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 正文 Chapter 12
Chapter12
发动机的声音连续轰鸣了几次，但桑塔纳依旧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剧烈的碰撞伤到了车的哪一处，林清淼一只手搭在窗户的边缘，看着窗外的悬崖，总觉得这车在不久之后就会翻下去，林清淼用力砸了两下自己身侧的车门，推不开，又踉跄着爬到另一侧，拎着把手用力一撞——
门开了，她也在那一瞬间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兜里被破碎的鸡蛋液浸湿，腰椎传来撕心裂肺的痛，牵连着全身的神经细胞，让她在那一瞬间全然不敢动弹，她拿了一整天的压花直接飞了出去，看不见了。
林思诚坐在主驾驶，根本没空关心后座的人什么时候下了车，他不愿放弃地轰着油门，额头不断地淌过混着血液的汗水，阻碍了他的视线，他无所谓地擡手抚去，这个地方没有监控，这会儿没有车路过，是他离场的最好机会。
林清淼试探地动了动，汽车的尾气烘在她的脸上，她的手和膝盖都被地面的石子碎划破，整个人灰头土脸地，趴在路边。
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来，桑塔纳成功启动了，林思诚看了一眼后视镜一角，瞥到了林清淼的裙边。
“上车！”
林清淼没动，身后传来一阵汽车的鸣笛，有别的车过来了……
林思诚连后门都没来得及关，直接一脚油门踩出去，在蜿蜒的山路上飞速驰骋。
林清淼忍住害怕朝悬崖外看了一眼，掉下去的那辆车卡在半山腰，已经翻了个底朝天。身体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掉眼泪，手里的血跟眼泪在脸上混在了一起，随意地抹两下，林清淼就成了一个花脸，十分钟过去了，山道上终于又有车了，可那辆车直接路过她了……
第两辆车也路过她了……
这个地方绿枝茂盛，地势陡峭，马上就要天黑了，天黑了之后视线受阻，更不可能有人发现那辆车。
林清淼折腾着站起来，尽全力挥手。
“救命……”
她试着张嘴，想要发出声音，可是高度的紧张让声带毫无力气，她急得不停淌汗，又顺着弯道往回走了几步。
一辆私家车开过来，林清淼挥了挥手，车终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你好，有车掉下去了……”林清淼忍着痛拍了拍那辆车的玻璃，“能不能打电话叫一下警察。”
车上的人也是去露营的家庭，听了林清淼的话，把车停到了旁边，男人朝悬崖边望了一眼，女人掏出手机先打了110。
“阿姨，麻烦你先打120，那车上有人。”林清淼掉着眼泪，眼睛亮晶晶的。
二十分钟后，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由于山高路远，悬崖位置刁钻，救援队行进困难，林清淼在那一刻好像忘了身上的痛，跟在第一支队伍后面下去了。
“下面车里还有人。”
“能不能快一点。”
“小孩不给下。”有警察拦住她。
“我哥哥在上面。”林清淼随口撒了个谎，“是我求别人帮忙报警的。”
她害怕林思诚成了杀人凶手，更怕有无辜的生命在这场事故里丧生。林清淼身材低矮，重心低，反而比成年人走地稳一些。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事故车的旁边，林清淼一眼就从破碎的车窗看见了不见前才见过的男孩，座椅和支离破碎的机械上铺满了血，林清淼吓得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慢慢的，现场没人关注她了，救护车的随车医生确定驾驶座上女士已经没有生命体征，昏迷的男孩还有微弱呼吸，林清淼爬进随时都可能爆炸的车里。
“哥哥。”
“你别睡觉啊。”
“哥哥。”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怕说多了露馅，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大人忙忙碌碌。
“我问了那对夫妻，说是这个女孩让他们打电话的，要么是目击者要么是当事人。”
林清淼听着外面的人说话，害怕被问具体情况，趁着男孩被救出来的空档，一路跟在医t生后面，离开了事发地，救护车的警报拉响，林清淼听到他在昏迷里喊了一声妈妈。
林清淼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在手术室外等着，兜里的鸡蛋液都干了，留下浓浓的腥味，路过的护士看她满头大汗，一脸的血，直接把她拉去了检查室。
“你哪儿疼？”
“头。”
“怎么个疼法？”
“撞的。”她没听懂，只能简单回答。
“你把你家长叫来。”
林清淼当然不敢在这个时候给林思诚打电话，只能用护士递过来的手机打给宋芸。
宋芸接了电话之后赶过来，给林清淼拍了片才知道她手骨折了，腰也折了，但是因为位置刁钻，医生都说小孩恢复快，建议静养。
办完住院手续，林清淼在住院病房的电视上看到本地的新闻，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车，上面写着本市发生一起意外交通事故，造成一死一伤，据悉死者何某蕊三十四岁……
“哎，听说是个法官，有钱人家庭，不缺关系不缺钱，没想到没了命。”
林清淼觉得自己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她一想到车祸的瞬间就想吐。
“我给你爸打个电话。”
“别给他打。”林清淼飞快地说，她颤抖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复了一遍，“别给他打。”
“妈……他杀人了。”
“你能……报警吗？”
宋芸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宋芸带着林清淼回家休息，出院时在护士台等了一会儿，林清淼发现走廊上摆了不少花，受过何佳蕊恩惠的人不在少数，听说他们家的变故，纷纷送来心意。
护士台的护士们聚在一起聊着天：“那个男孩也伤得挺重的，还没醒呢。”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他妈就没那么幸运了。”
“今天还是他生日呢。”
“作孽啊。”
“那有什么办法呢，运气不好，听说那段路老出事。”
林清淼知道不是他们运气不好，走廊尽头的特护病房门口，穿着警服的人站在那儿，林清淼心虚地躲到宋芸身后，每走一步都带着她尚且不理解的负罪感，她虽然害怕，却也希望有人能走过来问问她，给她一点动力，让她说说她看到了什么。
宋芸让她从这一刻起闭嘴，并难得和蔼地牵着她的手离开。
母女两人刚回到家，林清淼就反锁上了家里的门，她在家里瘸着走来走去，总觉得林思诚一定会回来拿钱的。
下午三点，铜质的门锁传来钥匙插入的金属声，林清淼抓住宋芸的手，又问了一次：“你能报警吗？”
宋芸还在犹豫。
“我亲眼看到的，他把她们撞下去的……”林清淼小声地用气声嘶吼，“他平常那么对你，万一……下次坐在车里的人是我们呢。”
宋芸拿着手机，她的婚姻虽然不幸福，但她一直在外人面前经营地十分体面，让她自己报警抓自己的老公，左邻右舍要是知道了，那她这么久的努力都白费了，她们全家也会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一场笑话。
林清淼年纪太小，她还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到家的第一时间就丢了林思诚给她的两百块，天真地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跟林思诚划清界限。
开锁的人发现门被反锁，重重地敲了几下门。
“开门，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林思诚的声音，让母女两人都同时沉默。
眼看宋芸擡手想要开门，林清淼连忙出声阻止：“妈妈。”
宋芸一狠心，带着林清淼躲进卧室，反锁上卧室门。
宋芸拿出手机递给林清淼：“这电话你来打。”
宋芸想，如果是林清淼打电话举报的，无论林思诚最后是什么结局，那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林清淼错愕地看了宋芸一眼，也顺势接过了她的手机，拨号盘页面，110已经输入完毕，只等按下拨号键，外面的砸门声依旧清晰可见，没时间给林清淼思考，她毫不犹豫地摁下了拨出键，听着听筒里的嘟声，林清淼瞬间感觉到来自心底深处的警告。
他要是知道是你打的，你就死定了，虎毒不食子，可林思诚是连禽兽都不如的男人。
“你好，这里110……”
与此同时，医院的病房里，负责调查这起车祸的警官走进病房找到周鸿琛，周家在当地法律界和造船业权势滔天，颇有威望，早年周平津几乎垄断了全市的福船生意，他生有两子，长子周鸿琛在高校任教，一手创办名牌律师事务所，次子周怀仁，这些年外贸做得风生水起，黑白两吃，这次出事的便是周鸿琛的妻子和儿子，当局极其重视，整个流程都走得十分谨慎。
“周先生，我们怀疑这起车祸是人为导致，已经提取了您爱人的行车记录仪，设备损坏严重，现在数据还在恢复中，我们调取了沿途几个路口的监控，基本锁定了同一时间经过该路段的可疑车辆。”
既然来了，自然得拿出有说服力的东西来，副手递过来一张监控截图，“这辆白色的桑塔纳，两次出现的时间跟他的时速严重不符，我们怀疑它在途中有过故意停留……”
“但是目前还缺少关键证据。”
“你……好。”电话通了，林清淼听到接线员的声音后，不知道说什么，有些磕巴地说了句你好。
门外林思诚耐心耗尽，重重地踹了一脚门，整个单元几乎都能听见，林清淼捏着手机的手一抖，整个人的心都被拉下去了。
“小朋友？打错了？”
林清淼深呼吸，在宋芸的眼神鼓励下，缓缓说：“我没打错，我要报警……我爸爸杀人了。”