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菜不多了,没存太多的东西。”
“没关系,你随便弄吧。”
“有忌口吗?”
“我不吃茴香。”
闫筱正在玄关处换拖鞋,明显感觉到站在冰箱前的季白深身子僵了一下,朝自己看过来。她把靴子放在简易鞋架的顶层,站直迎向他的目光,心里隐隐期待着什么。
“我吃茴香过敏。”她强调式地说。
季白深只蹙了蹙眉,转头看了眼冰箱里的东西:“虾可以吗?”
“是新鲜的吗?”
“嗯……还有牛肉,藕,和萝卜。”
闫筱看着季白深弯腰认真检查冰箱的样子,吃吃笑了两声:“不用那么正式啊,说好了你平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的。”
季白深一手扶着冰箱门,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一手拿过旁边柜子上的一个黑色波浪发箍,将头顶半长的头发随意地箍在脑后,拿着几样蔬菜走向厨房。
“我大概需要半小时,你随便坐吧。”
屋子里虽然还没给暖气,但白天的阳光还是存储了些热度,闫筱把外套脱下来,找了半天,才在沙发后面找到挂衣服的地方,随便搭了上去。
说实话,季白深住的地方与闫筱想象的有很大不同,她知道他生活的并不宽裕,吃最简单的东西,重复穿几套衣服,就连手表和手机也是性价比最高的大众款式。可来到季白深家里时,她还是有些惊讶,她惊讶的不仅仅是房子面积狭小装修简单,而是这小小的两居室居然塞满了各种东西,充实却不凌乱。
在她模糊的概念里,总觉得家就应该是这样拥挤的,乱中有序的,能闻到灰尘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的,也能在任何一个角落里轻易睡着的。
当厨房的菜香味飘过来时,她坐在并不算舒适的沙发上,看着前方电视柜上堆着的书,恍然有一种她来过这里的错觉。好像在某个她能感应到的时空里,在这里生活过。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季白深诧异地回头看了下闫筱,大概觉得她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工作之后吧。”
闫筱点点头,拿着杯可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季白深忙碌的背影。他没有穿围裙,只是把薄毛衫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锅里大概在炖着牛肉,他正在腌制虾,在容器里放入各种闫筱不太熟悉的调料,又将收拾好的虾放进去,用筷子娴熟地搅拌在一起。
“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交个女朋友呢?”
季白深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顿了一下,把腌好的虾倒在盘子里。
“端端告诉你的?”他又打开砂锅盖,把切好的萝卜放进去,“小孩子懂什么。”
“那端端说的是错的了?”闫筱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声音有些生硬。
“这里油烟大,你先出去吧,马上好了。”季白深没有回头。
闫筱一进门就仔细观察过了,家里没有女人用的东西,鞋架上倒是有双女士皮鞋,看样式应该是端端姥姥的。除此之外,从客厅里的陈设,到卫生间的用具,都看不出有女人经常来访的痕迹。
闫筱回到客厅,百无聊赖地看季白深的书柜,发现他看的书很杂,大多是社科类的书,美术相关的倒很少。书柜最上层是一套没拆封的小说集,旁边放着一个裱起来的证书,闫筱个子不高,看不清写的什么,就踮脚伸手拿下来。
“你别动。”
季白深的声音传过来时,闫筱已经把东西拿到手里了,她匆匆一瞥,只看到上面写着林澜的名字,似乎是一个国际美术比赛获奖证书。没等看真切,季白深几步过来把证书夺回去。
“林澜就是端端的妈妈吧?”闫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到别人家不能乱翻东西,这点规矩你都不懂吗?”季白深皱着眉低头盯着她,因为没有头发的遮挡,他的怒意一览无遗。
“你急什么,我就看看。”闫筱坐到沙发上,审视着他,“端端说你不是他的亲舅舅,你跟林澜到底什么关系呀?又是帮她养儿子,又是帮她养老妈?”
季白深凝视着闫筱咄咄逼人的眼睛,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冷冰冰地说“还有一个菜了。”
说完,他又走向厨房。
闫筱抿起唇,眼神里又闪过恶作剧般的狡黠,她动也没动,幽幽地:“你其实是他的爸爸吧?”
季白深停在那里,回过头:“谁告诉你的?”
“是真的吗?”
“端端跟你说的?”
闫筱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即便生气失控也丝毫不损颜值,反而比往常更生动了些。
“你上次说的,你爱过的人就是林澜吗?”
闫筱擡着头,想在那张好看的脸上找那颗自己很熟悉的星星,却突然看不到了,像是被刻意藏起来了。
“对,林澜是我唯一爱过的人,我最爱的人。”
季白深回到厨房,关掉火,取下砂锅,莫名被烫了下。他用冷水冲了冲红肿的手指,带上防烫手套将牛肉汤端出来,放在餐桌上。一转头,发现闫筱不在了,她的东西全都不见了。门开着,冷风从楼道里直灌进来。
接下来的两天,闫筱没有联系过季白深。
季白深很少主动去第七组,每次都是陆铭有事找到他才过去,但周末的下午,他拿上之前办的顾问证件,鬼使神差地走进经侦大队。
他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甚至连陆铭也不在,第七组人很少,只有几个内勤在忙着。内勤跟季白深都很熟,告诉他陆铭带人出现场了。
“什么现场?”季白深问。
“就是《山鬼》买家马鸿飞的办公室啊,昨天晚上他挂在办公室里那幅画也差点被偷了,陆头儿怀疑是窃贼为了真画顺利销赃,所以连假画也一起偷,就去现场了。”
这个案子陷入了一个堪称黑色幽默的逻辑里,先是窃贼顺利偷走了画却莫名被车碾压,而后马鸿飞来了个神操作谎称被偷的是假画,接着窃贼因为销赃受阻干脆把冒充真画的假画也一起偷了。假如事实真是这样,可以拍一部喜剧电影了。
季白深来到马鸿飞公司时几个外勤正在做技术检查,陆铭带着小佟去大楼安保办公室查监控。据说昨天午夜十二点半左右,有人溜进公司,撬锁进到马鸿飞办公室,想拆下墙上那幅《山鬼》,可没想到马鸿飞给画装了严密的安保措施,稍一挪动就能引起整个楼层的警报,窃贼没有得手。
“拍下窃贼的样子吗?是阿杰吗?”季白深来到安保办公室,问陆铭。
小佟在监控前操作着,陆铭双手抱着脑袋舒展地坐在后面,一脸无奈。
“这个窃贼有两下子,动手之前把整个公司的监控系统毁掉了,除了现场留下的痕迹,没有别的线索。我们现在查大楼出入口和电梯的监控,也是碰运气。”
“有可疑人员吗?”季白深又问。
小佟把画面暂停了一下,停在一个穿着美团外卖服装的背影:“就这个送外卖的比较奇怪,昨天晚上十点他坐电梯到了马鸿飞公司所在的楼层,但各个门口监控都没找到他出来的影像。”
“有正脸吗?”
“没拍到,只有这个背影。”
陆铭叹口气,似乎想起了近期案子的几个离奇拐点,冷笑了声:“都是他妈的人才……”他又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小佟,闫筱怎么还没来?不是通知她来现场看看了吗?”
“给她打电话了,她说她不想来……”小佟讪讪地回答。
“什么意思?”
“她好像心情不太好,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陆铭皱着眉,看向旁边的季白深,本来有些话脱口而出,可又突然间咽了回去,只是用他惯有的狐疑眼神牢牢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季白深电话响了起来,他走到安保办公室外面去接。
“林端端的家长吗?我是他的班主任赵老师。”
“赵老师你好。”
“林端端回家了吗?”
“没有。出什么事了吗?”
“是这样,他今天中午之后没来上课,也没在宿舍,你知道他可能去哪里了吗?”
季白深听着电话,眼神不自觉看向窗外的艳阳天,心底缓缓一沉,像是落水一样发出咚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