”齐雯看看手机,闫筱已经挂了电话。
齐雯眼神一飘,琢磨着什么,然后紧了紧身上的皮草外套,顺着一个冗长的曲里拐弯的走廊,走进一间豪华办公室。
“跟季白深有关吧?”
勋哥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看着走进来的齐雯,问道。
“嗯,您说的没错。听她的意思,季白深应该要行动了。”
“你答应帮忙了?”
“嗯。”
“好。”
齐雯站在沙发背后,知道话说到这里自己应该可以离开了,但迟迟不动。她有满腹的问题和担心,脑子里快速盘算着直言提问的利与弊,纠结一番后,还是决定冒个险。
“是闫筱做错了什么吗?”
勋哥擡眼盯着她,半晌后才说:“这是老板的意思。”
“那我们要做什么?”
“等着。”
“等什么?”
“等着看她和季白深的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