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 正文 Chapter 15
Chapter15
林清淼刚下楼就看见了龚一童说的那只猫，橘色的纹路，毛发都粘成了块状，勉强均匀的花色上沾满了周围溢出来的地下水，还没靠近就已经浸出来一股令人反胃的臭气。
林清淼轻轻蹲下身去离它近了一些，距离的拉近也并没有让它做出什么肢体上的反应，只是单纯地擡头望了林清淼一眼，也只这一眼，林清淼感觉到它在麻木地等死。她简单地对它做着判断，个头瘦小，眼神呆滞，身下还有一滩不明液体，看上去像是猫瘟之后的便血。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回头看到放在旁边的纸盒，侧边的logo昭示着这人丢猫的时候甚至都不愿意给她做个舒服的窝，只是随手拿了一个鞋盒往里一丢，就草草了事。
那一瞬间林清淼好像回到了过去，那时候林思诚入狱不久，宋芸带着她搬了一次又一次的家，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住不了多久，他们总是在租房，换房漂泊，让她总是不敢往衣柜里放太多衣服，怕搬起家来麻烦。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林清淼的大脑前所未有得清醒，她没有带它去宠物医院的能力，因为动则上万的治疗费用她负担不起，合租房也不可能不顾室友的感受直接带回家治，最好的办法就是跟每天都路过这里都无数人一样，止步于回家路上看到了一只被人丢掉的病猫。
林清淼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返回家给这小猫带了一些干净的水和食物放在旁边，她试着通过匿名社交软件发布众筹募捐，可惜发了一夜都石沉大海，甚至还有人在帖子下面回复，是她故意丢的猫用公众的同情心诈骗。
林清淼看到这种评论回都懒得回复，直接一键拉黑。但她不t否认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故意用流浪猫狗炒作的人在她看来下一世都不配转世做人。
龚一童转发了她的链接，坐在旁边化妆，随口说：“孙桃，你知道这栋楼住了多少人吗？”
林清淼沉默了，她知道龚一童是什么意思。
龚一童对镜夹着睫毛，“比你有钱的多的是，比你有爱心的人也肯定多的是，那些住在山顶的人，钱比维多利亚港的水还足，他们能一直保持富有，就是因为他们不滥用自己的同情心，没必要为了这种生活里的小插曲不高兴。”
“回头看看店里有没有什么过期的猫粮带回来，它能不能活就听天由命吧。”龚一童劝她。
夏日闷热潮湿，林清淼趁着没有客人的时候避开监控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那些得了猫瘟的小猫宠物医院都是怎么救治的，有热心网友看了她主页发的照片，主动私聊了她。
草莓多多：姐妹，你自己会打针吗？这种流浪猫猫，死马当活马医，有些打几针就活过来了。
林清淼拿着手机发呆，门口的欢迎铃响起来了，她愣了片刻，发现门被人用一件矿泉水抵着，制冷货车后门打开，正在卸货。
周靳搬了一箱盒饭进来，收银台前站着的是熟悉的面孔，但她看起来没有前两次见的时候开心，整个人握着手机，头埋得很低，听到有人进来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孙桃。”
“嗯。”林清淼兴致缺缺，她心里有事，哪怕周靳走到面前也无力调动起全身上下的积极性。
“看看货。”
林清淼接过订货单，眼看先写下了一个木字旁，她才意识到不对，周靳正注视着这一幕，她笔尖一改，快写下一个“桃”字。
林清淼犹豫片刻问：“你今天出去进货能不能顺便帮我带点东西？”
“带什么？”
“我发短信给你。”
她将刚刚那人推荐给她的药重新列了一遍发过去，周靳看了一眼回她：“不一定有。”
林清淼听他这么说，没抱什么希望，整个人都焉焉的，也没忘跟他说了谢谢。
中午两个小时的兼职结束后，林清淼收拾了包里的东西，拿出一台有些老旧的ipad，她这天下午有课，挤完地铁挤巴士，最后在巴士上调出班级通知，确定自己的作业都写完了，她必须申请到这一年的奖学金来还学费的贷款，哪怕平日里兼职再忙也没有挤占过学习的时间。
给他们上课的老师有留学背景，下课时间比较随意，有时候会在中间放半个小时，偶尔直接拉通，一分钟都不休息，林清淼努力适应了一段时间，已经习惯性地在上课前一个小时就不喝水。
“淼，李老师说下课在孙中山像那边等你。”下课后，这节课的助教找到林清淼，她是香港人，一直都说的粤语，林清淼已经习惯这边的语言体系，自然而然在过耳的时候就翻译成了普通话。“应该是跟你聊辩论法庭比赛。”
林清淼还没来得及问哪个李老师，她便已经跟着同学一起下课离开，她只能凭着记忆朝那尊雕像走过去，这一片小花园平日里就没什么人，经常有学生期末考前来蹭蹭考运，绿荫浓郁，上世纪的古老风格跟如今的日色互相辉映。
林清淼看来看去，只看到一个人。
“李老师？”她轻声问。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林清淼在这一瞬间明白自己认错人了，因为他太年轻了。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为什么认错人了？我长得不像老师？”对方听了这话调侃她，林清淼尴尬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
跟对方攀谈之后林清淼才知道，这人是她师兄李同舟，也是来等教授准备论文的，两人在这儿的座椅坐了半个多小时，才收到教授的消息说有会耽误了，让他们下次再来，林清淼为自己认错了人给对方赔礼，在食堂请他吃了一份卤肉饭。
李同舟第一次进港大食堂，很绅士地回请了她一杯咖啡。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我看见家里妹妹了。”李同舟说，“不过近看就不难发现，你们并不像。”
林清淼客套：“可能因为我大众脸。”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周靳：东西买到了，你在哪儿。
林清淼回复了一句，收起手机，饭也吃完了，她主动跟李同舟告辞，李同舟给了她一张名片，她只当是客套，随手揣进了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
两人从食堂出来的时候，莫名下起暴雨，林清淼毫不犹豫地冲进雨里，跑了好几步才意识到还没跟李同舟正式说再见，她在雨里回头，意外发现李同舟还看着他这个方向。
“谢谢你的咖啡。”她喊。
“下次见。”李同舟回。
林清淼坐巴士回了兼职的7·11，周靳站在那里等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保温盒里放着冰块和低温保存的疫苗，周靳看她衣服头发都湿了，没想到她会立马冒雨而来。
“不是说不一定有吗？”
“跑了几家做药代的。”周靳看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都给的成本价。”
“你为什么不带伞？”他问。
“怕你等久了。”她理所当然地答。
潺潺人生第二场忽至的暴雨，周靳看着林清淼浑身湿润，胸口的衣服贴着那块波澜，单薄衣料下的曲线若隐若现，他像被烫了一样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谢谢！”
“你养猫？”
“不是我养的。”林清淼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它？”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周靳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微微被另一个人的喜怒牵动，加速的心跳提醒他这不是个好预兆，为了缓解这种心情，他收了林清淼转过来的钱。
林清淼给那只小猫坚持了七天的打针和喂药，她不是专业的医生，只能在软件和百度上一条一条地对症下药，好在她大学去美容院兼职的时候学过皮下注射，看视频差不多一个道理，第一针打下去之后小猫没有表现出异常，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半个月后，那只小猫看到林清淼已经到了能够站起来蹭蹭她的裤脚的程度，看上去痊愈了不少，林清淼很有成就感地带它去宠物店洗了个澡，还拍下了小猫的洗澡图，短信发给周靳。
林清淼：要看美人出浴图吗？
周靳：？你的？
林清淼：图片还在加载中吗？
周靳：现在收到了。
刚刚没收到？
林清淼脸有些烫：它说谢谢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周靳：找错对象了。
林清淼：为什么？
周靳：不是我救的。
林清淼：有你一份力。
周靳：不用。
林清淼：我请你吃饭吧，周雨生。
过了好一会儿，小猫都洗完澡了，林清淼走在回家路上，才看到他回复。
周靳：又吃三明治？
林清淼：吃大餐。
她说的大餐是海底捞，跟内地海底捞的物价比起来，香港海底捞对林清淼来说是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奢侈一次的大餐，第一次班级聚会定在海底捞，她刚坐下看了一眼平板上的菜单，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周末两人都休息的时候，林清淼带着周靳走进海底捞，坐下没一会儿，隔壁桌放起了生日歌，林清淼刚刚招呼服务员来一份番茄牛肉汤。
服务员问周靳：“你要芹菜和香菜吗？”
林清淼看向周靳，看他紧闭着唇不说话，耳畔的生日快乐歌忽然清晰起来，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问服务员：“那个音乐可以关了吗？”
她太知道生日快乐歌对周靳来说意味着什么。
周靳拿起旁边的酸梅汁，问林清淼：“你不喜欢这歌？”
“我怕吵到你。”
周靳的视线深深地落在林清淼脸上一秒，“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