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去陆铭那打我的小报告?”
闫筱手扶着方向盘,眼睛平视前方,绷紧的侧脸陷在逆光的阴影中,下巴略微翘起来。
“你不是也打了我的小报告?”季白深反唇相讥。
“你还记仇?”
“是你先记仇的。”
“对,我就是记仇。”
闫筱爽快承认了,没有犹豫,好像理所当然一样。车平稳行驶在环路上,车里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两人都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看着前方,一时无言。
季白深摸不准她要开去哪里,车还是环路上绕着圈,他酝酿了一会,才试探着问了句:“你承认那天去马鸿飞办公室偷假画的是你了?”
闫筱几乎立刻说:“溜进他办公室的是我,但我可没想偷画。”
“那你去干什么?”
“行,我这就告诉你。”
闫筱猛地一打方向盘,下了环路,拐到一条小路上。她沿着小路一直开过去,又上了一座桥,视野越发宽阔起来,大约又走了两公里,季白深认出来这个地方,他们来到了郊区的东湖边上。
东湖是南丰最大的人工湖,因为地处偏僻,除了附近的居民外很少有市里的人过来玩。后来南丰一名大画家苑景画了一幅叫《东湖边上》的现代油画,让这里突然成为了网红打卡区。尤其是在苑景去世后,很多美术爱好者把这里当成了朝圣之地。
但季白深清楚闫筱并不是来朝圣的,她把车停在东湖的后门,这里虽地势开阔,但很荒凉,没什么景致可以看。前面是荒草乱石组成的斜坡,倒是个不错的隐蔽之所。
车停下来时几只栖息在石堆上淡水鸟轰然飞走,很快没了踪影。季白深一手放在安全带上,眼角向坐在旁边的女孩瞥了一下。
“别害怕。”闫筱把车熄了火,“我不是要杀人灭口。”
“你带我来这是什么意思?”
闫筱大胆看了季白深一眼,哼了一下,嘲讽中又带着无奈。
“时间还没到。”
“什么时间?”
闫筱看了眼车载上的时钟,现在是下午3点51分。
“再等九分钟。”
季白深完全摸不透她的心思,猜想她也许在等什么人,或许是关于《山鬼》的销赃交易?他又环顾了一下周围环境,这里的确是违法交易的合适场所。这么琢磨着时,视线不小心掠到闫筱脸上,正好撞上她的眼神。她大咧咧地审视观察着季白深,像是在看一只小白鼠。季白深下意识躲开她的凝视,内心又觉得懊恼。
漫长的九分钟就这样一寸一寸熬了过去。
闫筱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像无线鼠标一样的黑色仪器,打开嵌在仪器里的按钮,似乎在连接车载蓝牙。接着又按了一下开关一样的突出按钮,车载音响突然开始播放声音。
“把门关上。”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强硬又冰冷,命令的口吻。接着是一声轻轻的关门声,有人走近,站住。
“你为什么躲着我?”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女人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年轻男人又说了一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你不应该瞒着我,更不该……利用我。”
季白深忽地认出了这个声音,他曾经跟着陆铭在审讯室审了他一下午,对这个声音很熟悉。是佟鑫,马鸿飞的司机。季白深擡眼看了下闫筱,她一副淡定的样子,显然早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你想怎么样?”女人冷冷地问他。
佟鑫没有说什么。
“你想要钱吗?你父亲还欠多少钱,十万够吗?十五?”
“婷婷姐,你知道的我不是这种人。如果你当初跟我说实话,我会帮你的,也就不会闹成今天这样子!”
听到这里季白深惊愕地看向闫筱,原来这个女人是马鸿飞的秘书姚婷婷。上次在第七组虽然见过她,但那时候的她温柔又礼貌,而此时的声音却冷漠到完全变了一个人。闫筱了然地瞥了眼季白深,似乎在嘲笑他大惊小怪。
季白深明白闫筱一定是在哪里安装了监听设备,这个鼠标模样的仪器就是监听终端,但他还是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正想要问她时,车载音响里又传来姚婷婷的声音。
“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婷婷姐,当初我最艰难的时候,是你破格把我招到公司里来的,是你给了我希望,所以这个时候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有病吗?我怎么了,就见死不救?”
“现在马总发了声明了,阿杰能放过你吗?前两天来办公司偷画的人肯定是阿杰,他画没有偷成,一定会再想别的办法为难你的!”
姚婷婷顿了一下,用命令式的语气说:“滚出去。”
“婷婷姐?”
“滚。”
佟鑫的脚步声渐渐变远,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季白深皱着眉,消化着这番对话里埋藏的信息量,良久后,擡头看了着闫筱。
闫筱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荒芜的山坡,像是个运筹帷幄的少年将军,满脸的自负和自得。
“你那天去马鸿飞公司,在姚婷婷的办公室安装了监听设备吧?”
两人都没有下车,监控设备内也恢复了沉默。季白深淡淡地看着车前方,问出他的猜测。闫筱没有回答,等于默认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偷画?你明知道那是假的?”
“谁说我是要偷画了,我就是好奇,想看看那幅假画的成色……”
季白深一愣,这个理由他倒是没有想到,不过这也符合闫筱一贯临时起意的任性做派。
“你怎么知道姚婷婷和阿杰是一伙的?”
“我一开始没怀疑她是内鬼,就觉得她有点怪,她和佟鑫都有点怪。我就是好奇,想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就在姚婷婷办公室装了窃听器。昨天听到一通电话,佟鑫打给她的,我才知道是她勾结阿杰偷了《山鬼》,也听到了他们今天下午四点要在公司见面聊这个事。”
“她是怎么做到的?”
“姚婷婷利用了佟鑫。佟鑫是她的心腹,好像也喜欢她,姚婷婷知道佟鑫的父亲在那条通往马鸿飞家的小路上长期赌博,欠了债,正在找佟鑫,于是故意制造了那场造成交通拥堵的意外事故,逼得佟鑫不得不走这条小路,再适时地通知小赌场的人,就把佟鑫扣下了。同时她给了阿杰车的备用钥匙,阿杰用了三分钟不到,就顺利把《山鬼》掉包了。”
前面的石堆上又落下一只淡水鸟,正曲着脖子在地上啄着什么。季白深凝视着那只姿态优雅的鸟,在脑中用工笔画的方式勾勒着它的轮廓,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问道:
“那姚婷婷的作案动机呢?”
“你猜?”闫筱转头看着她,一脸的兴致盎然。
季白深太熟悉她的套路了,不愿意着她的道。他也不是真的特别关心这个问题,索性转移了话题:“现在得通知陆铭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陆铭?”
“他是警察。”
“警察了不起吗,他破案了吗,不还是我查的?”
季白深颇为无奈:“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闫筱食指轻轻放在唇前,突然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季白深看向车载蓝牙,同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姚婷婷的声音,她似乎正在打电话。
“是我,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画不好出手,但是你可以低价卖啊?无论卖了多少钱都是你的,我不要……阿杰,你这样未免太贪婪了。”
季白深和闫筱对视一眼,又几乎用相同的姿势,躬身低头认真听着姚婷婷的话。
“我没有办法让马总撤回那个声明!”姚婷婷声音里已经带着怒意,“哦?那你想怎么办?”
季白深和闫筱几乎屏住了呼吸,车内极为静谧。
“行。”姚婷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你绑架我吧,看看我在马总那里值多少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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